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秋萤呢？”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与他先前预料好的情景略有些偏差。
有想过她会生气，直接关门将他给轰出去，也有想过她会委屈，毕竟昨天在凤鸣轩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她红了眼眶……
可是，现在她却全然没有情绪。
仿佛，他们只是毫无交集的两个陌生人，她看到了他，偏巧是他，然后就只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句……
她还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高御轩在她这样冷淡的目光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可他也没有退缩，这也是他的房间，他想要进去是不需要征求她同意的，他是不想和她吵架才依着她，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将这样的任性毫无节制的持续下去。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些，直接一只脚跨进门槛，擦着她的身子挤进了房中，将食篮放在桌上，再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不是说饿了，过来吃饭吧！”
不是要装若无其事嘛？
他也会！
而且，他都亲自动手为她盛了饭，还把她爱吃的菜夹进碗里，就差没有喂她吃了，讨好的意味应该很明白了吧？
她若是识抬举，就该顺着这台阶走下来了。
就算生气，昨晚也够了。
然而，当沈归雁当真不吵不闹，还听了他的话走过来，一坐下就大口吃饭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没来由的发慌。
总觉得，这不对啊！
这状态或者适用于别的女人，但她不是别人，她是那个脾气倔得要死的沈归雁，她会这么乖乖听话，还真是有鬼了。
她倒是真的饿了，吃得很香。
他则坐在一旁，看着她不太文雅的吃相，一直等到她放下筷子，他才觉得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僵局了。
“咳咳……”
他故意咳了两声，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可是，白忙活了，她从头到尾都当他是隐形的，完全没有要与他交谈的打算，那么他只能主动的开了口，小心翼翼的试探，“还在生气啊？”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搁在桌上的手往她的方向移过去，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能握住她的手……
她却察觉了他的意图，将手抽开了。
冷冷的两个字，算是对他的答复，“没有。”
高御轩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话题接下去了，既然她都说不生气了，那么他们的别扭就该到此为止，皆大欢喜了。
然而，她现在的样子，哪里又像是真的不生气了。
有些话，他已经酝酿了一个晚上，还是觉得十分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给她一个解释，接着道：“你要是生气，也是该的，我承认……是我的错……”
“我说了我没生气。”
沈归雁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来与他对视的时候，只觉得她的眼底冰如寒潭，没有任何的情绪。
“如果非要说什么生气……”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昨天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是生气的，但是后来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想，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清楚了……生气什么的，也要看是为什么事情，值不值得……”
高御轩的心忽然一凛。
其实，他已经从她无所谓的表情和语气中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可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他居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仿佛被缚住了手脚，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就像是……我饿了，我想吃饭了，所以我就吩咐秋萤去给我做饭，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我为了他而折腾自己，而那个真正值得的人，不会给我有折腾自己的机会，真有那么个人的话，他怕是会心疼坏了吧？”
“不是这样的……”
“你先听我说完。”
“……”高御轩听了这些话，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他刚想要去辩解一些什么，她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其实，他又能说什么呢？
心疼她？
沈归雁再开口的时候，也终于说到了重点。
“至于孩子……没错！当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真的很痛心。却不是为我自己，我打你的那一巴掌，也不是为我自己，只是为那个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被你舍弃的孩子！可是，我想着想着，也想明白了……”
“……”
“也不能全怪你，你只不过是有更值得你守护的人罢了！我们俩算什么？我们再有个孩子又算什么？他本来就是不被期待的，这样离去不管是对你对我还是对他，都是一件好事儿！你都不稀罕他，那我为什么要因你而难过？我想……他若是有意识的话，也不会难过，因为你既然不要他，他也不会想要你这样的父亲，你不配！”
“沈归雁！”
高御轩蓦地怒起。
他怒得一拳砸下去，拳头正好落在离他最近的一个瓷碗上。
