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是土耳其式的呢?”歇洛克·福尔摩斯注视着我的靴子问道。那时我正在椅子上躺着,我的一丁点细微变化都逃不过他那洞察秋毫的眼睛。
“是英式的,”我诧异地回答道,“我是在牛津街一个名叫拉提墨的商店购买的。”
福尔摩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洗澡!”他说,“我是说洗澡!为何不洗英式清除疲劳的澡,却偏偏去洗那个什么土耳其浴,价钱那么高还把人洗得懒洋洋的!”
“近段日子我又犯了风湿病,感觉自己老了许多,全身发软。土耳其浴不失为一种强身健体的药——这是一个新奇的发现,它可以清洗各个器官。”
“还补充一句,”我又说道,“对于大脑逻辑性非常强的人来说,我绝对不相信我的靴子和土耳其浴之间存在什么明显的关系。但是,你若是愿意对我讲明一切,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这一环扣一环的推理其实非常简单,华生。”福尔摩斯边说边对我眨着眼睛,样子非常顽皮,“假如我问你今天早晨和你一块乘车的是谁,那么表现出的仍是一种不变的逻辑推理思维。”
“你指出的新例证并不能回答我所问的问题,我也不承认。”我有些不满。
“太妙了,华生!你的反驳能力不赖。让我回想一下,我们在说些什么?先说后边一点吧——马车。你看,你的外衣左边袖口和肩上都有泥斑,显然是马车溅的。如果你坐的位置是马车中央的话,泥水或许不会溅到你的身上;就算溅了,也应该是两边都有才对。由此可见,你是坐在马车的一边,这就非常明白了。也就证明有人和你坐在一起,这一点也非常明显。”
“确实非常明显。”
“太简单了,是不是?”
“但是靴子和土耳其浴又该怎么解释呢?”
“同样,非常简单。你有自己特殊系靴子的方式,可这次我突然发现你的靴子上多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这可不是你的习惯。因此可见,你脱过靴子。可是那个结到底是谁给你打的呢?或者是靴匠,或者是浴室的侍应生。但是靴匠的可能性太小,因为你的靴子还非常新。很明显是浴室中的侍应生。非常滑稽,是不是?但是,土耳其浴的效果还是达到了。”
“什么意思?”
“你出门的目的是为了改变一下环境,那我就建议你去个好地方。罗萨恩如何?我亲爱的华生——上等车票,并且所有的花费都报销。”
“太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福尔摩斯躺在扶手椅上,将一个笔记本从衣袋中取了出来。
“她们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一个阶层,”他说,“那些居无定所,又无亲戚朋友的女人。她们本性善良,但却经常被别人利用。她们孤苦无助,到处漂泊。只要她们手头宽裕,今天到高级旅馆过夜,明天又到国外去旅行。她们常常在寄膳公寓中迷失自我,在孤独中颓废,在无助中沮丧。即使突然消失,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弗兰西斯·卡怀科思现在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这是我一直担心的问题。”
他终于有了谈话的主题。这时,我轻松了许多。福尔摩斯此时此刻把笔记本翻得哗哗作响。
“弗兰西斯小姐”,他又说道,“是已经死去的拉佛敦伯爵唯一的直系后裔。也许你还没有忘记,男性继承人几乎吞掉了所有的财产,她得到的是非常有限的一点财物。还好,那中间还有一点点西班牙的银质手饰品和做工精美的宝石首饰。她非常喜欢这些东西——非常喜欢,以至于不愿存到银行里去,时刻都戴在身上。弗兰西斯小姐非常可怜:刚步入中年,长得也俊俏,但是一次突然的事故使她变成了一个孤独无助的人——一个被别人遗弃的女人。在二十年前,她生活得非常幸福。”
“她到底怎么了?”
