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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近文码头

关于阿星的身世,扑朔迷离,大祭司在入宫之前,连老王爷也没有透露,还是皇上下旨封他为官,顺便要给他的女儿加“官女”之称谓的时候,他才向皇上吐露了女儿并非亲生的事实。

这个决定做的很险,因为在那之前他并未据实相告,也算欺君。只不过皇上没有追究,反而觉得他如此坦白,乃是忠心的表现。英雄不问出处,不问过往,一直是严国皇帝的用人之道,因此才能网罗天下能人志士。

比起看重出身的景国而言,这无疑是严国皇帝治国的一项巨大优势。严国之所以能够壮大,北地战事之所以连连告捷,与严国皇帝的用人方式息息相关。

而大祭司十分懂得严国皇帝的为人,因此选择了将事情和盘托出,包括他的那个计划。那个计划在当时只有皇帝知道,连太子也不知道,还是他和阿星成亲之后,皇上和大祭司才将此计划透露给他。

乔装商人,制造事端,混入景国……这些都是大祭司和皇帝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现在他们走到第三步了。大祭司并没有具体告诉他们要如何做,只说景国就是一滩浑水,只要搅进去就好了,搅得越乱越好。如今景国最大的拖累就是它的朝政,而朝政受干预最大的就是地方上的混乱。如今下衍水路被断,近文王又遇刺,近文郡整个已经乱了。估计景国太子不久就要想办法料理近文这摊子事了吧?

严思照一路思索,商船已经在近文靠岸。他们要在近文稍作停留,处理一些货物,然后再启程往朝发去。与他们结伴而行的,还有正王府那些人。华延正带着手下的亲信,单独乘了一艘船,就混在严思照他们的商船中。

华延正离开朝发去周国的时候,下衍水路还十分繁忙,因此混在各家的商船里,十分容易。如今回来,水路已然被封,若不是越家人千里迢迢从引水道带回来姜孝的骨灰,姜家人恐怕也不会放他们的商船出行。而华延正别无选择,只好与严思照商量,混在他的商船里回朝发。

从下衍到朝发,途中必然会经过近文。华延正的本意是用最快的速度驶向朝发,而严思照说他们的船好歹是商船,若是路过一个繁华之地还不做生意,总说不过去,华延正才勉强答应了在近文码头短暂停留。

而到了近文码头,他们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水路断了这么久,码头上的工人早都饿红了眼睛。好不容易见到这样一队商船,就好像苍蝇见了肉一样,全都围上去抢着要搬货。

严思照似乎没料到这样的情况,只好吩咐下去,将货物尽量让他们搬下去,能在近文卖掉的,就在近文卖掉吧。

阿星见船靠了岸,就想着要下船去走走。她在船上闷了这些天,简直要长出霉来。

码头上很乱,严思照怕有人碰到她,所以叫人用一条小船,将她从货船停泊的码头送到客船停泊的码头,再行上岸。

由于到了景国境内,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周密帮她们准备了各式面纱。阿星带着觉得烦闷,索性叫人拿了几套男人的衣服来,她和阿茶阿酒还有周密都扮作男子,再带上些护卫,装作是公子哥儿出去逛街。

阿星本来形容俏丽,换上男子的衣服,倒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阿星刚换好衣服从房里出来,走到甲板上,严思照一看,皱眉道:“你穿成这样要去哪里疯?”

阿星捧着小手炉道:“本公子想去哪里疯就去哪里疯。别忘了我才是越家的少主,你这个姑爷靠边站。”

华延正刚好在对面船的甲板上,看见阿星一袭男装,忍不住拍手称赞道:“好一个如玉佳公子。”

阿星朝他笑了笑,扶着绳梯就要下船去。严思照看着码头上那薄薄的一层雪,很是担心,干脆也同她一起下了船。

“罢了,你要疯,我陪你一起疯吧。”严思照轻盈的跳进那小船里,对她说。

船夫摇着小船往客岸驶去,华延正那边也乘着一艘小船出来道:“我陪你们一起四处走走吧。二位也是初到近文,就由我这个景国人做半个东道主,带你们逛一逛。也不算白来了这一遭。”

有了地陪,阿星自是欢喜,严思照也欣然接受。一行人上了岸,阿星朝手上哈出一口气,道:“这样的天,应该烧一锅羊杂碎汤的,热热的喝下去,才叫舒服呢。最好再温上两壶好酒……”

严思照正要说“你怀着身孕喝什么酒”,却被华延正插了话:“有好酒好肉,我带你去吃。”

“好啊!”阿星说完,头也不回跟着华延正走了。严思照在原地一愣,也大步跟了上去,心想这昨天今天才认识的一个华延正,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踩到自己头上去了。看了女人吃起醋来,还真是非同小可。

