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冬雨的城市夜晚,格外潮湿。
年关将近,到处都是鞭炮和烟火。
庄斐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再过几天就过年了。
可是她竟然过的这样凄惨,竟然被丈夫婚内强暴了。
她想着,从此以后再也不要看到唐司烨了,离婚,明天就去离婚。
她无法忍受这个男人如此作践她。
庄斐然去了市里的古城墙。黑黢黢的古城墙旁是三四座锈了的铜炮台。那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她用自己一半的积蓄买了好多烟花,自己独自坐在炮台上,点燃那些烟花筒,然后看着烟花飞到天空,散开明亮耀眼的火花。
一个人看着零散的焰火。微笑。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拘谨的女人,对自己第一次并未多看重。
可是她没想到他会那样作践她。
他不爱她,却装着犯了毒瘾的样子占有她。
如果不是觉得他神志不清,她不可能这样就从了他。
她一定会反抗到底。
可是现在,她成了笑话。
买了两罐啤酒,喝着,一时忘了自己遭遇了怎样的不测。等她反应过来喝酒不能开车,那两罐啤酒已经被她消灭得干干净净。
庄斐然坐进车里,刚要启动汽车,忽然有个交警模样的人敲了敲车窗:“小姐,酒驾。”
庄斐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竟然有交警查酒驾。
她喝了酒,心底心虚,立刻下了车,对交警赔不是。
交警开了一张罚单给她,便道:“明天去交警大队缴款领车吧。这辆车,我先开回去。”
庄斐然虽然舍不得这辆车,可是她也没办法,只好不断地赔不是,眼睁睁看着这辆车被开走。
既然没法开车,只能走着回去了。孤独的街道,在夜色中浮现。斐然踏着雪水,迎着风,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又到何处去。孤独就像啃食的鱼,一口一口,快要将自己吃了。
斐然想起小时候,也曾经在黑暗中渡过一个夜晚。
在林里迷了路,然后又掉进了一口废井。小小的身体被困在深井里,腿摔骨折了,很疼。头顶是乌云遮住了月亮,一片黑暗,耳边听到几声猫头鹰的枭鸣,还有井壁石罅挂着的水滴落下的滴滴答答声------她那时还小,忘了哭,她只是想着,腿上都是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她一直努力地睁大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死在那口废井里。
长大后的斐然再想起那件掉井事故,也不是多么可怕的记忆了,然而手还是会轻轻地颤抖,脑中也嗡嘤一片轰鸣,空芒一片,让她不知所措。
一阵冰冷的风吹来,斐然觉得有些冷,胃中更不断翻滚着恶心的酸气,她不得不站到路边,手扶着一棵梧桐树干。干呕。除了啤酒的酸气,什么都呕不出来。
在这个夜晚,她在这个城市街道流浪。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回了家。
其实她和妹妹以前住在庄家那栋华丽的二层小楼里,庄家破产,父亲失踪,母亲改嫁,她和妹妹才搬到了这个二室一厅的二楼公寓里。
此刻的楼下路上没有路灯,黑洞洞的,斐然摸了摸衣兜,自己竟然没带钥匙。可是让她回安澜别墅找回钥匙,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绕到后面,仰头向二楼窗户看去。她想起以前好几次她都从这里爬上二楼自己的房间。现在一楼的防盗窗已经锈迹斑斑,二楼的窗户跟以前一样半开着,只是自己额头被砸了,身体被侵犯了,到处都是伤痛,身上更是一丝力气都没有,竟然再也不能翻进去了。
斐然突然就想哭。她蹲下来,靠在了满是蔷薇花枯枝败叶的墙上。
突然,二楼窗户映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像是有人提着一盏渔灯走近窗户,接着那光线越来越亮,窗口现出一个人的侧影,逆着光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然后那人手一伸,便把一盆绿菊花放到了窗台上。
绿菊花在冬天枯萎,如果放到室外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冻,来年春天便会更加欣欣向荣。养绿菊花的人都有把绿菊花的盆土放到室外冻一冻的习惯。
绿菊花是斐然最钟爱的花。可是现在竟然有人动了她的绿菊花。而那个把绿菊花放到窗台上的人,必定也是懂得绿菊花的人。
灯光在窗户上晃荡了一会儿, 忽明忽灭的,仿佛成了定格。
不知过了多久,啪地一声,窗户被关上了。
四周响起石破天惊般的鞭炮声,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
斐然被炮竹声吓了一跳,下一刻警觉地冲上了二楼。
小静追求她的明星生活了,不回来陪她过年,她的家里怎么会有人?
生怕胶皮的同党闯到她家里来。她扶着墙,慢慢地靠近家门口。
就在她身后要打开门的时候,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男人高高大大地站在那儿,一手扶着门,一手伸到西裤里,眉峰微蹙:“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他紧接着声音一沉:“喝了酒?”