“这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事实上我对弗兰西斯小姐并不了解,我只知道她是一个非常遵守规矩的人。在这四年里,她每隔两个礼拜就给朵卜妮太太寄一封信。她以前的家庭女教师是朵卜妮小姐,她很久以前就退休了,一直住在次波维尔。就是这位朵卜妮太太告诉我这一切的,弗兰西斯已经五个礼拜没给她写信了。她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从罗萨恩的民族旅馆寄出的。弗兰西斯小姐好像已不在那儿,她连地址也没留。她的家人非常担心,只要我们调查清楚了,他们花再多的钱财都愿意。”
“仅仅朵卜妮太太与她有来往吗?她肯定与其他人还有来往吧?”
“有个地方是她必联系不可的,那就是银行,华生。希尔帷施特银行有她开的帐户,我调查过了。她用支出的倒数第二张支票支付了罗萨恩的账单,而且数额非常大。或许她身上还剩下一些现金。在那之后仅支付过一次钱。”
“支付给谁的?在什么地方?”
“给玛里亚·黛温支付的。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支出的,只清楚是三个礼拜之前从蒙皮利埃的里昂内银行兑现的。数额是五十英镑。”
“玛里亚是谁?”
“我早调查过了,弗兰西斯·卡怀科思小姐以前的女佣就叫玛里亚。关于她为何要支付那些钱还需继续调查,但是我绝对相信你马上就可以将这件事调查得水落石出。”
“我去调查?”
“这就是为何要你作一次健身旅行到罗萨恩去的原因。要清楚,这时候,老雅伯拉汗斯正处在他这一生中最提心吊胆的时候。再说,我原本也不便到国外去,我走了,伦敦警察厅会感到孤独无助,那些罪犯们又会开始准备行动。除了你就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我的浅薄见解可以值两个便士一个字那么昂贵的价钱,我将时刻恭候在欧陆电报线这头,任凭你的差遣。”
我在两日之后就到达了罗萨恩的民族旅馆。那位谁都知晓的摩赦经理热忱地接待了我。从他那儿我知道了弗兰西斯小姐在那儿呆过几个礼拜。她绝对不会超过四十岁,但仍然是那样秀丽,由此可知她年轻时肯定很美丽动人。她住在这儿的时候和谁都和睦相处,别人都喜欢和她交往。关于那些珍贵宝石的事,摩赦先生一点也不清楚,奇怪的是那些侍应生却知道。她的屋子中有一只非常沉的箱子,常常小心地锁着。她的女佣玛里亚·黛温与弗兰西斯同样受人欢迎。实际上她已和旅馆中的一位侍应生领班订婚了。调查她的地址是非常容易的,她在蒙皮利埃特哈洋路11号居住。我一字不露地记下了我这次行动的情况,感觉自己特别聪明,就算是福尔摩斯自己来调查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惟有一个地方等着去调查:弗兰西斯小姐神秘失踪的原因在目前掌握的线索中找不到答案。她在罗萨恩好像非常开心,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断定她原决定在这儿呆完这个季节。她的屋子非常华美,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可她偏偏离开了,仅在头一天告诉了旅馆方面,一个礼拜的房租也白给了。仅仅那女佣的未婚夫朱乐思·伟巴克知道一点点情况。他告诉我们一两天前有一个身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长满胡子的人来到旅馆里。她的突然离开,肯定与这个人有关联,“一个野人——绝对的野人!”朱乐思·伟巴克说道。此人在城里有住宅。有人发现他在湖边亲切地和弗兰西斯小姐谈着什么。在那之后,他还来找过她,但是她不再见他。他是个英国人,不过不知他的名字。然后,这位小姐马上离开这儿了。朱乐思·伟巴克说那位小姐的离去就是因为那位男子的到来,甚至朱乐思·伟巴克的未婚妻也如此说。惟有一件事朱乐思不愿意告诉我——玛里亚离开她主人的原因。他什么都不肯说。如果我想搞清楚,惟有到蒙皮利埃去问玛里亚。
第一次的调查就这样不了了之。第二次是调查弗兰西斯·卡怀科思从罗萨恩走了以后到什么地方去了。对于此事,这中间好像有什么机密,使人感觉她是在竭力躲避着哪个人的追踪。如果不是这样,她的行李袋上为何不把去巴登的标签公开贴上?她带着行李绕道而行到达了莱茵河的疗养地。这些事情是库克办事处经理告诉我的。因此我接着就去了巴登。出发之前,我发了一份电报给福尔摩斯,将我所有的进行过程都告诉了他,他在回电中称赞了我一番。