刹那间，瓷碗碎裂，鲜血淋漓。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恨恨的瞪着这个淡定的坐在他面前，始终沉静如水、面不改色的女人脸上。
如果这是一场博弈，那么他输了，一败涂地。
她看不到他的示好，或者说她看到了，却根本就不稀罕，她不只不过是在心里嘲弄了他一番之后，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发动攻击。
她还真是懂得如何刺痛他！
她之前的话，确实令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没有点名道姓，却很明白的告诉他，他就是那个不值得她伤心的男人。
可是，谁说他是不会心疼的？
如果，他不是心疼她……如果，这还不叫心疼的话，那么他从昨天闹僵之后一直到刚才这一刻，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坐立难安，是为的什么？
然，再多的心疼，也比不过‘你不配’这三个字的威力。
他怒了！
可，他又凭什么愤怒？
他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女人算了，但当真正面对住她的时候，他的熊熊怒火却像是瞬间就被她眼中的那一潭死水浇熄了。
他手脚发软，重新坐了下去。
有一种羞愧笼罩在他的头顶，越来越浓，令他几乎窒息。
他的呼吸沉沉的，良久才发出声音来，不敢对她质问，连最后的脾气都没有了，只是道：“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这个时候，无论他再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
因为事实就是他为了刘嫣，所以才有过犹豫，所以才会失去了他的孩子。
他的第一个孩子……
尽管，他也很难过，很后悔，但是这些悔恨他却已经没有办法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她不会同情的，她只会嘲笑他活该！
所以，他只能这么对她说，也在对自己说……
孩子，还会再有的！
如果以后再有了孩子，不管再发生任何事情，他也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再拿他自己的孩子去冒险。
沈归雁听了他的话，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
“对，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她貌似很赞同他的话，可是紧接着的第二句，却又在顷刻间将他打入地狱，“我还会有孩子的，但是一定不会再是你高御轩的。”
如此，斩钉截铁。
他的瞳孔蓦地紧缩，拳头也握紧了几分。
碎裂的瓷片还有残余在他的掌心里，随着他这么一握，鲜血再次涌出来，他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死死的盯着她。
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
就像是，只要她还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现在捏在手中的事瓷片，下一刻捏的就会变成是她！
不会再是他的？
那她以为，她还有机会再怀谁的孩子？
沈归雁看到他眼中的怒火闪烁，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疼痛，她的心里忽然就释然了，他也是会痛的吗？
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他痛呢？
于是，她就痛快了！
轻笑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有说错了吗？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还是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比较好，况且你爱的那个女人不是还活着嘛？那就对了，我相信你是一定有办法把她找到的，到时候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沈归雁觉得自己真是这世界上最不可爱的女人。
她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也要去刺他！
停不下来。
这种疯狂，至死方休！
高御轩的语气很僵硬，可他听得很清楚，他是这么问她的，“听你这么说来，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她像是一只刺猬，将自己身上的刺都竖起来对着他。
可是，她却浅浅的笑出声来，“不客气。”
高御轩点点头，忽然笑了。
那种自嘲有多苦涩，只有他自己猜能领略得到，那么多种复杂的情绪，无论是无奈，愤怒，隐忍，到了这一刻，全都成了笑话。
他竟在她面前待不下去了。
离开卧房的时候，他还是在苦笑，他想他有一个最大度的妻子，天下无双。
她祝他和别的女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明明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可她还是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种话送给他。
多么讽刺！
这么说来，她不愿再和他生孩子，是不是就变相的说明她对他根本就没有爱情？
她不爱他……
她说了那么多话，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唯独纠结于这一点，不管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都好，他确实是被这个事实击败了。
只要她稍微软一点，不管是哭是闹，打他还是骂他，他都认了，更加不介意练习一下如何哄女人。
可她不爱他，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连火都撒不出来了。
没意思……
那种挫败感，让他一度消沉了好几天，就连刘嫣的消息他都无心去打探，可王凤鸣果然说话算话，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把刘嫣送到了他面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