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啸自幼在黑鹰大学的图书馆里读书,对凤凰帝国的历史十分了解,对权谋之术很有心得。他自然不知道帝国权力格局的细节,但在灰烬森林的一角,跟陌生的冒险者随口分析,居然大致不差。他底蕴深厚,思维敏捷,口才又好,跟城市酒馆的那些道听途说、酒后胡扯有天壤之别。这些分析,在萨尔城的贵族们眼中没什么稀奇,可这些猎人听得十分入迷。
齐啸说:“各位前辈,咱们今天这些话,只是在灰烬森林里,随意聊天。等回到暗夜城,到了酒馆里,可不能乱说。”
戈尔好奇地问:“小兄弟,你是做什么的?我看你不会技能,也不是法师吧?”
“不是,前辈,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
“可惜了,要不然,你真应该加入我们公会。”
另一个猎人说:“没事,你年纪还小,说不定哪天就晋级了。我是到了25岁才晋级战士的。”
齐啸想,这几个猎人虽然长得凶恶,还抓了阿木,但本性并不坏。他站起身,向他们告别:“各位前辈,时间晚了,我也回去了。”
“好好。”
“我一会儿再过来。”
“过来?”
齐啸指了指地上的阿木,说:“给他换药。”
戈尔说:“这样也好。小兄弟,我明天给你一张鹿皮,算是报酬。”
“不用不用。”齐啸说。“我还想请问戈尔前辈,你们是怎么抓到这个野人的?”
看守阿木的猎人笑了:“哈哈,我们发现他在树上睡觉,就抓住了他。这奴隶不知道从哪儿偷了一瓶酒,醉得不省人事。小兄弟,不要觉得我们残忍,他很凶恶,他一直反抗,我们只好把他打成重伤。”
另一个猎人说:“是啊,前几天一直折腾,今天倒是很老实。”
戈尔问:“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野人?”
齐啸说:“我学过几年医学,看见病人,自然关心。你们把他卖到竞技场,他如果还反抗,不参加战斗,怎么办?”
几个猎人都嘿嘿地笑起来,戈尔也笑着说:“他会的。”
“我明白了。”
齐啸回到帐篷,小风悄悄告诉他,小黑马已经拴好。时间还早,队员们都围着火堆烤火,慢慢地吃面包、牛肉干、花生。大家百无聊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战士艾克斯正在擦他的斧子,见齐啸回来,就对他招招手。艾克斯的脸色阴沉,说:“你去干什么了?”
齐啸知道,自己的行为,他们都看在眼里。他说:“我去给那个野人治伤。那些猎人是暗夜城的,来自铁锤公会。”
艾克斯说:“我警告你,如果你做了任何对团队不利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
雪爷在一旁也悠悠地说:“背叛团队,是冒险者的大忌,这里是灰烬森林,不是在城市。你要心里有数。”
齐啸忽然明白,原来是那些霜银矿石闹的。这两位低级冒险者担心自己把矿石的消息告诉猎人,他们可不是猎人们的对手。他有些好笑,忙说:“请两位前辈放心,你们收留我,我怎么会背信弃义。我想找药材,给我亲人治病,所以向他们打听了一下森林里面的情况,耽误了时间。而且,他们是猎人,只卖兽皮、兽甲、动物,对别的东西完全不懂。他们抓到了野人,很快就会离开营地,回暗夜城交易。”
“噢,我也是提醒你一下。”雪爷说着,脸色缓和了不少。
齐啸担心大家怀疑,走回火堆,大声对刀疤脸说:“前辈,请借我匕首用一下,我一会儿去挖一株药材。”
刀疤脸想也不想,把自己的小刀递给了他。齐啸因为发现了霜银,已经在队伍里有了不小的威信。一个多小时后,他再次走出帐篷,来到了阿木身前。
经过之前的一番畅谈,看守阿木的猎人对齐啸早已放松了戒备。齐啸打了声招呼,坐在地上开始给阿木换药,和他闲聊。
阿木微微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的手被齐啸紧紧握了一下,他马上明白了。阿木没有说话,只是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
看守阿木的猎人说:“小兄弟,你不要叫前辈,我在团队里排行第四,你就叫我四哥吧。”
“好的,四哥。”
“我看你白白净净,还是个学生吧?”
