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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好

“你好!”一声亲切平和的问候,让我惊喜得没反应过来。这可是院长对我的问候啊!这可是自从我到医院做临时工三年来,第一次得到院长的问候!

这院长是新调来的。

当时我还蹲在水泥地上铲牛皮糖,听到院长的问候声,连忙转头望了望院长,院长微笑地看着我,好像在等待我的回应。为了礼貌,我只好站起来,可能是用力过猛吧,站起来时身体往前冲了冲,正好冲撞到院长身上,不料院长没站稳,被我冲倒在地。只听到院长“哎哟”地叫了一声,还听到了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很沉闷,很有质感。地上刚好全是污水,院长就躺在污水中了。

这下还了得,我吓得灵魂都没有了,连忙伸手去拉院长,可院长的手没有向上伸,我抓了一个空,脚下一滑,就跌下去了,刚好跌倒在院长的身上。我的头枕在院长胸脯上,睁大眼睛望了望,望见了院长的下巴,还有院长的鼻梁,高高地坚挺在那里,像一个小山头。

院长没有发出声音,我觉得奇怪,院长怎么不呼叫,不吭声?我爬起来了,院长还躺在地上没动。我蹲下身子去拉院长的衣袖,嘴里轻声地叫唤:“院长,院长……”院长没发出声响,也不动一下,眼睛闭得紧紧的。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院长是不是……那个了。

这下子我慌了,心砰砰地狂跳,急忙喊叫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哪……”只几秒钟时间,院长身边就围着好多人了。院长被抬进了急救室。这抢救的过程,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多次被副院长找去谈话,谈话的内容,就是要我把当时的情况叙述一遍。叙述完后,副院长还会问一个问题:“你所说的属实吗?”我发誓道:“如果有一句假的话,就不得好死!”副院长摆摆手说:“别说得这么严重。”我严肃道:“我用良心说话。”副院长不再问话,让我出来。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如果院长不来问候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了。院长完全是为了关心我啊!公安也来找我了解情况,还做了详细笔录。公安曾经怀疑我有作恶的地方。

面对公安的怀疑,我一点也不害怕。问完话,我来到草地上,仰望天空,看着小鸟在自由自随地飞翔,忽然鼻子好酸,想哭,真的,要知道,院长还在重症监护室抢救,还处在昏迷之中。我听医生说,院长要抢救过来,很难很难,有医生说院长的生命也没几天时间了。院长至今没睁开过眼睛,更没半句言语。那声“你好”很有可能成为院长最后的声音。院长最后的声音却让我这个临时工听到了,我感到很紧张,很恐怕。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院长那天为什么要问候我?

院长还是要去了,要去他的天国了。院长要去的那天晚上,副院长找到我后非常诚恳地问:“你觉得院长这样走了可惜吗?”我回答:“可惜。”副院长又问:“院长这样走了他的家人是不是特可怜?”我回答:“是的。”副院长又问:“你希望院长走得好一点还是差一点?”我大声地回答:“我当然是希望他走得好一点。”说到这又连忙补充说:“这不是我来决定的。”副院长却说:“这个真的是由你来决定的。”我大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副院长的想法终于全盘托出,说这样对院长本人和家人都好。

院长终于走得好一点了,院长是扶我时跌倒的,而不是被我冲撞倒地的。院长做了好事,成了模范,成了英雄。院长走时的表情很安详,没有半点痛苦。这是医生告诉我的。医生还说,副院长把上级的嘉奖决定在院长的病床前宣读了。院长听了后就走了。走得比较果断。

院长走了后不久,我也不再在这家医院做了。尽管没有负任何责任,尽管副院长,不,现在是正院长了,他让我留下来,还说准备给我转成正式工。我说声“谢谢”后还是离开了。离开前,我特意站在院长被我冲倒的地方,抬头望望天空,低头看看地面,觉得这地方跟其他地方没两样,都是同一个蓝天下,都是硬硬的水泥地。当时在我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两个字来,于是,我闭上眼睛,也亲切平和地问候了一声: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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