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声音虽然细微,但是对于常年习惯宫中生活的太医来说已经足够了解情况。太医馆馆长林太医带领一众太医都跪在珠帘后候命。林太医听到那人醒了,马上想找主治烧伤的陈太医进入请脉,却没找到人影。
“陈太医呢?”林太医轻声说,生怕打扰里面的天子。
“他出宫了,丞相府有急诊求医。”就在林太医身后的金太医回答。
“他可是主治大夫,怎可随便出宫?金太医,等下你来请脉,记住不能太着重讲那人的脸!”
珠帘内传来几声咳嗽,一众太医立刻闭嘴,等候召唤。
“你刚刚,说,说臣妾,你你是谁?!”
“萧笙太丑,陛下都不愿相认。”床上的人只说了几句话,便已累的急喘气,苍白的右脸蹭上一团羞涩红晕。
“不不不!朕是没想到,朕是太,太高兴!”皇帝抓起他的手往嘴边送,温柔的亲吻落在满是老茧的手上。
李子竹强忍住心里阵阵的恶心感,缓缓深深呼吸几口,心中几番起伏,才勉强微笑着继续说:“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何事?朕还没告诉你吧,朕已经晋你为皇后,你想要什么封号?”皇帝笑得很开心,胸前的伤口有点撕裂也没察觉。
李子竹仅剩的右眼忽然没有幸福的光亮,小嘴一张一合道:“臣妾求陛下赐一死。”
“什么?”皇帝愣了一下,又以为自己听错了。
“臣妾已毁容,不能伺候陛下,还要和李子竹共用这副身躯。李子竹生性野蛮,不可让他留在陛下身边,臣妾也不知何时能斗赢他,现身与陛下相见。”李子竹说得比刚才的话还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皇帝慢慢将所有字拼起来,脸色越来越青。
“不可以!朕不许你求死!朕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把你找回来!李子竹是误以为朕杀了他未过门的妻子,只要他明白真相,一定可以平复他的心情!”
“臣妾能再见陛下已是……”话还没说完,李子竹又陷入昏迷。
“爱妃!爱妃!来人!太医!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醒她!”
“是,陛下。还请陛下暂时回避,下官一定竭尽所能!”金太医马上冲进来,立刻就把药箱放在床头,准备检查。
皇帝抓着李子竹的手不肯离开,正如当初萧笙最后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也不愿离开。
“陛下,臣需要为他换药,伤口容易感染,若陛下真的想救醒他,望请陛下回避。”金太医很严肃地说,然后自顾自地剪开一层层的绷带。
皇帝见到剪刀靠近李子竹的脸,猛地心被提起悬在半空,想命令他小心点又怕吓到他的剪刀,最后只能退到珠帘外。
这是一个初春,枯木逢春都抽出嫩芽,又一轮重生,又一轮百花争艳。
着急地踱步了一个时辰,太医还没出来。
“陛下,丞相求见。”门外的太监传话。
司徒君胤?这么快想到方法救曹孟柯?皇帝刚才为爱人担心的神情已经换成冷冰冰的威严。
“带他去书房。”皇帝看了一眼珠帘,低声下令。就算换了身体,皇帝还是不愿司徒君胤再与萧笙有任何接触。
书房就在附近,由仲忠祺一直守着,特别是密室的人。
皇帝隔着珠帘往里面看了一眼,因为身体上的伤口渗出黄色水而发黄的绷带已经全部换成新的绷带。但是那张毁了一半的脸,赤果果地暴露在外,金太医一点一点地用棉花吸水,再将药粉沾上去。
不忍再看,皇帝转身走出门,让太医继续在门边守着,只带一个小太监去书房。
司徒君胤早就站在书房中间候着,仲忠祺则站在书桌旁边,和司徒君胤对视着。司徒君胤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他说不上是什么。
阴谋?他每时每刻都有阴谋。
陷阱?陛下带回来那个人只是陛下的陷阱。
司徒君胤刚出宫不久又折回来,应该就与曹孟柯的事有关,难道他那么快就有办法?
门“吱”地一声推开,皇帝背着手无视司徒君胤的请安,直接走到书桌后,完全不像一个受伤的人应有的强硬。
仲忠祺给皇帝添上一杯清茶,刚放下茶杯在皇帝面前,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从皇帝身上散出。他歪歪头,以后脑勺对着司徒君胤,朝皇帝使了个眼色,眼睛上下滑动。皇帝完全没有回应他,他马上知道皇帝是在强撑。
“如果丞相想替曹孟柯求情的话,可以退下了,金国的法律丞相比朕更清楚。”皇帝拿起茶杯闷了一口茶。
司徒君胤并没有如往常那样跪着,而是如平等二人商谈一样,直视皇帝。听到皇帝喊曹孟柯的名字而非曹将军的时候,他嘴角微微翘起,仰首挺胸道出自己的筹码:“臣有一法子可以让烧伤的人重新恢复面容。”
“你……”皇帝马上明白他这么无视一切的理由,他抓住了皇帝现在最痛的把柄。
司徒君胤昂昂头,目光凌冽,完全不把龙椅上的人放在眼里般自傲地继续说:“曹孟柯本是市井之徒,命不值钱,但是别人的脸很重要。臣只希望陛下能够三思,曹将军为金国铲除了西疆边上的祸害,建国至今只有他做到了。”曹孟柯是司徒君胤这些年来见过最无所畏惧也最有目的的人,就算司徒君胤现在举旗叛变,以曹孟柯的能力,绝对可以直接攻下赤城。不过他暂时还不需要,只要皇帝还控制得了。
皇帝被司徒君胤的目中无人冲得胸口一阵刺痛,估计伤口裂得更厉害了。他想杀曹孟,但更想救萧笙!如果真的有办法救萧笙的脸,她就不会担心会被抛弃,不会郁郁寡欢寻死。
“如果你真的有法子,朕,可以饶曹孟柯不死。”皇帝还是退了一步,眼下曹孟柯的命不重要。
“臣要曹孟柯毫发无伤,一切如旧。”司徒君胤很坚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才是他平时对待皇帝的态度。
皇帝猛地拍桌而起,一张口突然浓重的腥味冲进鼻孔,诱得不断咳嗽。一边的仲忠祺连忙上前扶住他,小心翼翼为他顺气。仲忠祺一时咽不下这口气,突然朝司徒君胤怒叱:“司徒君胤!你不要得寸进尺!”
司徒君胤歪头斜了仲忠祺一眼,没有理他,“陛下,臣也是为陛下着想,换皮是越早越好。”
“换皮?”皇帝捂着胸口,气息渐弱。
“是的,陛下,用一个肤质接近的人的皮换给烧伤的人。只要陛下答应,臣可以马上准备。”
“答应什么?”
“放过曹孟柯,拿仲忠祺来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