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呜——噢呜——噢呜——”
苍老、凄怆的哀嚎声,在山巅痛苦地滚动,又绵绵不尽地滚向月光苍凉、寒风凛冽的原野。
那是阿雄发出的嚎声!
“午夜把阿雄淹了,为巡抚大人接风。”
“阿雄”是主子唤其家狗的爱称。
阿雄脱逃出来前,从门洞里偷听到了主子对手下下达的命令。
阿雄知道接风的含义。他今晚就要成为主子招待上司的美味了。晚上主子就会低三下四地向来者敬酒,即使自己被敬酒敬得晕头转向天南地北不分,还得精神十足又满面红光地微笑着,双手恭揖地对上司敬酒:“恩师,请;恩师,请;恩师……”哪怕自己已经醉得尿了裤子,也绝对不能在上司面前出丑。只能让它暗暗地尿着,否则,乌纱帽上的翎花永远也甭想增多。
在冬季,对上司最忠心的接风,莫过于用家狗宴请了。
前不久,阿雄随主子赴王县令的家宴。王县令把阿雄的友伴阿雪给“接风”了。阿雪是王县令的家狗。
阿雄是亲眼目睹阿雪惨死的。王县令的手下用一根短粗的木棍,猛击阿雪的颅额,阿雪顿时气绝身亡,脑浆涂地。
当时,阿雪绝望地看着阿雄,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目光是深深的依恋,仿佛在诉说最后的衷肠与恋情。
“阿雪,请原谅!我救不了你,不是我不想救你啊!”阿雄心里悲泣着,淌着带血的眼泪。
就这样,阿雄的主子在王县令的殷勤款待下,正大口大口地嚼着阿雪的细皮嫩肉。
“那是阿雪啊那是阿雪的肉啊!”
阿雄感到心头肉被强制挖走一样绞痛,但只能默默地忍着、忍着,表面上依然是贪恋地摇头摆尾仰着嘴巴等待主子嘴里的骨头。
自从阿雪被主子美餐后,阿雄已经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他知道,这是命,这是天意,谁也抗住不了,谁也休想改变。尽管他对主子是那样地忠心耿耿,肝脑涂地。
这是家狗冬季最大的悲剧!
“噢呜——噢呜——噢呜——”
阿雄悲泣着,阿雄哀嚎着,凄惨、悲愤,久久不断。
阿雄恨不得将冷月一口吞下。
阿雄的眼泪如潮水般地往外涌——
原野上,寒风呼啸着,月光灰朦朦地如同染着一层铅似的,沉重、揪心!
阿雄终于从山巅回到了家里。
阿雄从门洞里看到了主子铁青着脸,焦头烂额地拍着桌子对手下大发雷霆的尊容。
阿雄默默地往门厅里走,阿雄全然不顾主子见到他后的惊喜和对手下的喝道声。
“还不快把那畜牲给淹了,巡抚大人正等着吃哩!”
阿雄毅然地跳进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猪箩[注]里,眼睛明澈,目光透明。
那一刻,阿雄见主子上司的家狗正好蹲在门洞里,暗暗地掉着眼泪。
突然,阿雄从猪箩里猛地抽空而起,一头扎在柱子上,顿时气绝身亡,地上竟没有一丝血迹。
[注]猪箩,是农夫用来购买小猪时的一种工具。农夫冬季吃狗肉时常用它来淹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