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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黑线 起

歌乐都。城下町游郭「胭脂」。

申时未过,这开张未满三月的游冶处却已然是锦衣罗扇,莺声燕语。画堂上,谁启绛唇歌白雪;珠帘边,但见红袖扶金卮。满目的柔波潋滟,香尘缱绻。

「…诶、难道爷是第一次上这种地方来玩儿?真意外呐、还以为您是会经常出入『樱十二里亭』那种更气派场所的客人呢~」

「哼…我像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吗?来这儿无非是看着还算新鲜,姑娘们长得也水灵,就是这小嘴儿还欠点调教……」「嘻嘻嘻…听见没,甘娃你这小蹄子要是嘴再这么没遮没拦、仔细着爷不待见你、也把你一扔了事儿~」

「耶?!我才不信呢,甘娃会讨爷欢喜、爷才不舍得把甘娃扔掉呢!再说,被爷抛弃的那个女人,肯定长得没有甘娃好看,是不是爷?」

「自然了,那个脸上有疤的丑女人,长得又怎及你万分之一讨喜?非但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性子,还成日花样百出地给人找气受——这种女人就算是死在面前,本…咳、嗯,本大爷都还嫌太碍眼。临走前还非塞了点东西给我,我也干脆给丢到当铺了。」

「咯咯、咯…『当铺』?爷你好没良心呐!咯咯—…啊!人家错了、爷您可轻点儿…」

「嘿…『良心』这玩意儿,可换不来爷我今晚赏给你俩的银两呐……」

回廊上擦身而过、花枝招展的三两游女们,均不禁以不知是艳羡、讶异,还是别的什么眼神,回望着那两名被一左一右搂着进入同一间厢房的女子。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扇紧阖的门扉再度被推开,却只见一道人影缓步走了出来。

望着廊外那像是永远不会停息的大雨,来人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阴鸷沙哑的嗓音喃喃道:「……愚蠢的人类女人,对于本王而言,除了一堆填饱肚子的肉块以外,你们什么都不是。」

拖着施施然的步伐,那人行出院落。

「妙龄烟花女子的血液也不过如此,味同嚼蜡……难道就没有更好入口一点的菜色了吗?嗯…?」正思忖着,他突感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嗞」的一声,像是过电、又像是某种噪音。再欲细辨时,却又杳无影踪。

……出了什么岔子?莫非这具身体恢复到现在,还不足以使用「人化之术」?

心中刚冒出疑惑的念头,更大、更尖锐的一声爆响毫无征兆地于大脑中炸开,尾随着「沙沙」作响不停、嘈乱不堪的杂音,还有,不知来处的人语的断片。

…很像…沙沙…你…和我的哥哥真的很像……

这叫「杭楔」…他们中,有的人疯了,有的人傻了…沙—沙——…

…活下去罢……比「死」更绝望地活下去罢……

在如同闪电般贯穿鼓膜的、高亢啸叫着的耳鸣中,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前庭来回挫捻、疯狂翻搅。视线一阵阵扭曲昏黑,那些被捣碎了的器官和组织,仿佛马上就要从他的眼、鼻和嘴里翻江倒海地井喷而出——窒息,晕眩,呕吐,休克…前所未有的、无尽的恐怖与绝望攫取了他的躯体。

「唔…住、住手…别这样对她…呕…快…快住手啊…呃啊…!!!」再一次…他的双膝,像那个时候一样,再一次颤抖着、不受控制地重重磕落在泥泞的石板路上。无人的雨夜深巷里,他全身抽搐着倒下,那具原本高大修长的肉体,在短短数息之间仿佛脱水的海绵般蜷缩、瘪塌下去,眨眼已不见了人类的形态。

……连求死的权利都被残酷剥夺的剧痛里,在焦点逐渐开始涣散、暗去的视线中,仅残存着唯一的一点纯白微光可让他的意识依附——那仿佛是他第一次发现光的可爱,宛如末日的黑暗海面上孤独飘摇的一叶方舟;而当他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触,那光芒便化为了唇畔恍惚而黯淡的声音,依稀在祈求,依稀在呼唤:「……」