“不是,我上不起学。”齐啸手中不停,用最快地速度拆下绷带、敷上药物,一边说:“我住在黑鹰大学里,这次来灰烬森林,是为了给我爷爷治病。”
“你想找什么药?我们可能有。”
“祗树的果子。”
“祗树?没听说过。”
齐啸又问:“四哥,你在这里见到过奇拉兽没有?”
“见过。我去年的春天,见过一只岁数很大的奇拉,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就没敢招惹它。那地方比这里深,更危险。”
“我也要找奇拉兽。”
看守的猎人皱眉,说:“不行吧?你在的那个团队太弱。可惜我们就要回去了,要不然可以帮你找。”
齐啸给阿木换好了药,忽然伸手一指,问:“这有一枚金币,四哥,是你掉的吧?”
猎人一看,在5米外的草地上,有一枚小小的东西,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微金光,正是一枚崭新的凤凰帝国金币。他心跳加速,忙站起身去捡金币,边走边笑道:“这金币正是我刚才掉的。多亏你眼睛好。”
齐啸看准机会,掏出匕首,几下割开了阿木手脚上的绳索,把他拉起来,齐啸小声说:“前面的树林里,有一匹马,快跑!”
阿木早有准备,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向树林跑去,一着急还踢翻了帐篷前的火堆。树林就在眼前,漆黑的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护,他的双腿已经麻痹,每迈出一步,伤口都极度的疼痛,可他仍然全力奔跑着。
“混蛋!”看守阿木的猎人急忙抓住齐啸的胳膊,其余3位猎人也纷纷叫骂,先后掏出了火枪,向黑暗中射击,火光四溅,却一枪也没有命中。
阿木的眼睛里有了泪光。他并不笨,明白被抓后,将面临生不如死的黑暗日子。他本来已经绝望,这时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向树林扑去。他的全身剧痛,可他心中无比兴奋,只盼着这疼痛更厉害一些,他知道,这是生命的痛苦,是自由的痛苦。他终于钻进了树林,看见了小黑马,拉断缰绳,用最后的力气爬上了马背。
小黑性子很野,见不是主人,就拼命跳跃挣扎。阿木沉着脸,一巴掌重重拍在马头上,小黑立刻服气,低头一路快跑,带着阿木向森林深处跑去。
深夜的风很冷,低垂的树叶不断滑过阿木的脸,他感到无比快乐。阿木被猎人折磨、殴打了3天,此时终于脱险,不禁又愤怒和庆幸,他骑在马背上,发出了一声怒吼。
这一吼声雄浑苍凉,传得极远极广,四面八方的树木枝叶纷纷颤抖,潜藏在灰烬森林深处的猛虎、巨龙听见了这吼声,也纷纷仰天长啸,一时间,灰烬森林里的吼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无数冒险者听了都毛骨悚然。
4位猎人、听到枪声走出帐篷的雪爷等人,都脸上变色。小风更吓得钻进了外公的怀里,只有齐啸欣慰地笑了。他大谈暗夜王加冕的前因后果,让猎人们松懈,给阿木换药,熟悉了绳索的捆绑方式,又勘察了地形,用金币引走猎人,果然成功救出了阿木。
雪爷见猎人还抓着齐啸不放,上前走了两步,释放了一个木系的魔法,几根藤蔓从地面上升起,不断颤动。雪爷说:“几位朋友,为什么要抓我们的队员?”
猎人们极为愤怒,看守的猎人拔出了长剑,指着雪爷说:“这小子放走了我们的猎物。是你的指使吗?”
