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掰过男人的脸,男人脸上都是血,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庄斐然用袖子擦干净他的脸,一张英俊逼人的面孔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心狂乱地跳动……
这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蜜色肤色的脸,英挺的眉,深邃的眼窝,鼻梁高挺,唇形削薄,眉目修长疏朗,浓墨有致如工笔画精雕细刻出来的人物。
和记忆中的唐司烨很像,可惜,他眉间到鬓角却赫然印着一道褐色疤痕,显得他俊逸的五官多了一丝男人味的粗犷,气质无论如何跟唐司烨不一样了。
她几乎以为他就是唐司烨了,可是维安在旁边道:“斐然,你看呆了吧?我第一次看到他也看呆了,便凑过来跟他喝了一杯……聊天中我刻意问他,发现他对你毫无印象,看来他和唐司烨只是相像而已……人家是从美国刚回来的好么?”
庄斐然按下心底的激动,强迫自己相信,人死不能复生。
何况他面目上一道褐色疤痕,几乎让他失去了原来五官的原貌呢?
虽然像,但是她也不敢确定。
“他也姓唐?”庄斐然在这一瞬间,力气仿佛被某种激流而上的情绪抽空了。瘫坐在地上。
维安道:“这世上姓唐的男人多了去了……”
吧台下面摆放着许多酒瓶子。
庄斐然顺手抓起一瓶,就往嘴里灌。
酒滑入喉的一瞬间,她突然感到悲观而惆怅,还有一种虚幻的充实与慰藉,脑中都是唐司烨苍白空洞的影子。
他们一定不知道这个夜晚,她的心里是多么凄凉。
她感觉很累。 很想哭。 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于是就背对着维安,抹了把眼泪。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不就是遇到了跟唐司烨相像的男人嘛。干嘛这么大惊小怪,非要想到那个人呢。
“抓住我的肩膀。”斐然对维安道。维安就把胳膊架在她的肩膀上,往下压了压,斐然发出一声闷哼。维安抱歉地笑:“辛苦咯,斐然。”
庄斐然咬着牙,把这个女人扶着走出酒吧,路上猫着腰,一边要顾及维安不摔跤,还要防止她们被人砸酒瓶子,一路颠簸,一路艰难,总算走出了酒吧。
斐然指着停在门口的那辆北堂开的轿车:“你先上车,别乱说话。那个人是我临时找来帮忙的。你要尊敬人家。知道么?”
“OK。”维安一瘸一拐,跳着脚,往那辆车走去。
斐然远远地站着,看着维安安全上了车,才转身跑回酒吧。
猫着腰,来到吧台。那个姓唐的男人已经醒了,脸上挂着恹恹的表情,似乎因为被人丢酒瓶砸晕有点恼羞成怒,但是表面却装得平静极了。
庄斐然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拿起手机,在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神情尽是狠厉。
看到庄斐然过来,他也没大眼看一眼,继续旁若无人地对电话那头发布命令,即使头部受伤,脸上身上都有血迹,眉眼依旧充满了上位者的高贵和尊严。
等他放下电话,“你好,”庄斐然叫了声,“我来带你出去。”
男人冷冷瞟了庄斐然一眼,似乎在问:“你是谁?”
庄斐然没说话。男人又看了庄斐然两三秒,眸子里这才了然,放下了戒备。
过了一会儿,他语气依旧冷冷:“麻烦你了。扶我出去。”
显然伤的很重,他勉强站起来,手扶在墙壁上,走一步都艰难。
庄斐然想了想,道:“我背你吧。”
男人愣了下,这女任细细瘦瘦的样子,能背的动他么?