在巴登的线索找起来倒挺简单的:在英国饭店里,弗兰西斯小姐呆了两个礼拜,而且在那段日子里与南美来的传教士席列辛格博士夫妇相识。和许多单身女性一样,宗教信仰让弗兰西斯小姐找到了寄托与安慰。她非常佩服席列辛格博士,他的品德是那样的高尚,他为宗教奉献出了一切,他为了完成圣职,不幸染上了疾病,现在正在恢复过程中等等。她帮助席列辛格太太照顾这位刚刚病愈的圣徒。从经理那儿得知,他一天到晚在阳台的安乐椅上躺着,她们分别在两边照顾着他。他目前在画一张圣地的地图,图中米甸王国被明确地指了出来,而且还有一篇这方面的专题文章在写作之中。后来,他的病好了,他就和他妻子一块回到了伦敦,弗兰西斯小姐也和他们一起去了。这些事发生在三个礼拜之前,从那以后,这位经理就不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情况。关于那个女佣玛里亚,几天前她就离开了,临走时还痛哭了一场。她对其他的女佣说从此以后她就不用做仆人了。席列辛格博士在离开以前付了所有人的帐。
“顺便说一下,”最后,店主说道,“不仅仅你在找弗兰西斯·卡怀科思小姐,她的亲朋好友也在四处找她。就在一两个礼拜以前,同样有个男子到这里来打听过她。”
“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他的长相非常特殊,是个英国人。”
“是不是像个野人?”我问道。
“嗯,你的这个形容非常恰当。他的个子非常大,满脸是胡子,皮肤黑黑的。这样的人呆在农庄客栈里会更加适合一些,而不应该呆在高级旅馆中。我感到他的样子十分可怕,我一定会离这种人远一点的。”
当迷雾渐渐消逝,所有的事情也渐渐清晰,里边的人物也越发明朗可见。她非常恐惧那个人,不然她不可能离开罗萨恩;但是他却紧紧地跟着她,总有一天会抓住她的。会不会他早就把她抓住了?她长时间的杳无音讯难道就是这个原因?但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善良的人难道真是见死不救吗?长时间的跟踪有没有暴力的倾向和恐怖的阴谋?我需要去做的事情就是调查这些。
我给福尔摩斯去了一封信,让他知道我是怎样在短时间之内准确地找出了事情的主要线索。他在回电中告诉我,让我把席列辛格博士左耳朵的样子仔细形容一下。福尔摩斯的幽默想法非常怪异,有些时候也非常让人难以接受。因此对他那近似开玩笑的提议我并未怎么在意——实际上,在接到他的电报之前,我就回到了蒙皮利埃调查起那个名叫玛里亚的女佣。
我非常顺利地找到了那位不用再做仆人的女士,她对我说了她所了解的一切事情。她说她要离开女主人的原因,是由于她觉得自己已找到了可以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另外她结婚的日子也快到了,总有一天会走的。她悲伤地告诉我,她们住在巴登的时候,弗兰西斯小姐经常对她发怒;有一回还不近人情地斥责她,似乎是说她对她不够忠心。由此一来,就伤了她们彼此的感情。弗兰西斯小姐为她的结婚贺礼送了五十英镑。和我一样,玛里亚也对那个使她女主人从罗萨恩离开的人表示怀疑。那个人在湖畔的公共走道上蛮横地抓着弗兰西斯小姐的胳膊,是她亲眼所见的。她觉得弗兰西斯小姐是因为害怕那个凶狠野蛮的人才离开罗萨恩的,才迫不及待地要和席列辛格一家到伦敦去的。她从未对玛里亚说过此事。不过这种现象使她相信,弗兰西斯小姐一直都非常害怕。谈到这里,她突然满脸惊慌地从凳子上跳起来了。“快瞧!”她激动地喊道,“那个可恶的家伙还在跟踪我们!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我从没关的窗子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大块头、黑黑的皮肤、胡子满面的男子正缓缓地在街道中间走着,并且非常心急地查找着门牌号码。非常明显,他和我一样在寻找这位女佣。我一时激动地冲了出去,找他说话。
“你是个英国人吗?”我问他。
“这与你有关系吗?”他非常气愤地说道。
“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不能。”他断然地说道。
这样的场合是非常难为情的,不过直截了当的方式最有效果。
“弗兰西斯·卡怀科思小姐在什么地方?”我问。
他吃惊地看着我。
“你将她究竟如何了?你为何跟踪她?你必须给我回答这些问题!”我说。
