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国使节向皇上乞请面见公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德清宫内。
连清漪听了,总是任由宫女们梳妆。该来的总是会来,连清漪在铜镜里默默注视着自己。如一个木偶般慢慢走到正殿。
安纯熙在许久之后总是会想起那天的情景。大殿内微微传来有五月轻柔的风。细细的,柔柔的。阳光一丝儿也进不来。殿外缓缓走来了一位女子。并无环佩叮当,并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说不出的安静。终于到了大殿之中。安纯熙见了,心中却是呆了,他甚至忘了身后的玉瓒。
满殿之中,只有这玉瓒未曾失去心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嘉国的公主缓缓步入大殿。待她越走越近,心中不由激动起来,她不就是那个素衣山中的姑娘么?一霎时,他心中亦惊亦喜。心情,却是越来越重。她,真的是连骏德的女儿?
连清漪向殿中的连骏德和皇后问安。说罢,她敏感地朝着左侧的安纯熙看了一看,知道是雅国使者了,说道:“大人好。”说完这话,感觉安纯熙身后有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不由看了一看,此人一个身躯高壮,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她的眉微蹙了蹙,这双眼睛好生熟悉啊!
玉瓒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情复杂。她的神情也微微有些恍惚,这双眼睛,令她不禁想起了攸宁。她这一细微的神情,玉瓒捕捉到了。两人一时对视良久。终于,连清漪说道:“大人,您身后的这名护卫,能不能先烦请他出殿?”
安纯熙疑惑问道:“公主,这是为何?”
玉瓒闻言,更是双手交握,他的眉头拧着,只是端详着她。看来,她,已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连清漪只莫名说一句:“这样好看的眼珠子,我不想看到第二个!”说罢,转过身去,向殿前施礼退下,。玉瓒已然听见,身躯似是有微微的晃动,但他克制住自己,看着连清漪匆匆而过的身姿,眼眸中的神思更复杂了。
玉瓒和安纯熙回到驿馆后,已是夜过三更。
“皇上为何还不就寝?”安纯熙酣睡,半夜出恭,发现玉瓒还未就寝。
“安纯熙,今日嘉国朝堂之事,你有何感想?”
安纯熙躬身道:“臣认为,那帮大臣惺惺作态,倒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嘉国皇帝的两名子女,似乎不容小觑。”
玉瓒听了,停箸止杯,长身而立于斑驳树阴之下,沉吟道:“不会有什么机会的,这个公主就要被我们带走了。”
安纯熙趁机道:“皇上所言甚是。不如将和亲之事提早日程。”
想想他又道:“这嘉国公主的话,也是奇怪。这公主见过最美的——眼珠子?和皇上您的眼珠比较?”
雅国之人眼珠多有墨色,是公认的美眸之国。安纯熙是皇室宗亲,眼珠也只遗传了母亲的一抹浅墨。当今雅国,唯有皇帝玉瓒的眼眸宣喻了皇家的不凡尊贵。安纯熙心中忽地一动,不知那多年不见的玉攸宁,眼眸可否会是如玉瓒这般的墨黑?
安纯熙却不知,此时的玉瓒,也是和他这样的心态,连……清漪,真的会认识玉攸宁么?
玉瓒的心思低沉起来,带着些许沮丧,“你明日还有要事,早点下去歇着。”
待安纯熙退下后,玉瓒便双手靠背,踱着步。他看着月影之下的高大驿馆,深浅不一的墙影被拉的老长老长,自己的身影也似乎湮没在这黑暗的墙影之中。
只是在这暗夜里轻轻微闭双眼,脑子里就又涌上了那段挥之不去的童年阴霾,嘉国舍利馆,母亲因为被连骏德陷害,被父皇一封废妃诏书下达,命她离开嘉国。半夜三更,母亲一个人在馆外流泪哭泣……最终的结局是,母亲丢下了她,去了北疆!
这一切悲剧的来源,都来自一人所赐:连骏德!