有些想笑,眉一挑,却故意说:“好啊。”自己真是坏死了啊。
庄斐然低下头招了招手,男人便伏在她的脊背上,她便背着他往外面走。其实男人个子很高,腿很长,耷拉着腿踮在地上,并没有把全部重量放在她身上。
从吧台到门口,大概有二十米的距离。
庄斐然深呼吸,慢慢地往门口挪。
还有十九米……
十六米……
离门口越来越近了。
抬腿,脚落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想起唐司烨跟她求婚的那一夜,她被小混混围攻,额头又磕破。唐司烨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骑士,在黑夜中带着她披荆斩棘……夜色弥漫,远处灯火朦胧。她懵懂地想,原来世界很黑,而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牵着她的手,冲破黑暗的枷锁,走向黎明。
?这是一生的眷恋,一生的不可忘,也或许是一生的求不得。
此刻,庄斐然背着男人,艰难地朝酒吧门口挪动。
“累么?”男人终究是觉得不忍心了,这么让一个年轻的瘦弱女人背他一个大男人,他还真是不好意思,终于决定还是让她扶着自己就好,便问她:“累的话,你扶着我就好。”
“不累。”庄斐然眼睛通红,咬着牙说出两个字:“不疼。”
她说这话的时候,素净的脸上苍凉而平静,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心疼。
他近年来,已经很少为谁心疼了。
三年前,成为植物人的他在美国医院倏然苏醒。
然后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日复一日地应酬,商务,谈判,社交,咖啡,还有大量的酒精,尼古丁, 女人------
至于泛滥而虚伪的,所谓叫爱情的东西,他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他竟然有些心疼这个女人,这个本来该被他排斥在他的信任之外的女人。
他恶意地压在她身上,眼睁睁看着她以柔弱之躯,背着他健壮颀长的身躯……
虽然心底有种恶意和报复的快意,然而末了,他竟感觉自己有些狼狈。
过了一会儿,他俯下头,郑重地告诉她:“今天你帮了我,以后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提。”
“没有需要。”庄斐然紧绷着脸,固执地,倔强地背着他,仿佛寄托着自己某种空茫的信念,又仿佛在救赎着什么。
执拗地让人心疼。
“嗯。”他终于不再多说话。
终于出了酒吧门,庄斐然再也走不动了,车里的李北堂看到庄斐然竟然背了个男人出来,不由打开车门,帮忙扶住那个男人:“庄小姐……今天有两个伤员啊……”他忽然哽住,因为他看到了伏在庄斐然背上男人的样子。
他……怎么跟唐司烨那么相像?
这一惊,非同小可。
“北堂,麻烦送维安和这位先生去医院……”她将男人交给北堂,便后退一步:“我就不去了。麻烦你了。”
李北堂点点头,忍住满腔疑问,把男人送到医院。
当然他自然是在开车前,给李慕白打了电话,告诉李先生他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他竟然看到了唐司烨……
已经死去四年之久的唐司烨。
庄斐然看李北堂驱车去了医院,这才拿出手机,拨打了乔之函的电话。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查案,她才懒得记乔之函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传来一个女人有些恼怒的声音:“庄斐然,我已经在蓝桥咖啡馆等你好久了,你最好动作快点,否则恕不奉陪。”
庄斐然忍住心底的厌恶,道:“我马上到。”
庄斐然挂掉电话,拦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抵达蓝桥咖啡馆。
乔之函坐在最里面的位子上,一身紫色的连衣裙,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一副贵妇派头。见到庄斐然,她开门见山道:“听说明天是唐傲天的六十大寿?”
庄斐然点点头:“怎么?你难道想为唐老爷子祝寿么?”
乔之函哼了一声:“唐司烨不在,我就算想为唐老爷子祝寿,也没有出现的理由。”
她点燃了一根烟,沉默了半天,突然道:“我找你来,是想跟你合作,一起查出唐司烨当年坠崖的真相……”
庄斐然道:“跟我合作?”
乔之函挑眉:“怎么?难道你不想查出真相么?”
“你说过,跟唐少擎有关……你还有证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把证据提供给我,就是唐司烨腕表上的摄像头……”
“哪里有什么证据啊……”乔之函微微苦笑:“我只是怀疑唐少擎,其实并没什么证据,我故意那样说的……”
难道唐少擎不是真凶?
“乔之函,诽谤人是违法的!”
“哟,你那么维护唐少擎,看来你很不想调查他吧……”
庄斐然喝了一口咖啡:“我没这样想,如果他是害唐司烨的凶手,我不会放过他。别说他了,就算任何人犯了那样的罪孽,我都不会饶恕他……”
“可是唐少擎有最大的嫌疑,难道你不想彻底查一查么?”
庄斐然有些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我查了四年,不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乔之函道:“你之所以查不出来,是因为不够贴近他……如果你成为唐少擎正式的女朋友……让他全心全意对你不设防,你以为还会查不出来么?”
“你什么意思?”
乔之函意味深长地道:“我为了给司烨哥报仇,委身给了雷森王。你难道不该牺牲一下么?如果从唐少擎那边查的话,只有最亲密的关系,才能让他对你不设防……如果想从唐少擎嘴里抠出实话,那就成为他的枕边人……”
话毕,乔之函拿起包包:“话说到这个地步,想必以你的聪明,你会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明天唐老爷子六十大寿,你就以唐少擎女友的身份出席,想必现场一定会格外精彩,而藏在背后的人,也会露出马脚,闹出点动静,总比你和我两个孤苦伶仃的女人默默地查访,好很多……”
庄斐然端着咖啡的手指紧紧握紧杯子。
乔之函说得对。
她总是怀疑唐少擎和李慕白,可是却没有用心地去查一查,而且她虽然跟唐少擎和李慕白关系紧密,可是并非紧密到可以敞开心扉,把一切秘密都能挖出的那种程度。
为了解开当年的真相,她是不是应该略施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