这个家伙大声地吼叫着,如猛虎一般向我扑过来。我也谈得上久经战场,但这家伙像一个恶魔,他把我的脖子死死地掐住,几乎把我给掐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没有刮胡子、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法国工人,从街那边的一家小酒店中跑出来。他拿着一根短棒,在那家伙的手臂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他这才松开双手。他非常气愤地呆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他气愤地骂了一句,扔下我走到我刚才呆过的那个小住宅里去了。我扭过头感谢救了我的那个人,他仍站在我附近的马路上。
“哎,华生,”他说,“这件事全被你给搅乱了!我看你最好还是和我一块乘晚班快车返回伦敦吧。”
一个钟头以后,歇洛克·福尔摩斯将原先的衣裳又穿上,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坐在我在旅馆开的客房中。他非常简洁地说明了一下他为何突然且准时到来的原因。因为他觉得可以不呆在伦敦了,所以打算在我的行程中将要到达的地方等我。他于是伪装成小酒店的工作人员等着我的到来。
“你追查问题真是一丝不苟,我亲爱的伙伴。”他说,“我还真不明白你办好了什么事情,总而言之,只要你到某个地方,就会大肆宣扬你的目的,所以,你没有查出任何东西。”
“难道你就比我干得好吗?”我气愤地反问他。
“我确实比你做得好,这家旅馆里住着我们敬爱的洪·飞利浦·格林先生,我们可以把他那儿作为起点,进行一番真正有利的调查。”
侍应生把一张名片送了进来,接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人也走进来了。客人正是和我在大街上大动干戈的人,他见了我显然也非常吃惊。
“这是搞什么鬼,福尔摩斯先生?”他问,“我收到你的信就立刻来了,但这个可恶的家伙又过来干嘛呢?”
“这位是我的伙伴和私人助理华生先生,他也在调查这件事情。”
格林先生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并将一只黑乎乎的大手伸了过来。
“但愿我没有伤害到你。福尔摩斯一直都责备我伤害了你。近段日子我是有些不能控制自己,我全部的神经都如充足了电一般。目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越来越糊涂,不过现在我想弄明白的是你是如何找到我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与弗兰西斯家以前的家庭教师——朵卜妮太太有联系。”
“你说的是那个戴头巾的老苏·朵卜妮!我对她的印象挺深的。”
“她也没忘记你。那时正是你感到去南非会更好的时候。”
“哦,我觉得我的事情你全都清楚,我也没有必要对你隐瞒什么,我向你保证,福尔摩斯先生,我对弗兰西斯的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比不上。我清楚自己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不过我比同阶层中的每一个男子都强。可是她如雪一样的纯洁,容不下丝毫的粗俗。因此当我对她表白了一切之后,她就与我断绝了关系。但她却又是爱我的——这真是意外!这么多年以来她都为我保留着洁净之身就是她爱我的证明。许多年之后的今天,在巴波顿我也成了有钱人,想着或许我可以找到她,感动她。许久以前,我就听说她一直都是单身。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罗萨恩找到了她。她当时答应了,但是她太固执。当我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我后来又追到了巴登,一段日子之后,我打听到她的女佣住在这里。我是一个粗俗的人,刚脱离粗人的生活不久,因此当华生先生用那样的语气与我说话时,我当时真的太激动了。看在上天的情面上,希望你们能告诉我弗兰西斯小姐的情况。”
“关于这点我们正在调查之中。”歇洛克·福尔摩斯非常严肃地说,“能告诉我你在伦敦的住址吗,格林先生?”