那不是别人,竟然是唐司烨?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耳边鞭炮齐鸣,夜空缭乱而嘈杂,而斐然只感到空荡荡的,仿佛周遭都安静地像永寂之地,只有她一人御风夜行,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迷茫而不轻易相信。
下一刻,庄斐然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怎么进来的?”她像个受惊的刺猬盯着他,厉声喝问。
他弟弟唐少擎可以打开她的门锁,难道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也会这种绝技?
唐司烨见她现在情绪很不对,便不想再跟她作对,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一把钥匙扔到茶几上:“很久以前,你把钥匙落在地上,被我捡到了。”
“我允许你开我家门了么?”庄斐然指着门:“我们已经协商好要离婚了。你走吧,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从始至终,她一直处于歇斯底里状态,唐司烨只觉得没办法和她正常交流。
她走进房间,摇摇晃晃地站着,指着门,让他出去。眼睛里的痛恨一点都没消除,反而因为喝了酒有种要撒酒疯的癫狂劲儿。
他倒是笑了:“还恨我呢?真没想到,你把这种事看得那么严重!”
做错事的明明是他,为什么他表现的却像是没事一样。
庄斐然只觉得自己要发疯,隐忍了这么久,她忍不住爆发出来,于是伸出手,猛然向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我所受到的伤害,你永远无法理解,所以你没有立场评判我的心情。”
啪,脆亮的一响。
唐司烨冷不防挨了一巴掌,顿时神情僵硬,漆黑的眸也深沉起来。
像他那样的人,必定骄傲。被人甩了一巴掌,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又不是第一次,你在纠结什么?”唐司烨并未离开,而是把门关上,拉住庄斐然的胳膊,将她往里面一推,庄斐然差点跌倒,最后跌坐在沙发上。
唐司烨挑眉看她,故意嘲讽:“你早将第一次给了沐白,再给我一次,好像并不吃亏。”其实,他想说,他能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可是话说出口竟然变成了这种味道。
他不提沐白还好,提到沐白,庄斐然只觉得满心的悲哀。
庄斐然像是被戳中了久病不愈的伤口,气急了,身体剧烈发抖。
真不敢想今天的遭遇,他对她做出那样可耻的事情,怎么还会有脸来找她,竟然还拿她是不是第一次当推卸责任的借口!
她觉得她再也不要看到唐司烨才好。他们已经说好了要离婚……虽然她刚成为了他的女人。
不过,那又如何,人生道路是自己的,不是他的,绝对不是他的……即便她是他的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更何况,他并不认为她是第一次。
他嫌弃她这一点,所以总是拿这点揶揄她,推卸自己的责任。
“唐司烨,如果你不离开,我就死给你看。”庄斐然满眼都是对唐司烨的厌恶,伸手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我说到做到,不信你试试。”
竟然拿刀威胁他,可见她是多么不想看到他。
唐司烨男性的尊严被彻底摧垮,冷冷看了她一眼,一转身,真的走了出去。
庄斐然等他出门,立刻迫不及待地跑到门边,将门重重关上。
听到身后的一声重响,唐司烨只觉得火大,本来决定要走,此刻却觉得如果走了,总觉得心底哪个地方格外不舒服。
他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男人,更不想自己今晚上不舒服。
然后就听见门铃声。斐然透过猫眼,恰看到唐司烨站在门外,神色冷峻而不耐烦,伸手不断地按门铃:“庄斐然,开门!”那气势,好像今晚庄斐然不开门让他进来,他就不会离开。
斐然不准备给他开门。去厨房做饭。
唐司烨按了一会儿门铃,便没了声息。想是走了。
然后斐然就跑了神,手就一劲儿地往锅里放面条,放了一把又一把。心里不是应该放松了么?为什么会觉得空落落的?
斐然做好饭,吃完,刷好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无间道》,黄秋生从楼上掉下来,砸到车上,一声巨响。门口也传来“啪”的一声。似乎是门锁打开的声音。斐然吓了一跳,就看到唐司烨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
斐然以为是盗贼之类的,本来担心死了,一看到是唐司烨,心里倒放松起来。
“唐司烨,你干什么!”斐然喊:“你撬我锁干什么!”
唐司烨也不理他,从怀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身后给他开锁的锁匠,“师傅,这就是我老婆,你还不信。现在你相信了?”
锁匠接过工钱,脸上尽是好笑:“那我这次开锁,就不算是犯法。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您们聊吧,我就收工走人了!”
等开锁的师傅走了,唐司烨关上门,脸上一片阴霾,盯着斐然的眼睛阴沉如晦,咬牙切齿道:“我今晚能来找你,是看在你是我女人的份儿上,请求你原谅。如果你不识抬举,那我也无需在你身上花什么心思。”
“我不是你的女人。闭嘴。”庄斐然只要听到他提到她和他之间不该发生的龌龊事,心底就生气,情绪就会不稳定。
唐司烨哼了一声,满脸怒气地看着她:“你敢说你跟我没关系?!”
斐然烦死了他这赤裸裸的直白。恨恨地看着他。可是他却似乎下定决心,今晚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