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有一个大的会议。午后七点钟开会,何成浚和熊斌八点半才来。别的人都奇怪,蒋介石对于晚来的人,没有说一句话。这一次的会,自开始到结束,都是蒋一个人说话。蒋对交通界的人说:“这些火车和火车头退到西南,空军就把铁路占满了,那怎么办?”负交通责任的还没有回答,蒋介石接着说:“还思索什么,都烧掉了就是啦,倒上煤油,所有的车就都烧掉完啦!”蒋又问:“敌人来了,你们长沙怎么办?”张治中(湖南主席)还没有回答,蒋即说:“还有什么可思索的,都用火烧掉了,我们不能住,也不能叫敌人来住。”蒋又说:“不论粮食器材,凡不能带走的东西都用火烧掉了,这是大家不可忘了的事。”这一个会开了两个钟头,蒋介石不断地说:怎么放火,怎么放火。会完了,大家在一起吃饭,楼下摆了很多桌。吃饭的时候,我对蒋介石说:“放火烧东西,是表示抗战的决心,可要顾到反攻的时候把敌人打跑了,我们也没法子住。”蒋说:“这也是很要紧的。”正说着,酆悌过来见我,他笑着对我说:“我现在奉令调任长沙警备司令。”我说:“好,好,好!”饭后白祟禧约我到他那里坐一坐,当时白已经知道十二点钟我对蒋介石说的什么话,白把他写给蒋介石的一封亲笔信给我看,大约有两千多字。我看了之后,觉得字字血泪,句句真话,全是说的蒋介石在政治方面怎么不对,军事方面怎么不对,待人怎么不对,每件事应怎么改革,有条有理。我问白:“你打算怎么办?”白说:“今天晚上十二点蒋介石和宋美龄要坐火车到南昌去,我要到车站上把这封信交给蒋。”我对白说:“好极了,你要提醒蒋介石一句话:请他仔细地读两遍。千万不要放在衣服兜儿里算完事。”我同白分手后,就去广播。在这次广播中,我主要的是对投降派的人们说话,我说:“今天蒋介石已经决定了抗战到底,现在还有主张投降的人要小心些!你们主张投降是卖国。”我又重复地说:“在重庆有人鼓动投降,你们听见没有!(当时汪精卫在重庆鼓动投降)前方有几百万军队正对着我们民族的敌人拼命流血,你们在后方发动投降的谣言,这不是该死吗?这不应当枪决吗?”广播完了之后,我上了汽车,就向衡阳前进。那天又住在上次住过的小汽车站上,还是买了些稻草铺在地下睡的。
第二天早晨开车经过零陵又回到桂林,我见了李烈钧将军,把我在长沙见了蒋介石说的话,很详细地说了一遍。我又把那天晚上开会的情形,蒋介石如何说放火烧火车、烧房子的事,及白崇禧给蒋介石写的一封亲笔信事都说了一遍。李将军非常高兴,不断地鼓掌。李说:“你昨天晚上广播我们都听见了。”
我在这里见着李济深将军。李说:“蒋介石抗日,我们就拥护;蒋若不抗日,我们就自己去抗日。我们死可以,不能当亡国奴。”李将军和蒋相处最久,蒋当黄埔校长时,李就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他知道蒋比什么人都清楚。他看透了蒋介石: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只知有私,不知有公;只知有家,不知有国。他真是把蒋介石认识到骨髓里去了。李济深将军从不说谎话,他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说到酆悌之死,是长沙大火之后,蒋没有办法对付长沙被焚死的商民大众,就借了酆悌的命来塞他的责任。酆悌的死和酆的骄横无礼都是蒋一手养成的。此事不能不明白地分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