“你们到朗罕姆旅馆可以找到我。”
“你可不可以先回去?如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告诉你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期望。但是我们会尽力保护弗兰西斯小姐的安全,这一点我们绝不马虎,你就不用担心。其他的也没什么要说的,我将这张名片送给你,这样利于我们及时联系。目前,华生,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马上发份电报给哈德森夫人,通知她明天早晨七点半使出她的绝妙手艺,做一顿佳肴给两个饥饿的客人。”
我回到贝克街我居住的地方时,早已有一份电报搁在那儿。福尔摩斯看完后立刻递给了我。内容为“呈锯齿或撕裂形”,是从巴登发出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这就是全部资料。”福尔摩斯回答说,“你或许没有忘记我那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也就是那个牧师左边耳朵的形状。你来给我回电。”
“由于我那时已不在巴登也就没有告诉你。我解释没有给他拍电报的原因。”
“对!因此我又给英国旅馆的经理发了一份同样的电报,这就是他对我的回复。”
“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证明,我亲爱的朋友,我们现在打交道的人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危险人物。也就是来自南美的传教士席列辛格牧师——何利·皮得司,他是澳大利亚的一个下流无耻的人。这个国家的建国时间不长,但却出现了许多有能耐的人物。玩弄独身女性的宗教感情就是那个可恶家伙的专长;他那个称之为妻子的女人是一个英国人,名叫佛莉瑟,是他的同谋。我有些感悟是从他那种作案方法中得到的,我的怀疑也从他身体上的特征得到了证实。1889年,在阿德雷得的一家沙龙中打架,他的耳朵被别人给咬掉了一口。华生呀,这位可怜的弗兰西斯小姐要是落入他的魔掌,什么样的情况都会发生。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就算还活着,也是被他们给关押起来了,所以没有机会给朵卜妮太太和其他朋友去信。或许她原本就没到伦敦来,或许她仅仅路过伦敦就离开了。但是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欧洲警察绝不会放过一个外来人员的,谁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网;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那些恶魔想找一个地方囚禁一个人也是挺难的事。我有个感觉她就在伦敦,但是现在我不知道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因此我们只能做能够做的事情,也就是去饱吃一顿,耐心地等待着。深夜的时候,我会顺便到苏格兰广场与雷斯垂德谈一下。”
可是不管是官方警察,还是福尔摩斯,都没有办法将这个迷揭开。在伦敦这个广阔的天地中,我们所寻找的这三个人似乎从未出现过。登了寻人启事,但没有任何回音;追踪的线索,也毫无所获。席列辛格经常去的作案地点也都找过,仍是徒劳无功。他的老同谋也全部遭到监视,但是他们并没有来往。一个礼拜就这样白白地浪费掉了。偶尔,又出现了一丝光明。有一个人将一只精美的西班牙古典银坠子拿到威斯敏斯特路的贝温顿典当行去当,他是个大块头,脸上的胡子刮得一根也不剩,模样像一个教士。他所用的名字和住址都不是真的,他的耳朵也没有谁注意到,但是从对他的描述来看,这个人就是席列辛格。
我们的那位长满黑胡子的伙伴从朗罕姆旅馆打来了三次电话问我们的调查情况——第三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们查到新情况还不足一个时辰。他又高又大的身体上穿着那件衣服愈来愈宽松,他好像因为思虑过多而越发苍老。他一直在苦苦地乞求着:“让我也干点什么吧!”后来,福尔摩斯不得不答应了他。
“他把宝石都给典当了,我们应立即捕获他。”
“但是这是否暗示弗兰西斯小姐已遇到不幸?”
