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桌的红烧糖醋清蒸鱼宴，薛云轩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夹起鱼肉放到嘴里尝了尝，嗯，确实比其他人烧的要好吃。这些真是她特地给自己准备的？
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倩姨，你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您现在要坐月子需要补充营养，而且家里的饭也不能老让下人随意弄弄。婆婆又年迈，我也是薛家的人，自然要出一份力。可谁让自己认识的人里只有桂香妹妹的厨艺高超，而她擅长的又是做这鱼宴……”
“是是是。我们家能有曼婷这么一个好儿媳，真是云轩前世修来的福分啊。”王倩儿捂着嘴嗤嗤地笑道。
王大顺夫妇也跟着在那微笑，只有薛青云面无表情。他始终觉得章曼婷下嫁给自己的儿子是一个莫大的委屈，浪费了自己的大好青春。
“倩姨……”
薛云轩看着章曼婷娇羞的样子有些失神，又觉得有点好笑，见章曼婷将目光扫来，赶紧低头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装作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好吃吗？”章曼婷还是朝着薛云轩问了一句，可有点“心虚”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章曼婷询问的对象是自己。直到坐在旁边的王倩儿在桌底拉了拉他的胳膊。
王倩儿见薛云轩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赶紧朝他使眼色，眼神一直瞟向章曼婷的方向。
倩姨这是怎么了？薛云轩依旧有些不明所以。
哼。章曼婷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王倩儿只好埋怨地看了薛云轩一眼，也不做解释。薛云轩这才意识过来刚才那个问题，章曼婷问的是自己。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他也懒得重新提起来，还是抓紧时间吃鱼吧。自己把鱼吃得一干二净不也是肯定她的手艺了吗。
可是……
“大人……”等郭嘉闯进内宅的时间见大人一家还在用餐，他不禁有点不知所措，刚才退出去，却被薛云轩叫住了。
“郭嘉什么事？”
郭嘉只好告了声罪，硬着头皮绕到薛云轩身旁耳语道：“大人，贾严禄的一个护卫头领说要见你。”
薛云轩一怔，急忙问道：“什么时候？”
“现……现在。”若不是事关重大，郭嘉真不想说实话。可县衙上上下下都知道薛云轩对这件案子的重视。若是让那个好不容易开口的证人觉得自己这边怠慢不重视他，而出了什么状况，事后所有人都会后悔。
薛云轩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干什么去？”薛云轩已经走到房门口了，薛青云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问道。
“爹，我有事出去一下。”
“什么事？”薛青云直接盯着薛云轩问道。
“公事，急事，大事。”薛云轩丝毫不退缩地和自己老爹对视，认真地回答道。
“那你去吧，小心一点。”薛青云从孩子的眼中看出了是什么事情，也看出了他的决心，点头同意道。
“多谢父亲。”薛云轩抬脚刚要离开，王倩儿开口了。
“云轩，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把饭吃了再去吗，这些菜可都是……”
“倩姨，事情真的很急。”薛云轩说完便领着郭嘉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内宅。
“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你干嘛不拦着云轩。”王倩儿开始责怪薛青云的不是，说实话她还真有些怕云轩不懂事而把这么好的姑娘给气走了，柳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我们长辈就应该放手，他自己也懂得分寸。”
“可是……”王倩儿其实很想反驳云轩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分寸不分寸的，不就是叫他先把饭吃完吗，干嘛搞的这么压抑。可她从以前就信任自己的青云哥，所以她依然相信今天的事，青云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可惜了，这些都是曼婷特地为他做的。这个臭小子，一点都不顾及人家的感受。随便吃几口就跑了……”
“倩姨，他不吃我们吃，又不是给他一个人吃的。”章曼婷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臭小子才顾不上吃饭的。
可这一桌饭是自己花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又整整准备了一下午才完成的，他才吃了这么几口，而且还没和自己说不错就跑掉了，章曼婷的心里很是不忿，有点酸酸的委屈。
但这些薛云轩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和郭嘉一路急赶来到县牢，那个求见他的贾家人早在狱卒们的休息室等着，在他前面的桌子上还放了几碟小菜和一壶酒。而附近的狱卒早被赶离了这里。
小小的地方里只留下薛云轩郭嘉还有他，三个人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薛云轩在他身旁坐下，郭嘉则坐在了此人的对面。
“贾武。”他不愿多说一个字，一句话，只是冷淡而简洁地回答着薛云轩的问题。
“是你要见我？”
“是。”
“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贾武的态度让薛云轩有点不满，索性也不再说之前准备好的套关系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没想到之前一直答得利索的贾武反而在这个最关键也是他原本初衷的问题上沉默了。
他沉默了，薛云轩和郭嘉也只好坐在那里等待。
“郭嘉，你晚饭吃了吗？”
郭嘉一愣，如实回答道：“大人，今天的事情有些多，所以属下到现在都还没有用餐。倒是大人你，因为我而匆匆赶过来，会不会已经很饿了？”