华延正是景国王爷这件事,阿星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她在王帐的时候,身边不是哪家的小郡主,就是哪家的小王爷,这样的身份于她,早就习惯了。而华延正并不知道阿星以往的生活,只以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这边毫无顾忌。她毫无顾忌,他也乐得不去装腔作势,两个人的性格都大大咧咧,正好一拍即合。

华延正说的那家酒楼,就在离近文码头不远的地方。

店小二眼睛很毒,远远的看见一群衣着富贵的人朝酒楼来,忙不迭的就迎出去招呼了:“几位客官里边请……”

华延正对店小二说:“要雅座。”

“好嘞,”店小二一边答应着,一边朝着里面喊了一嗓子,“楼上雅座!”

阿星跟在华延正身后,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店内人多嘈杂,又离码头很近,有好些工头在这里喝酒。他们大冬天的也光着膀子,只披着一件棉袄在外头,桌上摆着人脸大的海碗,里头是碧绿的浊酒。食物要么是鸡,要么是猪,要么就是几个馒头就着腌渍的小菜。

粗大的手端起海碗来,仰着头,将碗里的浊酒一饮而尽。一些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滑过脖子,滑进粗布的短衫里,留下一道深色的湿漉漉的痕迹。阿星见他们喝的那样豪爽,不由得想起来草原上升起篝火,烤着小羊羔犒劳那些打猎归来的勇士们。他们喝酒也是这般豪爽。

店小二将一行人引至二楼雅座,华延正朝身边人抬了抬下巴,那人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子扔在桌上:“你店里最好的酒菜,只管上。”

那店小二收了金子,满脸堆笑,忙不迭的跑下去吩咐了。

邻桌的人见他们出手如此阔绰,都很好奇,私下里猜测其他们的来路。旁边一个穿皮褂子的大汉,看上去性子颇急的样子,扯着大嗓门跟他旁边坐着的一个稍显沉稳的人说:“三哥,听说码头上新近来了货船,你说他们几位会不会是那货船的主人?”

阿星一行忍不住都朝那桌上看去。

被那大汉称为“三哥”的人正朝那大汉使眼色,道:“四弟,非礼勿言。”

“三哥,我也没有存心冒犯他们,我就是想啊,什么样的货船到了咱们近文码头上,也总得跟咱们漕帮的人打个招呼,你们说是不是?”

被他问到的人都随声附和,那三哥又说:“这可是你自不量力了。咱们王妃的弟弟杀了武都姜家的大公子,闹得姜家与陶家反目成仇,切断了下衍的水路,连咱们王爷,有人敢行刺。王爷断了一只手回来,下衍的水路已然未见动静,这批商船能让姜家乖乖放行,可见能耐不小,没准人家船上也装着位王爷呢?哪里是咱们高攀得起的。咱们还是闭上嘴,乖乖的收货吧。”

听了这话,阿星一行也知道他们是近文漕帮的人。听那说话的语气,应该还是头领级的人物。严思照轻轻一笑,挥手叫小二过来道:“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给那边的兄弟们上几坛子,算我请。”

小二连忙答应了,叫人搬了几坛子最好的琥珀冬酿上来。坛口一开,香气袭人。那排行老四的大汉子有酒就欢,连忙朝这边道:“这才是上道的生意人!”

说着迫不及待抱起一个坛子来,闻一闻,赞一声好,一只手举着坛子,咕嘟咕嘟的喝起来。

三哥皱眉道:“那边几位都是斯文人,四弟你不要这样粗鲁。”

“喝酒罢了!也没掀桌子拍板凳,哪里算冒犯!”

阿星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排行老四的大汉子喝酒,忽然问严思照道:“你可能像他那样喝?”

那排行老四的人听了,道:“哈哈哈,这位小哥哥,你不要为难你这位哥哥,他看样子不像是个粗人,哪里能像我们这些粗人一样喝酒?”

阿星摇摇头道:“四大哥,你可不要小看了我这位哥哥,他看上去瘦,其实很有料的。别的不说,若是比喝酒,他定不会输。”

“哦?那就劳烦这位小兄弟,咱们拼上一拼!哥哥我正愁没人陪我喝酒,闷得慌呢!”

严思照见那边桌上的人情绪高涨,这边桌上,阿星和华延正亦是饶有兴趣的模样,只好应战道:“好,我就陪这位壮士喝上一喝。”

说着大步流星走过去,提起一坛子酒来,也单手托着喝了起来,咕嘟咕嘟一通狂饮,一口气竟然干掉了半坛子。

整个二楼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位看似瘦弱的小哥竟然如此海量。

旁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那小哥听口音不是本地人,看那长相,倒像是北方人的长相。

这个北方,自然是指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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