福尔摩斯非常严肃地摆了摆头。
“如果他们现在还囚禁着她,当然,只要他们让她走了,他们自己也有非常大的危险。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那些人发现你了吗?”
“没发现。”
“以后,他到别的典当行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那样,我们还得从头开始。但是另外一种情况,如果在贝温顿典当行无人查问的情况下,价钱也挺高的。还有,如果他急需用钱,再来的可能性也非常大。我为你开个介绍信,他们可以让你在铺子中等着。只要那个人来了,你只需跟踪到他家就可以。不要轻易行动,更不可轻易妄为。你必须用人格保证,在我没通知或没允许的情形之下,不能轻举妄动。”
接着的两天之中,这位洪·飞利浦·格林先生没有与我们联系,顺便说一下,有名的海军上将格林是他的爸爸,在科里米亚战争中阿佐夫舰队是由他指挥的。到了第三天的黄昏时候,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一点血色,他颤抖着闯进我们的卧室。他结实的身体,因为太高兴了,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他被我们找到了!他被我们找到了!”他兴奋地喊着。
他激动到了极点,甚至讲话都前不搭后。福尔摩斯讲了几句安慰的话,拉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好啦,把事情的详细经过按先后顺序告诉我们。”他说。
“她是在一个钟头之前来的。这回来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脸色苍白、一对小眼睛不停地眨着的妇女。我猜想一定是那个女人,她拿来的耳坠与上回的那只一样,是一对。”
“就是那个女人。”福尔摩斯说。
“她从铺子中走出去,我跟在她后边。她向肯宁敦路的方向走去,我还跟在她的后边。一会儿之后,她进了一家铺子,福尔摩斯先生,那是一家殡仪馆!”
我的朋友非常吃惊。“怎么回事?”他问道,语音有些颤抖,表明他那副镇静、惨白的面孔深处非常焦急。
“我也跟了进去。她和柜台里一位女人正在讲话,‘已经退了,’我听见她这样说着。柜台里的女人反驳道,‘许久以前就应送去的,但是这有些特殊,因此用了较长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发现了我,不再讲话。我不得不借故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出来了。”
“你做得太好了!接下去,接下去又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人从铺子中出来,我早就躲好了。我觉得她已经起了疑心,因为她出来后向四周看了看。接着她拦住了一辆马车。幸运的是我也叫到了一辆马车,因此又能继续跟踪她。最后,她在布里可思敦的坡特尼广场36号下车了。我叫赶马车的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在广场拐弯的地方停了车,监视那所住宅。”
“发现什么人了吗?”
“那儿全部的窗子都用窗帘拉得严严的,没有一丝光亮,我看不到屋里的情况,但是最下边一层有一扇窗户有一点点光亮。我站在那儿,正在思考着接下去该怎么做,正好一辆有篷的货车向这边驶了过来。有两个人从车中跳了下来,从中抬出一个东西。他们将那个东西搬到大门的台阶上边,福尔摩斯先生,那是一口棺材。”
“哦?”
“当时,我真想闯过去。那个女人把门打开,将那两个人和东西都带进屋子里去了。但是我站在那儿的时候,被她发现,并还认出我来了,我看见她非常惊恐,她立刻将门紧紧地关上。我不敢忘记你的叮嘱,因此马上就回来了。”
“你做得太好了,”福尔摩斯边说边在半页纸上快速地写了几个字。“没有搜查令,我们就不能合法地行事。你马上带上这张便条去找警方,向他们索取一张搜查令过来。这件事也许有些难度,但是我觉得他们疯狂变卖首饰这件事就足够要到一张搜查令了。其他的一些小事情雷斯垂德会协助办好的。”
“但是他们此时也许会将她谋杀掉。那口棺材除了给她准备之外,还会有其他什么作用!”