郭嘉这是在暗中提醒贾武，大人对他的重视，可他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还真饿了，恰好这里也有一些酒菜，我们就一起吃吧。来人，再给我摆上两双筷子。”薛云轩可不会坐在这里干等，他想他的，咱们吃咱们的。
郭嘉也真算得上是个不拘世俗的浪子，真跟着薛云轩吃了起来，还特地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无酒如何能吃地开心呢、
“你们说的那六条罪状都是真的吗？”薛云轩和郭嘉没心没肺地吃了一会儿，贾武终于开口了。
薛云轩和郭嘉都愣住了，这难道还需要证明吗，都是明摆着的事。可就这样如实说了，会不会惹恼了效忠于贾家的贾武，而白白失去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呢？
“私自掳掠良家妇，拘于地道供自己享乐这条罪状是实打实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只是有些眉目，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们才会求助于你们这些待在贾严禄身边的人，希望你们能够知晓大义惩恶扬善。”郭嘉很是机警地择取轻重缓急回答了贾武的问题，甚至还夸赞了他的知晓大义。
“你们没有证据就敢那样写吗？”贾武丝毫不为所动。
“以贾严禄的为人，除了不敢以下犯上，其他的事只要能对自己有利，他有什么做不出的。贾武，若你只是想看看我们那你家老爷没有办法的狼狈，想看我们找不着出路的笑话。我告诉你，本官没有那个闲工夫。”
大人……郭嘉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贾武，却发现他并没有气恼，脸上呈现的反而是有些挣扎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郭嘉眉目一凝，既然有这种可能，他愿意冒险一试。
“贾武，其他的我们先不说，光你家老爷在池阳县犯下的事情，我想你心里也很是不情愿对不对。若你没有，你可以想想若那些被害的姑娘是你的亲人姐妹，你该当如何。她们本该有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却因为贾严禄的原因而毁去了后半辈子。很多本是和和睦睦的家庭，因为贾严禄的原因而一蹶不起，整日生活在失落痛苦之中。若这些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会如何？”
贾武脸上的挣扎之色更为明显，现在就是粗心没耐心如薛云轩的人都能知晓现在的情形有点不对劲。这贾武虽说可能是贾家世代的家丁，但他或许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对自己老爷近日犯下的事情很是不耻，却又不知该不该检举自己的老爷。
郭嘉和薛云轩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现在只能靠贾武自己迈过心里那道坎，自己这边逼得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郭嘉还好意地给贾武倒了杯酒。这可以麻痹自己壮胆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重要。
贾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能觉得还有些不过瘾，拿起酒壶直接冠了起来。
整整一壶酒下肚，他才下了决心，只是神情依然有些许失落。
“从我爷爷开始我们家的男丁都在贾家任职，侍奉老爷。爷爷是贾府第一任的管家，父亲是帐房，我和弟弟则是府上的护卫。那时候老爷只是刚刚中了状元，有着一身抱负，又对我家有恩，所以我们举家投奔了老爷，希望能跟着老爷辅佐他成就一番事业。”
“那时候皇上好像才刚刚亲政不久，听老爷说满朝重权在握的都是老一辈的官吏，皇上不满这种现状所以大肆提拔拉拢青壮官吏。高中状元的老爷自然就进了皇上的眼中。那段时间是老爷升官最快的时候。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不替老爷高兴的。”
“只是老爷这新起之秀实在是太耀眼了，所以暗地里处处遭到老一派官吏的压迫刁难，有一段时间老爷的日子过得十分的艰难，但他都咬着牙挺下来了。”
“可是那时候皇上和老一派官吏的矛盾越来越大，那段日子皇城人人恐慌，每一个场所都可能成为两派斗争的地方。那时候每天不知道暗地里会悄无声息地死掉多少人。”
“朝廷的事我身为一个下人并不知晓，我知道老爷也遭难了。在一个晚上，一伙黑衣人闯进了府邸大肆杀戮，爷爷和父亲为了保护老爷双双殒命，弟弟也被杀了，若不是那伙人主动退去，也许贾府早就不复存在了。”
“老爷感我家忠义赐了我贾姓，并改了我的名字，取为武，这是彰显我们家的忠勇。我也在那时决心继承了家中的遗志，誓死效忠老爷。”
“可是，自那天之后，大家都能感觉到老爷变了，府上也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袁利那小人也是在这个时候进了贾家，被老爷委以重任。要是爷爷他们泉下有知，知道他们拼死保护的老爷如今成了这样一个人物，不知道会不会死不瞑目。啊哈哈哈哈哈！”
贾武一路强作平静地叙述着过往的事情，到了最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出了心酸的泪水。
薛云轩和郭嘉的心里也是五味参杂，他们都不知道贾严禄还有贾武一家还有着这样的故事。
“小大人，我想问你一句，若是老爷真的犯下了那些事，会怎么样？”贾武忍着泪水询问道。
“轻则车裂腰斩五马分尸，重则株连九族。”郭嘉平静地回答道。
贾武的眼中瞬间失去了色彩，不停地喃喃自语，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好！郭嘉准备纸笔！”
“小老爷是不是在里面？”大牢外，富乐提着一个食盒询问着守在县牢外的牢头程固。
“你是？”程固并不识得富乐，自然称职地将其拦在牢外。
“哦，我是后衙的下人，章少奶奶让小的来给小老爷送他没有吃完晚饭过来。”
“哦，有印象，有印象。可有凭证？”
“这……”富乐为难了，他哪带着什么凭证啊，“大人，我真是薛府的下人啊。”
“你说是，我就要相信吗？”
“大人，你刚才不还说有印象吗？”
“少废话，打开食盒给我看看。”程固翻看了下食盒里的东西，真的只是几样简单的菜肴，有的还已经动过筷子了，碗筷上也有后衙的标记，也就信了富乐的话。
“进去吧。不过，大人现在正忙，你把食盒交给守在外面的狱卒就可以了。”
“多谢牢头。”富乐真的是感激不尽，耽搁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