「……白夜吾主…」

半个时辰以前。

锦绶军暗行部队本部,第二刑堂。

特殊金属制成的十字巨枷泛着刺骨的冰冷。伴随着柱状的枷身中不时传来古怪的嗡鸣,肉眼不可见的高强度秘梵流正激烈地来回震荡着。而与庞大的枷身及其上镌刻的、张牙舞爪的符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枷上一道四肢及颈项均被紧紧锁缚住的孱弱身影。低垂着头,劈头盖面的狼狈乱发下神情不详。只是袒露在褴褛衣衫外的皮肤上,血迹、焦痕无处不在…似仍在无声地讲述着不久前那场鏖战的惨烈。

「……还不打算老实交待吗?看来吾倒是小瞧了你的韧性。」

主座上的华服男子,一头让人过目不忘的及地银丝,以及与那银丝相益得彰的惊人美貌,正是目前身居锦绶军暗行部队长之位、同样出身青丘九尾郦氏的郦诗其兄,骊歌——此番抓捕白夜行动的指挥者。

记得出发前他还明言交代过,对手无法使用术法,故而只需有效利用破魔矢压制形成包围、不让对方近身,瓮中之鳖的抓捕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未想这却最终造成了部下大意失荆州的结局。先前若非他及时带着增援赶到,他手下这支号称锦绶军内「精锐之中精锐」的暗行部队,几乎就要难堪地面临一次性失去两名优秀将领的历史性惨败了。尽管如此,先前重伤的那良奈和影堂二人被担架搬运回来的场面,仍是引发了部内不小的骚乱——而造成眼下这种局面,让他一而再、再而三感到惊怒不已的,却依然是这个最初在他看来…不,即便是现在也微贱得不过路旁野薤的达特利。

思及至此,男子一抚椅侧扶手起身,踱至枷上人近前,「…不久前,受囚狱司委托,我部派人调查过你。当日与你一同逃荒入锦、目前在采石场服刑的达特利们中,有不止一人举证你并非锦国人,可是查遍全国的边境文书,却没有任何有关你的通关度牒的记录…那么,你到底从何而来?在入锦之前,你曾是什么人,又做过什么事?……不仅户籍、身份是谜,愈是调查便愈是发现,有关达特利『白夜』这个人物的一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均干净得像一张无字的白纸。」

低头扫了眼一动不动的白夜照,郦歌继续道:「先前因为囚狱司那帮庸才才让你有空可钻,但是纵然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吾:城隍庙里的不过是个披着『郑都卫官』人皮的伪货罢了——是什么势力在背后不惜动用这等大手笔帮你瞒天过海?与指使你侵入锦国的可是同一个人?而且据吾所知,你虽对外宣称没有秘梵、也不会任何术,却有与此不匹配的特殊肉体能力、甚至还能驱使某种强大的魔兽……这样的人处心积虑地伪造了姓名身份、想方设法地混入锦国,呵呵,真正目的总该不是进樱塾读书识字这么简单罢?」顿了顿,男子拖长了声音道:「吾猜想,是不是…有什么人命你想办法接近樱塾内的某个特定人物呢?比如——本朝太子,萧烨座下!」

骤然听见萧烨的名字,枷上人那糊满了血痂的眼睫终是极为艰难地睁动了数下。

有些吃力地抬起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只能发出些许低哑乏力的声音:「数百年前…尚未发迹的冷氏先祖,与青丘九尾郦氏一族指石立约,永世盟好;能被从郦氏年轻一辈中选出随侍冷氏家主身侧的有为者,更是从来被视为冷氏一族最为忠诚的盟友与辅弼者。」说到这里,白夜照虚涣的眼神微微移至对面人的身上——郦歌神色有些变化,然而以摸不清底细的他来看,这等家族秘辛,身为外人的白夜也只可能是从萧烨处得知的,不由得更是对这两人的关系多了一层猜忌,却听那人接着道:「…这种关系,我本想即便是萧烨改族换姓、身份从冷家少家主变成少国主后也理应一如既往,但现在看来,却原来也并非如此……」

