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听了,便连连向连翰飞磕头,又向着清漪磕了头,方才在清漪的劝说下,站起了身子!清漪对了连翰飞道:“哥哥!王御史也是为了复国大计着想!我是嘉国的公主,怎么可以若无其事置身事外呢?我反而更应该首当其冲才是!还请哥哥若是有妥当的计划安排,不要避过我,都一一告知了我才好!”连翰飞沉沉看了看连清漪,心中激荡,他抑制住心里的复杂思绪,他知道她固然心中极是哀恸,或许已是心如死水,可是眼眸中却更是流露出坚毅顽强的神情,他心头不由一软,对了清漪道:“清漪,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想想连翰飞又道:“经历了这许多事,清漪,我直觉得我的肩头更是沉重起来!我们虽寄人篱下,但是一定要奋发图强!我们丢失的故土,在有生之年,我们定要重夺回来!”连清漪沉沉地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历经了攸宁之死,连清漪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这几日,她一直魂不守舍,带着祭品往攸宁的坟墓边,来回就地而坐,口里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看着这身后的枣树林,神思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嘉国墨城,回到了那棵青枣树下,回到了那两个少年男女身旁。她记得自己曾在树下翩翩起舞,她记得那青衫少年看着自己的璀璨目光,一意一动,如在眼前。只是那明衫鲜动的少年啊,已经给埋入了黄土,将渐渐成枯骨,献血渗入地下,只是孕育了那些春花秋草,所有能给她的,都只不过是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彼时她的身边鸟儿啾啾,无处都充溢着鲜花的芬芳。这里,自是很好。连清漪喃喃地对着脚下新培的一块黑土说道:“我就将你葬在这里啦!以后我得空会常来看你!我知道你还有许多心愿未了!你放心,只要我连清漪在世一日,便会查出所有真相,让你得偿所愿!其实……你可知道,我的心儿也是很累,和你有这样一个说话的地方,静静的,无人相扰,我的心里也很满足!攸宁,你放心,你的仇我也自会给你报!现在,我可就要走啦!我不能光顾着和你说话不是……你就安安心心地躺在这里罢,我可还要好好去筹划筹划呢……”
连清漪依依不舍离了这里,目光凝重,神色庄重,不知不觉到了这行宫附近,但见前头转出一人,正是燕绥。他其实已经注视了她许久,可却一言不发,也不惊动她。待她终于看见他时,方上前说道:“清漪,你不要太过悲伤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既然还活在世上,便就不能一心想着死!人活着,自是有许多的事儿要做!”
连清漪听了,倒是苦笑起来,她对着燕绥道:“阿绥,我并没有想死!你可知,自从我被你救了到这北疆国里来,我便是无一刻不想好好地活着!历经了磨难坎坷,我算是知道了活着的重要!”燕绥听了,心中舒缓了一口气,笑道:“清漪,这样就好!我还以为你……”可想想,他便将话咽了下去,瞧着远处一峦一峦的深深山脉,清晨初日下的幽幽碧草,在浓雾重重掩盖之下,倒是不减其苍翠繁茂,反而越发显得青翠欲滴,姿态遒劲。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她,口中方道:“清漪,既是如此,我想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只是……”他锁着眉头,欲言又止。
连清漪看着他,大声说道:“阿绥,此时此刻的我,既然忘却了死,那么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复仇!”她说着这话时,神色平静安详,可因心中的澎湃跌宕,目光还是显的灼灼发亮,似乎是一个在暗夜中行走的疲乏困境之人,猛地见到了前方的一丝光亮,便就飞娥灭火般地扑上去,只为了那一霎时转瞬即逝的光明。燕绥见了,心中忽然不忍心起来,她是那样地需要强大,渴求强大,似乎他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可又担心自己靠近她时太过灼热,反而会吓了她烫了她。
想着今日是攸宁逝去的第十四天,按照嘉国的风俗,头七已过,这天便是‘二七’了,是祭奠死者的大日,生者亲人自是要去坟前拜祭一番的,这一日,连清漪抑制住这心中许多沉闷压抑的心事,整理了一些鲜花果品糕点青稞酒,徐徐出了宫门,走到不远处的白塔,越过一个青草迷离的山坡,又走到大棵大枣树下。
她对着眼前青青的坟冢,一一从篮子里摆出祭物,坐在枣树下,目光透着悲萧。她不知道,就在攸宁下葬后的第十天,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衣老者,行色匆匆,长途跋涉,佩着剑戴着斗笠,穿着芒鞋,已然一路往北,直至寻到了这棵树下。
他对着碧蓝的天空,仰天长叹后,又低了头,看着这脚下新培的红泥,目光忧郁,他拔出背着的长剑,将这些新鲜的泥土都一一取出,果然地底下露出一个看似沉睡已久的年轻人。老者看着年轻人,目光似乎湿润了,他颤抖着将剑掷与一边,将年轻人衣衫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拂去,用衣衫将他脸上的泥土都拭去,老者从衣袋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放到年轻人的口里去。老者一边将年轻人抱起,一边口中喃喃说道:“吃了这回心丸,你必不会死的!想来你自己都忘记了罢,你曾喝了珍珠潭的水,又足足在潭里泡过七天七夜,自有起死回生之力,哪里就会这样容易死去?想来,都是你一心为了那姑娘,哎……自入了魔障了!”
