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殇羽微微摇摇头，没有继续指责他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
他还记得，前世从遥远的蛮夷之地传来的一句哲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属于每个人的道都不同，大道至简，万法归一，无所谓高低贵贱，他不能将自己的道强加到卡尔身上。
有朝一日，也许卡尔自己便会领悟。
“卡尔，凝结寒冰枪，不要掷出。”
卡尔点了点头，手中蓦地浮现一杆散发着寒冷气息的冰枪。
“殇羽大哥，不要碰……”
见殇羽伸出手指，似乎是想触碰，卡尔连忙提醒，但是下一秒，他的关切之言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殇羽，竟是轻轻夹住了枪头，没有任何被冻伤的迹象。
尚可。
殇羽心中思忖，继续开口道：“卡尔，试着将其刺出去。”
“殇羽大哥，我也知道枪的使用方式是近战，”卡尔一头雾水地看着殇羽，“但我并不是武者，不能和武者近身作战。我记得尤金老师说过，千年之前曾掀起过近战灵者的浪潮，不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战法很快就被淘汰了。”
殇羽知道，灵者只注重气道的修行，炼气有成后，并未有意识地反馈肉身，导致灵者的身体素质远远低于同级别的武者，这便是决定灵者战斗方式的根本原因。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只有蠢材才会这么做。然而，若是利用好这一点，颠覆传统，反而能化腐朽为神奇，做到攻其不备。
换言之，一个武者在无比接近灵者之时，处于稳操胜券的常识下，绝对是警惕心放松到极点之时，若是此时卡尔突兀爆发出不亚于三阶武者的气血力量，将寒冰枪扎出，如此近的距离，非先天之下的武者只能硬接。这样一来，绝对能扭转劣势，甚至反败为胜。
在殇羽的点明下，卡尔恍然大悟，开始在其指导下试着用肉体的力量催动寒冰枪。他惊奇地发现，就算不用灵能，仅凭肉体，他居然也能得心应手地挥动着寒冰枪。
“停。”
殇羽看了片刻卡尔的动作，眉头微微一皱：“卡尔，关于枪，你只需掌握一个字即可。”
“殇羽大哥，什么字？”
“扎。如箭脱弦，劲走一线，瞬间吞吐，疾似奔雷闪电，快捷而迅猛。待敌人近身，出其不意，枪出如龙，以点破面，瞬间将全身的灵能凝聚于枪头，足以分金裂石。”
卡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殇羽在一旁不断指出他的错误，纠正他的动作。速度低上一分，便达不到攻其不备的效果；速度快上一分，便会因为动作明显，使得敌人有所戒备。同样，发力与控力的技巧亦是如此。这个度，便是需要卡尔一次次不断摸索才能掌握的要点。
见卡尔始终只俱其形，不得其神，殇羽索性站在他的身后，一边用语言指导，一边紧贴着手把手地开始教他。卡尔只闻到一股清新，有如雪莲般的恬静香气。这股香气，甚至比绢旗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还要好闻，不觉得头脑迷迷糊糊，仿佛喝醉酒一般。
“好。现在你已经基本掌握了要诀，下一步，便是……”
说到这，殇羽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将目光落到了面色酡红的卡尔身上，面色有些古怪地问道：“卡尔，你怎么了？”
卡尔微微一怔，如梦惊醒，使劲摇了摇头：“没……没什么……殇羽大哥……”
以为卡尔走神，殇羽微微摇了摇头：“下一步，便是‘缠’字。之前的‘扎’，是一种一往无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枪法，当你用出它之时，代表你的绝地反击，不成功便成仁，再无后手。”
“这个‘缠’字，”殇羽从满是震惊之色的卡尔手中接过了寒冰枪，“示敌以弱，诱敌深入，故意露出破绽，任由敌人近身。接着，七星连珠，一枪接着一枪，一枪更胜一枪，宛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一旦敌人有脱离的征兆，缠住敌人，阻截、硬直、压制，不给敌人任何翻盘的机会。”
“示之以弱，必须恰到好处。一旦失败，便会弄巧成拙，陷入劣势，甚至被彻底压制，”殇羽说完，将寒冰枪交还给卡尔：“以我为目标，试试看。”
“殇羽大哥，可是……”
“无妨，我已步入先天，能掌握好分寸。”
先……先天。
“殇……殇羽大哥，”卡尔的语气激动得颤抖起来，“你说……你已经是……已经是一位先天武者了吗？”
轰！
得到殇羽肯定回答的卡尔，呆滞地站在原地，显然没有从这个无比震撼的消息中回过神。直到殇羽向他展现出标志着先天之境---沟通天地的异象后，卡尔才敢真的相信，他敬仰的殇羽大哥，竟然是一名先天武者！
这份敬仰，再一次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就算是他仰慕的绢旗，在这位看似平凡的少年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
……