雪爷忙收起了藤蔓,说:“这个,这是他的自作主张,跟我们可没关系。”
齐啸说:“对,跟我的队友没关系。”
战士艾克斯脸色阴沉,忽然大踏步走到了猎人们的身边,站到了齐啸身后。他右手握住斧子,盯住了猎人。齐啸忽然有些感动。不久前,艾克斯还怀疑自己背叛团队,可现在自己被猎人们抓住,他反而要保护自己。
猎人戈尔最后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树林,转过身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本想打齐啸几记耳光,他伸出了手,可看见齐啸毫不慌张的脸,一双幽深而平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戈尔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
“你说什么?”
“他叫阿木,前些天,我们认识了,就结成了兄弟。你们抓了我的兄弟,我自然要救他。”
“你跟我们说那些暗夜王的话,就是为了救他?”
“是的。”
看守的猎人忍不住说:“小兄弟,你没弄错吧,他可是个奴隶。”
“四哥,你别生气。如果你的兄弟被人抓了,你也会想办法救他,不是吗?”
戈尔问:“你怎么能跟野蛮人做兄弟?”
齐啸说出了一句著名的话:“星空之下,野蛮人,文明人,奴隶,贵族,并没有分别,我们都是人。”
4个猎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4个,连同站在一边的艾克斯,都是平民出身,平时只有仰望那些带着稀有武器、耀武扬威的贵族们,低人一等的心理早已根深蒂固。齐啸居然说奴隶贵族没有分别,简直是大逆不道。看守的猎人低声问戈尔:“怎么办?”
戈尔还没说话,齐啸就伸出了有些柔弱的手。他手里拿着几张印满了金色油墨的厚纸,正是4张10金币的金票。金票散发着淡淡香气,在火光下显得极为耀眼。齐啸说:“这是40个金币的金票,全世界通用。算是一些补偿,戈尔前辈,你先拿着。这钱你们4位前辈平分。”
40枚金币无疑是一笔巨款,猎人们十分吃惊,想不到齐啸的衣着普通,竟然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齐啸又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笔记本,在上面迅速写了几行字,然后撕下来,也塞进戈尔手里。“我知道,我弟弟不只值40个金币,他很强,应该能卖到100枚金币。但是如果你们卖给竞技场的唐金,可能连40金都拿不到。”
戈尔疑惑地问:“什么?”
另一个猎人说:“他的意思是,唐金很坏,会坑咱们。”
“前辈,我只带了40枚金币的金票,但我想补偿你们。”齐啸说。“这是我写的信,你们回到暗夜城,去黑鹰大学,找魔法大师亚伦,把这封信给他看,他会再给你们60枚金币。”
“亚伦大师?你是亚伦大师的学生?”亚伦大师在暗夜城极具名望,在普通百姓中也广受尊敬,更不要说这些冒险者了。猎人们听见这个名字,不禁肃然起敬。
齐啸含糊地说:“亚伦大师是我的长辈。”
戈尔借着火光,慢慢读着纸条上的字:“亚伦大师:铁锤公会的戈尔及3位猎人,是我在灰烬森林认识的朋友。我有急事,向他们借了60枚金币,请帮我还给他们。齐啸。”纸条的结尾,是一个复杂的魔法符号。
纸条上完全没写猎人们与齐啸的冲突,戈尔放心了,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看守阿木的猎人说:“这是黑鹰大学的笔记本,我有个弟弟在那里上过学,我见过。”
戈尔点了点头,说:“好,我收下了。”
猎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对结果十分满意,他们也知道,一个奴隶再如何值钱,也不可能卖到100枚金币的高价,就算40枚金币,也是赚了不少。艾克斯见状,也收起了他的战斧。
“那好,我谢谢4位前辈了。”齐啸向他们行礼,真诚地说。
“好。”戈尔点点头,目光中也包含了不少敬意。
齐啸和艾克斯并肩向自家的帐篷走去。这件事情圆满解决,齐啸不禁有一丝得意,他童心忽起,转身对看守阿木的猎人眨了眨眼,说:“四哥,金币收好。”
“这小鬼!”
戈尔问:“他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
齐啸对艾克斯有了不少好感,他仰起头,对艾克斯说:“前辈,多谢你。”
艾克斯还沉浸在震惊中,问:“你是亚伦大师的学生?学徒?你晋级法师了?你是贵族?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