郦歌终是忍不住怒笑一声打断她:「你这话是何意?——笑话!难道吾依法奉命逮捕你一名嫌犯入狱,便是对冷氏一族的不忠了么?吾郦氏与冷氏之间的交际,尚还轮不到区区一介无关贱民指手画脚——」

「——叛徒。」

空无一人的背后,忽响起这样来路不明的无端一语。骊歌悚然回头——那声音,阴幽诡谲得全然不像人的嗓音。似男而非男,似女而非女,甚至难辨老少,更像是某种来自地壳深处的某种无机质的空洞回音。

银发男子定了定神,未见任何异状,也只好将之归结于自己的幻听。

可当他回转头,却骇然见到女孩那张缓慢仰起的平凡面孔上,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奇谲诡秘地翻覆涨涌着——从他的角度,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表层的护喉亦如暗涛般随之时高时低地起伏——那双眼眸中原本的生动与神采已彻底暗去,只剩两个有如无底洞般的窟窿嵌在眼眶之中,神似一樽姿态扭曲的受难佛陀雕塑。只听见枷上人以死水一般毫无波动的声线这样说道:「金毛九尾狐王的不肖子孙,尔等数典忘祖,坐昧先几之兆;背信弃誓,必贻诛心之钺——…」

一滴冷汗自眉间滚落,流下一道湿冷的痕迹。为那黑洞般双眸注视着的狐族男子,清楚地感受到一种仿若咽喉被獠牙毕现的巨蟒紧紧缠扼、即将被吞噬没顶的濒死恐惧与恶寒。自三百年前开始行走人间以来,除了那位传说中的老祖宗,他从未从其他任何个体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大而绝对的威压与凌驾。

不,与其说是威压与凌驾,倒不如说…那是与生俱来、自远古起便深埋于一族骨髓与细胞中,本能的敬惧与畏服。

就在此顷刻,十字巨枷上雕篆的符咒猛然迸发出一阵强光。

伴随着骤强的轰鸣,枷上的蒙面女孩牙关狠咬、四肢反弓,喉间迸出一声剧痛难耐的闷哼;随之,其周遭萦绕的那种异样威势,也像原本投映于平静水面上的倒影被猝然打破、荡然无存。刚获得解脱松懈下来的郦歌,方不动声色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渍,转眸却见到于拘灵枷操纵阵法旁现身的白衣男子,慌忙见礼道:「座下……」

「……毫无防备地接近一个明知能不假秘梵制敌的神行者,郦歌,我可许久不曾见你如此失态了。」一袭沉香昙白衣衫的冷芳冽一径目不斜视地缓步走来,只是在经过银发男子身边时,语气平淡地这般道;郦歌又怎会听不出对方的言下之意,只不过他虽隐约有感方才自己所见的那一幕,乃是不属于普通术法范畴的、别的「什么」,然而这种极其模糊的感觉却又难以付诸言辞,唯有应声喏了。

男子径自行至经受了一波狂暴的秘梵流侵袭、神情出现短暂空茫的蒙面女孩面前站定。

带了莫名意味地半敛了眼睑,他仔细端详了这张伤痕累累的残破容颜有一会儿,这才轻缓地朝她探出手——仿佛垂怜地抚弄着一朵月下白无瑕的玉簪花一般,在将她散乱在脸侧的碎发亲昵地撩至左耳以后,那冰冷而骨节修长的手指却并未稍离,反而顺着那耳廓曲线若即若离地逡巡而下……冷芳冽有些意外地发现该处空无一物:「哦?看来今次倒是让那魔物逃过一劫……」

眼下的这一幕,与当时两人于柔福川上的初遇何其相似。

尽管这段期间樱塾的所学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无论是此刻若蜻蜓点水的低回抚触,还是那指间浮动的清冽暗香,均虚伪不过某种堕人心神的术法,然而——「……很像…」

「嗯……?」女孩低弱的声线时断时续,令男子不得不刻意微俯了身子凑近。

「…你…和我的哥哥……真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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