“我们尽一切力量,格林先生。我们一分钟都不能迟疑,都交给我们去做吧。”我们的委托人匆匆忙忙走了以后,他又说道,“他会将正规部队调去协助的,我们呢,不是正规军,必须自行其事。事情十分紧急,我们必须冒十分大的风险。立刻到坡特尼广场去,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
“我们重新来推测一下当时的情形吧,”当我们的马车从国会大厦和威斯敏斯特桥飞也似地驶过时,福尔摩斯说,“这些可恶的家伙当初是让这位可怜的小姐与她忠实的女佣闹别扭,后来又把她骗到伦敦。如果她写过信,绝对也被他们扣下了。他们费尽心思地租下了一所住宅,而且带有家具。住进去之后,就将她囚禁起来,并将那些珍贵的珠宝饰品都占为己有。他们起初的目的就是这样。他们将那些饰品慢慢变卖,对他们而言,这是非常简单的事,因为他们觉得没有谁会去关心这位小姐。如果放了她,毫无疑问,她会将他们的恶行揭露,因此不肯放她。但是他们不可能就这样一直囚禁着她,所以,他们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杀了她灭口。”
“由此可见,十分清楚了。”
“但是我们还能作出另一种推测:当你顺着两条思路进行推测时,华生,你将发现有些地方会交叉,而且那些交叉点与事情的真相非常相似。我们暂且不说弗兰西斯,而先谈谈那口棺材,从反方向进行推测。那个意外的东西表明,我觉得,那位小姐很明显已不在人世。同时还证明即将举行一次正式的葬礼,不仅有医生开的死亡证明,还有官方的批文。如果那位小姐被谋杀了,他们一定会在后花园中偷偷地挖一个洞将她埋掉;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丝毫的隐秘可言,一切都是公开的,正规的。这又说明一些什么呢?他们一定谋杀了她并且把当地医生也一起蒙骗了,造成她正常死亡的假象——例如说毒药。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公然让医生靠近她。有可能医生与他们是同伙,但绝对不可能是这样。”
“他们可不可能将医生的证明进行伪造呢?”
“危险,华生,非常危险。不可能,我觉得他们不可能那样做的。停车,车夫!这里明显就是那家殡仪馆,那家典当行我们刚刚已驶过去了。你到里边去,行吗,华生?别人一看到你就会有一种信任感。去问一下坡特尼广场的葬礼明日举行的时间。”
殡仪馆的那位女士爽快地对我说了葬礼在明早八点举行。
“你看,华生,没有任何不可公开的,所有的都是名正言顺的!无可否认,他们早用了卑鄙手段搞到了合法证明,因此不害怕任何威胁。算啦,现在也想不到什么方法,只可以正面交锋。你有武器吗?”
“有手杖呀!”
“可以,挺好的,我们的力量足够了。‘正义在手,胜过全副武装’嘛。不过我们不能再静待警察,不能再让法律束缚我们行事。你能离开了,车夫。目前,华生,我们必须如从前经常做的那样,风雨同舟。”
我们来到坡特尼广场中心,福尔摩斯径直来到一幢高楼门口,他伸出右手把门铃摁得非常响。门立刻打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妇女站在门口,她身后大厅中的灯光十分昏暗。
“你们有何贵干,”昏暗之中,她双眼注视着我们,没好气地问道。
“我有事要与席列辛格……”福尔摩斯说。
“我家没有这个人。”她回答说,边说边准备关门,但门被福尔摩斯用脚给抵住了。
“那我就找住在这儿的男主人,不管他姓什么叫什么。”福尔摩斯固执地说。
她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又将门突然打开。“既然如此,请进吧!”她说道,“我丈夫从不畏惧这个世上的任何人。”我们进去之后,她又将门关上,将我们带到客厅右边的一间房中,然后将煤气灯扭亮了,说:“皮得司先生一会就到。”
她说的是实话。我们还没有仔细观看客厅的摆设情况,门就开了。一个脸上光光、头顶光光的大块头不知不觉地走了进来。他奇大的脸庞红通通的,面带笑容,咋一看,是一个非常慈善的人,但那张冷漠、恶毒的嘴巴却将这一切破坏掉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先生们,”他语气圆滑,一种想打发人走的态度,“我想你们是搞错方向了。或许你们应该到街那头去——”
