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李大娘追着爰仪的脚步,匆匆赶上来,“小姐,你这样子会把自己的精神弄崩溃的!”
爰仪回头,自嘲地一笑:“大娘,我这样子,真的和‘鬼’没有区别吗?”
李大娘是照顾爰仪自小长大的乳娘,爰仪为张帅做事时,便将她安置在乌衣巷边上的一间房子里,得了闲就会过来看看。爰仪自出生便没了母亲,父亲又去得早,李大娘可以说是爰仪最为亲近的人了。只是李大娘不知,为何爰仪会喜欢这个乌衣巷。
“小姐,你别听那个男人的话,他胡说的!你如花似玉的,哪里像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爰仪勉强扯开一丝笑,却是无力异常。
看着她倒下,李大娘急忙找了几个人来,将她抬进屋里。
这时珑儿才从爰仪的手袋里跳出来,顿顿身形,看着躺在床上的爰仪,摇摇小脑袋,想着刚才的情形,喃喃:“那是冥吗?他把你当成‘鬼魂’了……”
却说三日前的傍晚,陆子轩收了张帅府管家宋肖的一笔钱。
乌衣巷。
他拿着锄头,在一棵桃树下,一点一点地往下挖。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滑落,浸湿了他的衬衣,他却顾不得擦拭。
他本不愿意接受这笔生意,但宋肖给的钱很多,多到足够他卧床不起的父亲一年的医药费,他咬咬牙,生生应下了这单生意。
他的父亲,并不知道,他是靠着“杀人”的生意养家糊口的。
宋肖,并没有让他杀人,可他不想接这样的生意。因为这生意,是帮宋肖埋人。说埋人,也并不是那么恰当的,因为这是一堆带着死人残肉的零碎的骨头。宋肖将那包东西递给他时,他已经头皮发麻,想象不出是怎样残忍的手段,才将一个人弄成这般模样。
宋肖威胁他说,如果不愿意接这笔生意,就会到官府去告发这人是陆子轩所杀。
陆子轩并不是怕事之人,但他也绝对不想多事,何况那么多银票摆在他面前,要他不心动也难。
他想问宋肖为何不自己去埋了那堆人骨,但宋肖话里已经明确地推说是不方便了。陆子轩自然也没有再多问什么。****这行的,多一问便多一分危险,他很清楚,与其如此,不如闭嘴,干干脆脆地做事。
于是他带着这包碎人骨到了这棵桃树下,口中念了一遍又一遍“往生咒”,希望那亡魂能够往生极乐世界。
随着锄头越挖越深,他心里的惊惧也越来越多。
虽然傍晚的乌衣巷行人不多,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举动,但他心里就是觉着不对劲儿。
正当他准备将那堆人骨往挖好的坑里埋时,一道透明的桃红色光束从桃花树下的根茎里划出,将他拿着人骨包的手击开。他猛然感到手臂如火烧火燎般地疼痛,手一抖,人骨包便掉落在他脚边,里面的碎骨散了一地。
他疑惑之余,抬头却见了一个女子半透明的身形站在桃树下,清浅地笑着。
他愣了。
那女子,青丝如瀑般泄在一袭红衣上,明眸皓齿,未施粉黛,却已风华绝代。她温婉地笑着看他。她的笑,是那么干净,那么纯粹。
宛如在哪里见过一样……
女子伸出一只手,轻轻走到他面前,抚过他的面颊。他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冥,你回来了……”她悠悠地说了这样一句让陆子轩莫名其妙的话。
陆子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直身子,抬手想要隔开女子的手臂,然而他的手却穿过了那女子的手。
他的心,再一次,被恐惧填满。
“你怎么了?”女子清晰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待看到他恐惧的表情后,她的声音便转为了失落,“是……我……我死了……可是,可是我依然在等你……”
陆子轩听闻这话,立刻吓得丢掉锄头就跑。
桃树下的女子,深深望了一眼离去的他,未作声响,只是把目光移向桃树下的那些碎人骨。
她抬袖挥出一道光,将那些人骨通通掩埋。
“……你……还是摆脱不了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吗?”
她喃喃自语着,随即便隐于桃树之下。
陆子轩回到家里,脑子里想的都是在乌衣巷口桃花树下的情形,精神恍惚,一蹶不振,病了一天一夜。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病好之后,本想着去把那些银票送还给宋肖,宁死也不做这单生意了,但他却想起了那包碎人骨……
碎人骨……好似丢在了桃花树下……
万一……要是被他人撞见,这一查,可不得了,届时就是连陆子轩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就在精神稍稍好些的第二天,他就冒着雨又扛着锄头出门往乌衣巷去了。
这一回,但愿……不要再见到“鬼”了……
他在口里念了几遍“南无阿弥陀佛”,便安心地到了桃花树下。
然而……没有碎人骨……
他慌了,冷汗涔涔地从他脸上滑落。但他毕竟是冷静之人,想着是不是已经有人把那些骨头埋在桃树下了,为了解惑和安心,他便拿起锄头一锄一锄地挖着。
可,就在他动工不久,他又看到了“她”……
啊,不,她好像并不是那天见到的“鬼”……
那天那个“女鬼”身穿红嫁衣,衣服上描着金锈着凤,做工极其精致,头发虽未挽起,但足以看出那是一个古代的“鬼”,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虽然也是一身红衣服,但穿的却是绣着牡丹的红色旗袍……
“女鬼”脸上未施粉黛,这个女人却是浓妆艳抹,虽也是极其俏丽,让人看了目光就不忍从她脸上移开,但显然地,这个女人和那个“鬼”,不是一个人。
陆子轩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重:如果她们不是一个人,为何都会在这桃花树下出现,而且出现得如此巧合?同样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同样穿着红色的衣服,同样出现在他往桃花树下挖东西的时候……
她在阻止他?
他被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阻止?为何会想到这个词?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喜欢他过这样的生活了……
只是,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替别人埋死人的碎骨?
陆子轩越想心里就越害怕,于是他惊恐地对着那个女人大吼“情愿没有见过你”的话,在确定桃花树下已经没有碎人骨后便匆忙逃走。
他害怕,害怕看见那个女人的清冷的眸子,那里面,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和怜悯,更有一种对他而言极为强大的吸引力,那是一种对爱人思念的眼神……
他害怕,害怕再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他会堕入地狱……他虽然杀人无数,但却是害怕下地狱的……只不过这个“地狱”,似乎比阴曹地府的更为可怕,但在冥冥之中他却对这个“地狱”有着一种莫名的憧憬……
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