卡尔显然还没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系着围裙，正持着锅铲，专心致志烹饪，时不时伸出食指指尖尝尝咸淡的少年，竟然是一位尊贵无比，屹立于艾尔丁两百三十万人之巅的先天武者。
三菜一汤。
两人的晚饭，足够了。
殇羽发现，晚饭伊始，卡尔就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上看，那双蔚蓝色，有如宝石的眼眸似乎要把他彻底望穿。他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脸，并未发现什么异状。
嗯？
卡尔的眼神中为何有些古怪？
莫非……
不知为何，殇羽脑海中突然联想到之前在图书馆一扫而过的一本书，上面似乎介绍了有关于新日暮里的哲学知识。
“……”
空气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他的嘴角微微一抽：“卡尔，你看我作甚？”
在看我，再看我，还再看我，再看我我就把你喝♂掉……
到底要喝掉什么？
一个面带诡异笑容的精壮男子，正坐在健身室的休息椅上，舌头无比诱惑地舔着嘴唇……
殇羽使劲摇摇头，才将各种奇怪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殇羽大哥，你都是先天武者了，太……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嘿嘿，太好了！这样日后我也可以和别人吹嘘，我有一位先天之境的哥哥了！”
殇羽眉头一皱，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一脸灿烂笑容的卡尔打断：“嘿嘿，跟你开个玩笑的啦，殇羽大哥，我知道的，你要藏拙对不对？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到处乱说呢！我们学院有一位老师说过，就叫什么……什么……对了，闷声发大财！”
“此事到此为止。卡尔，你考虑清楚了吗？”
一提到去E级险地历练的事，气氛顿时冷寂下来。
良久，卡尔缓缓开了口，声音虽低却充满了坚定：“殇羽大哥，我想清楚了。自从你第一次带我青萍山脉历练，我就不再是个小孩子了，而是一个以成为骑士为目标，秉承骑士精神的灵者。我的同学，还有之前的我都认为，E级险地过于危险，我们这些初中部的学员不能踏足，以至于我们失去了应有的担当，应有的决心。殇羽大哥，我一直以来，都是优柔寡断，多愁善感吧。但是，你和绢旗同学为我树立了无比高大的榜样，尽管我可能一辈子也比不上你们，但是我会用我的双手去拼搏，去奋斗，让别人觉得，我卡尔能够成为你的弟弟，绢旗同学的好朋友，是实至名归！”
“殇羽大哥，我说话恐怕没有条理，但是我……我……”
殇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颔了颔首，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卡尔，若是没别的事，这个周末，我们便出发。”
“知道了，殇羽大哥！”
“嗯。吃完饭你把桌子收拾一下。”
殇羽突兀地站起身，顺便拿起摆在一旁的青霜。
“殇羽大哥，天这么黑了，你要去哪里？”
“出去转转。”
“哦……那你早点回来啊！”
殇羽径直打开大门，走了出去，依次往楼下停着的车辆以及其余几个方向望去，眼神变得有些冰冷。
“啪嗒、啪嗒……”
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他就这么慢慢地下了楼，走到了这辆周身漆黑的车辆前。
车灯蓦地亮起。然而，仅仅片刻之后，只听见“砰”“砰”之声，车灯似乎被什么击碎，昏暗闪烁的路边灯光，无声地见证了这一幕。
车门豁然打开，走出两个颤颤巍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
其中一人，见殇羽并未动怒，甚是艰难地走上前，提心吊胆地说道：“殇……殇羽大人，抱歉！抱歉！我一时紧张，被您的威名所慑，才会不小心把车灯打开，望您原谅！”
殇羽面色淡然，道了一声：“有事？”
“哈哈，”男子满脸堆笑，“殇羽大人，我们是奉斯科特会长的命令，特地邀请您去他家中一聚。”
“没兴趣，”低垂的睫毛，带着拒人千里的冷调，他的语气蓦地变得冰冷：“附近的那些人，让他们滚。”
“这……”
“殇羽大人，请留步，请留步啊！”
不顾二人的苦苦哀求声，殇羽并未理会他们，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那一处阴影处，淡淡地说道：“出来吧。”
“啪啪啪……”
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一边从阴暗的巷子中走出，一边鼓着掌赞叹道：“不愧是先天大成，距离王者境只有一步之遥的天才武者。殇羽，别来无恙。”
殇羽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对这位掌控整座艾尔丁的会长并无太大的恶感，倒是给了他几分面子，这是对强者的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