老者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思索了一会,又将这挖开的土儿用长剑一一埋填好,直到看不出一丝翻动过的痕迹。他这才将年轻人驼到自己的背上去,看了看这四周,此时天色已暗,高原之上的星星已经早早地冉冉升起,老者年纪虽大,但是脚步轻灵爽利,他带着背上的玉攸宁,遥遥往丛里深处走去,一霎时便隐入林中,没了踪影……
话说这雅国宫中的皇帝玉瓒,每日里除了去那清漪宫内的断瓦残垣处,小坐上一会后,剩余时间,便就是在凤仪宫内,终日饮酒。
竹妃如今在宫里已是独大,因着艾香,在和玉瓒缠绵了数天后,倒是希翼着自己能就此有孕!因此听着玉瓒的嘱咐,每日里吃着那些太医熬好的汤药,倒是更勤了!无奈,一月过去,腹内根本就未有有孕的迹象!竹妃心中更是沮丧,玉瓒对她的态度却似有变,连着十来天是不见她了!
只要她盛装打扮了,走到凤仪宫门口,那老太监见了她,神色虽拘谨如初,可是态度倒是比之前生疏了许多,只说:“回娘娘,老奴得了皇上的旨意,若是娘娘来了,只请娘娘回宫!皇上并不想见娘娘!还请娘娘高抬贵手,不要让老奴为难!”
竹妃听了,无法,只得笑道:“公公,我不过是关心皇上!既然公公这样说,那便就让皇上清静清静,皇上不见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和皇上,都已是老夫老妻的了!”老太监手里拿着佛尘,听了竹妃以’老夫老妻’这样比喻皇上和她,目光不禁沉了一沉,老太监含蓄说道:“娘娘既已知道,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娘娘还是不要相扰了皇上的清静罢!”言语之中,倒是含了告诫之意。竹妃听得内心一凛,这老太监似乎前后态度,对她变了许多!不过她是个乖人,虽心中恼怒,可也不能就此露出丁点锋芒!若是被别人看出点端倪来,自是对她不利!
于是竹妃笑道:“皇上那边,倒是有劳公公了!”说着,便移步走过这里。竹妃越走,这心里便愈是愤懑,似乎这婉贵妃一去,玉瓒倒就真正成了民间失去妻子的鳏夫一样,绝了房事!她没料到事情的结果竟是如此,此时的她,宫内已无对手,她整日无所事事,却觉得日子格外的凄凉起来!这样胡乱走着,却一径走到这冷宫重华殿来!竹妃看着此处断瓦残垣,萧索不堪,心中方觉得好受了些!不管怎样,她是最后的胜利者!当下她款款来到重华殿的台阶之上,还未进殿,就闻到里头阵阵的腐臭之味!
竹妃不禁捂着鼻子,正欲打开门,不料此时门正被琼妃打开,琼妃正欲出来浆洗衣服,她手里吃力地提着木盆,拿着棒槌,要到附近的一个枯井旁洗衣服,就看见了竹妃立在门外,一脸得意地瞧着她!琼妃见了她,鼻中冷哼了一声,口中说道:“让开!”竹妃听了,哈哈一笑,遂道:“我的妹妹!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以往你的得意劲儿都到哪里去了?哎,看你这情形,可真令人联想不到,你曾是石家的大小姐,皇上的宠妃!”琼妃听了,并不拿眼瞧她,只是说道:“贱人你莫要得意,我的今天,可就会是你的明天!你当真我什么都知道么?就算我先前还不明白,可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就算用眼睛想,也都能想明白了!我藤儿的死,当真与你无关?很多事儿,你都是心知肚明的罢!这把别人当刀枪使唤,总有一天这刀枪也会转过方向,指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