玉瓒悄悄离开驿馆,告诉自己,必须去寻找玉攸宁了,这个驻外大臣,本就是给他的警告,时候到了,他和自己一同回雅国了。他到了玉攸宁的馆舍内。只是在门外,他唤道:“攸宁?”门内的人,已然听见了,过了许久,玉攸宁终于出来开了门。二人都对视了许久。
“玉瓒看着玉攸宁,开门见山说道:“你何时回国?”玉攸宁默了一下,说道:“皇兄,我需要当年的实情。”玉瓒说道:“我说我没有,就没有。其他,我不想多谈。”玉攸宁苦笑道:“皇兄,终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想想他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了为了嘉国和亲公主而来的罢。
我恭喜皇兄,又得了一枚棋子。”玉攸宁微微嘲讽。他想起了清漪,该是加紧劝说她离开皇宫了,顺路的话,还可以和和亲的嘉国公主同行。此时的玉瓒已经先行回了雅国。
连骏德给连清漪备了盛大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
连清漪听到清晨沿路百姓们的跪拜祝福声,不由掀起了帘子。眸子中忽又滴出了硕大的眼泪。她想到,那个和她一起仰躺在草地上的少年,今晚要伤心欲绝了吧。
原谅我,攸宁。
车子缓缓驶到素衣山边。她掀下红盖头,朝着南方,缓缓跪下:“别了,故国。”
安纯熙看着暮色之中的嘉国公主,眼光复杂。就他的了解,玉瓒从来都只将女人作棋子,他向连清漪道:“公主入轿吧。”
黄昏时分已过,彩霞满天之后,夕阳就落了山,苍茫的暮霭侵袭而来,夜色越发地黑暗了。郁郁葱葱的素衣山,暗的看不见一丁点亮光。连清漪在营帐中,毫无睡意,她睁着眼,听着山风的飒飒。
此时的玉攸宁,一丝一毫也不知连清漪和亲之事。他到了德清殿,心内一怔,公主和亲,连清漪也陪嫁去了?
又过了一天一夜,长长的车子离开了素衣山,终于又迤逦上路了。她闭上眼睛,端坐在了安纯熙为她准备的华盖车中,不做他想。仿佛已经是在这雅国丽城的街上儿了罢,不然马车外面听起来是这样热闹。
嘉国随从的车马之队已经悄悄退去。连清漪就在此等候迎接。
玉瓒在经过一番思考后,还是给连清漪高规格的礼节。
丽城已虽然是五月天气,可是气候还较江南嘉国要微凉些。
马上就要见到玉瓒了,对于一个素未谋面,但却是她夫君的男人,她对此不觉得荒谬,只觉得紧张。她努力在唇边挤出一丝微笑。
她静等着玉瓒的出现。
玉瓒缓缓地从宫道走来,不怒自威。
越是走近,连清漪心里却越发慌张,因为这个身着暗红龙袍的男子,竟然……竟然是那天雅国迎亲使节的随从。
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是在哪里见过……
玉瓒心中微微叹息,她……该拿她怎么办?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叫清漪的姑娘,但她亦是他的仇人之女。玉瓒最终朝她伸出了手。她颤抖着接过。
其实玉瓒的手心很是温暖,他带着连清漪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前方,已经簇拥着好些人了。他轻轻说道:“朕深思熟虑,决议封你为婉贵妃。”婉,是当初自己母亲的封号,不知,此时的玉瓒,对连清漪,是否存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意?自己失去的又再回了来?
连清漪听了,说道:“谢皇上了。”说罢,便在心中感叹着,命运无常,不过数月之间,自己已从一普通女子升为公主,继而又成了异国的贵妃,祸耶,福耶?
玉瓒的神情变得有一丝愉悦。对她又道;“你毕竟是初来乍到,朕的宫中还有二妃。”说罢唤过二妃。竹妃琼妃都上前恭贺。
琼妃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公主,倒立刻给封了个贵妃,况且这嘉国公主……的确美的让人心跳漏拍……但是顷刻之间,她的心里便是深深的嫉妒。
竹妃温言道:“见过皇上和婉贵妃。”
玉瓒沉声说道:“今日是为迎接婉贵妃,今晚,朕要在凤仪宫中设宴。”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旁一直静静伫立,仿若置身事外的连清漪。
连清漪觉察到了,脑海中旋转几秒后,努力朝玉瓒挤出一丝浅笑,从此身在异国,如人饮水,只能冷暖自知了。
连清漪在席间被迫喝了许多酒。她的头昏沉。她所在的宫殿,被玉瓒命名为清漪宫。连清漪看着这陌生的寝宫,宫内的装饰大红,一对喜烛在琉璃铜镜前燃烧。
一个宫女走进:“娘娘,奴婢是素儿,原在蘅芜轩当值,琼妃娘娘遣我到这里来。”
琼妃……?连清漪思索起来。素儿为她换过了红衣华服,她穿上了一件绯红色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