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丞相府外。
“少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大门外的守卫望着策马而来一袭墨青长袍的楚溟华欣然唤道。
“嗯。老爷呢?”溟华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至候在一旁的小厮手里问道。
“老爷在书房和几位大人议事。少……少将军……您是要找老爷么?老爷说了,不准旁人去打扰……将军……将军……”小厮追着溟华的背影道。
“我找老爷有事,你不许跟来。”溟华头也没回,箭步朝书房走去。小厮兀的站定,面色颇是为难,杵在院中不知如何是好。
从前院到书房,只要绕过一个长长的回廊就到了,一路上却走的颇为安静,连扫地的仆从和端茶递水的婢女都没瞧见,溟华心觉奇怪,走到书房外正准备扣门,就听到从里面传出来低沉的谈话声。本来小厮就说了书房正在议事,有人说话也纯属正常,关键是他们说话的内容却不一般。
“大人,您看……”
“是啊,大人,当今圣上无心朝政,执着沉迷于酒色,政务多交由太子处理,太子若是执政,定然会想办法削弱我们的权力,扶持自己的亲信。这对我们,可是百害无一利啊…”
“大人,少将军这些年南征北战的,立下的威望早已名扬内外,若是再加上手持兵权的他,那对我们,可是如虎添翼啊。”
“说是如此,只是此事,我还不曾知会犬子,他……”
“我可没说过会帮你们谋反。”楚溟华推门而入,凌厉的气息也随之涌进房中,威慑的眸子扫了一圈,几位身着官袍的大人皆低下了头哆嗦成一团。
“溟华,不得无礼。”丞相大人不愧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愠怒的气魄丝毫不减他身经百战的气势,楚溟华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隐隐有对峙的感觉,半响,丞相才又开口道,“他们没有拦你吗?这群奴才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与他们无关,我找你有事。”
“何事?说吧。”
“我要辞去将军之职。”楚溟华淡淡的开口,像是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不过在他人看来,却足以用无比震撼来表达。
“你说什么!?”老爷子这次是震怒了,紧蹙的眉峰,眸中的火气都快要喷出来。
在的几位大臣连忙小声打着圆场,“少将军万万不可的,你立下的战功无数,这将军之职那能说不要就不要,太不划算了。”
“就是…就是……”另外几位忙着打哈哈。
“划算不划算,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漠然转身,没有去看丞相铁青的脸,也没有理那些大臣们脸上的惊愕之色。
“你还是放不下那丫头?”丞相的话一说出口,他停下了踏出门槛的半只脚,声音极轻,“是。”
身后传来重重的叹息声,“逆子!逆子啊……!!唉……”
诸臣阿谀奉承的话他已听不清,脑子是她说想和他一起去游历天下的话,”阿吟想做的事,师傅一定帮你完成。”他抬眼看了眼院中复又开满桃花的桃花树轻声喃喃,一年前,也是在这里,阿吟还说过他舞剑的样子好看,如今桃红又落了一地,而她却不在了……
透过夜色看这座古城,远处是高高的城墙,城墙上伫立着一排排照明的火把。溟华站在府中的露台上,几乎是与城墙等高的高度,俯瞰着一切,眼底的冰寒即使是在盛夏也彻骨冰冷。
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一把七弦琴,是依莲送给阿吟的那把,她一直很宝贝的随身携带着,也是自知道要入宫后,才将琴交给他保管。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楚溟华倾身坐于案前的木椅上,仰起头双眼无神的盯着漆黑的夜空,复又抬袖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倒入口中。辛辣的液体入喉,刺的胃一阵烧痛,他其实不爱这么浓烈的酒,可是也只有这种烈酒,才能稍微缓解一下他心中的悔恨和伤痛。
翌日大早,楚溟华穿戴好上朝衣袍,将写好的辞官书折好放入袖中,没有理会丞相的劝说径自入宫上朝了。
朝堂上,众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面相觑。正堂上方的皇椅上空空如也,众臣的议论纷然如云,果然,不一会就有侍官来传话,“传陛下口谕,今日的早朝取消,有事明日再奏~”侍官尖锐的一嗓子喊的他心中甚是不爽,遂转身离开,留下一众人议论纷纷。
离开大殿后,他突然很想去阿吟以前呆过的地方看看,那颗梨花树也应该开花了。想着想着脚下已不自觉得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因携着太子妃哥哥的名号,又是一国之将才,所以这一路上也无人胆敢阻拦,他径直的走向御花园,混入了花香的空气芬芳扑鼻,他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轻轻呼出,突然就听到一声脆响,像是碗碟落地的声音。
呵斥的声音隔着一排花木传入楚溟华的耳中,“都说了我不吃莲子羹!我也不吃桂花糕!你们耳聋了是不是!还有你小泗,是不是觉得当了司厨女官就可以为所欲为,连我也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请太子妃息怒……”小泗带着一众侍女跪在地上,离太子妃最近的她,头快要磕到地板上,身子也止不住发抖。
“没有?没有你让他们做这个给我吃?不敢?拿我的话耳边风还有何不敢的?”太子妃挑眉问道,语气急厉,头上的发簪也随之摇晃着。
自己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刁蛮到难以伺候了……楚溟华叹了口气正想出面为那个侍女解围,一声爽朗的男声又传了过来,“太子妃何必生这么大气?这早膳是我吩咐他们做的。”太子身着紫袍款款而来,翩飞的衣袂俊逸洒脱,容貌恬淡,连语气也是淡淡的。
“殿下您是要包庇这等胆大的贱婢么?”
“她可不是什么贱婢……”太子行至小泗身边,弯下身子伸手勾起她的下颔,从袖子中掏出一方罗帕轻柔的擦拭着小泗脸上的泪水。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言语,太子妃的眼中的不可置信顷刻间便化成了屈辱的泪水,贝齿咬住下唇,快要溢出眼眶的水雾在眼睫上打转。
楚溟华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大早遛个圈也能遇到这样的宫中夺欢之事,他没有上前说和的意思,依旧站在花木后面静静听着。
太子妃委屈声音响起,“殿下你……你竟然跟这个低贱的婢女有了私情?”
“我再说一遍,她不低贱,从今以后也再不是什么司厨女官,她是我的侍妾。”小泗听闻这一袭话后,泪水流的更快了,打湿了整块罗帕,太子无奈只好拉起袖子为她擦着,小泗清丽的小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还在继续滚动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近在咫尺太子的脸,这丫头跟阿吟真像,一样的执着,一样的善良坚强。
“太子此事可有跟父皇商量过?他们不会同意的。”
“你觉得……他们会阻止我纳一个妾?”
“你……哼!”太子妃气急无语,只好作罢,摔袖转身离开。
周遭的一众侍女静静听着这里的一切个个埋头不语,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主子,场中竟换的片刻的宁静,小泗的泪水也止了,只是呆怔在地上不知所措。太子温柔的握起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小泗,回到我的身边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声音虽轻,却还是传到了楚溟华的耳中,”小泗”这个名字他光从阿吟的口中就听到过不下十次,那时候的她经常抬着满是笑意的脸对他说,这皇宫里终于有人肯对她好了,她开心满足的样子还印在他的脑海中,若是阿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而已,她又该有多难过?十指握拳捏的咯咯闷响,所有利用和伤害阿吟的人,都该死……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有多大的权力。渐渐离去的背影带着不顾一切得决然,他定要为阿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