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捕头脸色突然变得尴尬,叹道:“那二贼在我们押解的路上,就服毒自杀了,结果我们又是白忙活一场,什么线索都没查到。这次我们好不容易发现魔教血佛的踪迹,这才出城追捕,谁知道那厮轻功奇高,最后还是让他给逃了,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那些死尸,万俟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万俟血知道狄捕头是在故意试探他,便道:“血腥味虽浓,但湖边的草地上没有血迹,这就说明那些人是在别处被人杀害,然后抛尸到那湖中。他们故意在路边留下一具尸体,为的就是希望有人能发现湖中的尸体,目的还是要引起官府的注意,最好能有几个捕头追查此案。那些死尸被人杀死后,又俱被毁容,凶手所用的是酸水,酸水宫廷里虽有,却并不多,如此大量使用,只有景教才能做到。景教卢珈法王僧业利,最擅长的就是制造酸水,却不知他们想用那些尸体做什么!”
狄捕头叹道:“万俟大人果然见多识广,狄某佩服。”
眼看日已西斜,金光映照西边鲜红如血,倦鸟归巢,林中叽叽喳喳,大自然一片和气。
狄捕头与万俟血一番长谈,只觉心中舒畅许多,笑道:“万俟大人,天色已晚,我等必须快点赶路。”
万俟血抱拳道:“既然如此,狄捕头先行便是。”
狄捕头微感错愕,随即哈哈笑道:“在下狄龙。”大笑声中,马蹄远去,十余骑肆意狂奔,也是气势不凡。
万俟血喃喃道:“狄龙?狄龙……”猛地想起一人来,神色遽变,想要催马追赶,却随即坦然,心想只要有缘,以后必会再见。
狄龙乃是北宋名将狄青的曾孙,素有本事,破获多起大案,缉拿强盗无数,名扬四海。南渡后,赵构封狄龙为朝议郎兼任大理寺少卿。狄龙一向豪爽,江湖朋友众多,又是名将之后,素来忠心,深得赵构信任。
万俟血想到赵构那晚封他为大理寺卿,如此说狄龙还是他的下属,不禁感叹造化之神奇,只觉狄龙此人虽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却也值得深交。
夜幕降临,他也没即刻赶到杭州的打算,陡然看到前方灯火通明,却是个小镇。小镇上燃起万家灯火,远远望去,光芒璀璨,犹如无数颗硕大的夜明珠。
小镇宁静,夜色凄美,万俟血看到镇名时,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抹微笑。
十里铺,梅花落,明蟾照夜,俨如珠粉。
十里铺是唐代名相宋璟的故乡,宋璟以一首“梅花赋”名扬天下,至武则天时,更以刚正闻名,唐玄宗称其为“吏治之才”。
《梅花赋》以花喻人,富丽言切,被历代文人所称道,只“玉立冰洁,不易厥素;子善体物,永保贞固”一句,便见宋璟此人不落俗套,桀骜不驯,高风亮节,可媲美寒梅。
万俟血翻身下马,牵马缓缓步入小镇,北边战乱,却打不破这小镇的宁谧。
长街如布,楼阁林立,虽是夜晚,街上也有不少行人,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安谐舒然。
万俟血找了家客栈,将马拴好,只身来到街上,欣赏小镇美丽的夜景,经过一家面摊时,一阵清香袭人,万俟血这才想起他已经有一天没有吃过东西,当即要了两碗清汤面,虽是清汤面,却仍是香气扑鼻,惹人垂涎。
两碗热面下肚,驱走了万俟血体内的寒意,掏出碎银子放在桌子上,看到面摊老板正笑着走来,便问:“老板,你可知道璟梅在哪里吗?”
面摊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一听这话,哈哈笑道:“这位客官真会说笑,十里铺的人,哪个不知道璟梅?客官从左边向前,五百步后右行,再走百步就可以看到璟梅了。”
万俟血谢过老板,按着老板指的路,很容易就找到了璟梅,正值梅花盛开,暗香醉人。
相传宋璟在十里铺的一棵老梅树下赏花,突然才情迸发,一气呵成,写成了传颂千古的名篇《梅花赋》,此后,那棵给了宋璟灵感的梅树,就被称为“璟梅”。万俟血不知道眼前这棵老梅树还是不是宋璟赏过的那棵,但有了优美的故事,后人就会津津乐道,即便不是,也影响不了世人看到这棵梅树的喜悦。
璟梅长在一家大户人家的大门口,宅院高墙林立,朱漆大门红如朝阳,梅树根深干粗,枝繁叶茂。万俟血看过梅树后,又盯着那宅院的大门看了看,只觉门口威猛的石狮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心想却不知是谁如此有福,大名鼎鼎的璟梅就长在自家门口,若璟梅真的有灵,这户人家岂不大富大贵?
万俟血难得放松身心,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吱呀声中,那宅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团红影儿从里面飘出,却见是个红衣女子,蹦蹦跳跳地跑向那梅树,待她发现有人在梅树下看着她时,不禁怔住。
那女子身材不长不短,体似燕穿新柳,貌凝秋月,容赛梅花,身穿着血红春衫,宛似嫦娥站在明月下,远远望去,浑如织女,才下瑶池。
万俟血从没见过此等玉人,瞠目凝视,已然不知他身在人间,还是在仙境遨游。
红衣女子陡然看到梅树下有人,也是吃了一惊,旋即看到万俟血痴傻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窃笑,这一笑,柳眉轻舒,眸湛秋波,嫣然如芍药笼烟,又似芙蓉醉露,一颦一笑,酝酿出月意风情。
府中突然跑出一个青衣丫鬟,看到红衣女子站在门外,急声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快进去啊,老爷都生气了。”
红衣女子眉头轻锁,转身进府,却不望多看万俟血一眼,万俟血只觉她星眸含愁,似有无限心事,那一眼,好似在向他求救,又像是恳求,只那一眼,就让万俟血心跳气凝,三魂尽丢,七魄全散,浑浑噩噩,半醉半醒。
美人如玉,香风熏人,万俟血身处云里雾间,却分不清暗香何来,恍若如在梦中。
冷风一吹,他猛地惊醒,想起红衣女子临别的一眼,好似在求他什么,待回过神来,已是敲开了那宅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