“好了,我们没必要消磨时间,”我的伙伴断然说道,“你就是原先住在阿德雷德的何利·皮得司;此后又在南美和巴登伪装席列辛格博士。对于此我绝对相信,没有丝毫怀疑,就如我知道我叫歇洛克·福尔摩斯一样。”
皮得司,我暂时这样叫他,他先一惊,马上又死死地注视着这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侦探,说:“你以为这个名字就可以吓唬住我吗?福尔摩斯先生。”他冷漠地说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到我家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弄清楚,那个被你们从巴登带来的、名叫弗兰西斯的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假如你可以将那位小姐在什么地方的消息告诉我,那就谢天谢地了。”皮得司仍然冷漠地说道。“她还欠我接近100英镑呢,只给了我一对表面华丽、其实一点价值也没有的坠子,当铺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和我的夫人在巴登被她缠上,那时我确实用了一个其他的名字。后来我们到了伦敦,她也跟了过来。她的账单和车票都是我给她付的,但是到了伦敦之后,她就偷偷地跑了,只将一些饰品留下作抵压。你若能将她找到,福尔摩斯先生,我真的要谢谢你!”
“大家都想把她找到。”歇洛克·福尔摩斯说,“我要将这幢屋子找遍,直到将她找到才罢休。”
“你有搜查令吗?”
福尔摩斯将手枪从衣袋中掏出了一截,说:“这就是最好的搜查令。”
“你说什么?你这岂不是强盗行为?”
“你可以这样说,”福尔摩斯得意地说,“我的伙伴也是个可怕的强盗。我们将一块把你的屋子搜遍。”
我们的劲敌将房间的门打开了。
“安尼,快去报警!”他说。随后一阵女人裙子飞快从过道扫过的声音传了过来,还传来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我们的时间非常少,华生,”福尔摩斯说,“皮得司,你若是敢阻拦我们行事,我就先处理你。你叫人送来的棺材在什么地方?”
“那对你重要吗?我正用它装着尸体呢。”
“我要瞧一瞧尸体。”
“没经我允许,你就不可以。”
“那就不需要你允许。”福尔摩斯将这家伙一把推开,向大厅中奔去。我们立刻发现有一扇门没关严实,紧接着我们就进去了。里边是餐厅,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树枝形的吊灯;昏暗的灯光下,那口棺材就搁在餐桌上边。福尔摩斯将煤气灯扭亮,将棺材的盖打开。棺材又长又宽,有一个又瘦又小的妇人躺在里边。那张衰老干瘪的脸被灯光笼罩着。不管他们如何摧残她,不管是疾病还是饥饿,都不可能将风韵犹存的弗兰西斯小姐折磨成这样。福尔摩斯先生非常惊讶,与此同时也放心了许多。
“感谢上帝,”他轻声地说,“这不是弗兰西斯女士。”
“哈哈,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这回你可错得太荒唐了。”嚣张的皮得司说。
“这个棺材中的女人是什么人?”
“哦,你很感兴趣吗?我能告诉你。她是我妻子的老保姆,名叫柔丝·思班德。我找到她是在布克斯敦救济院的医院中,于是将她领回来了,请来给她治病的医生是住在佛尔班可别墅的霍森医生——麻烦你将这个住址记下来,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做到了一个基督徒该做的。可她在这里住了三天就死了——病历卡上的死因是年迈衰亡,可是那只是医生的诊断,你绝对会有更好的见解。我们的葬礼由肯宁敦路的思第姆森公司负责办理,举行时间是明天上午八点钟。你可以挑出什么刺吗,福尔摩斯先生?你做了一件非常傻的事,还是如实交待吧。你揭开棺材盖,心想里边一定是弗兰西斯小姐,但出现在你眼中的却是一个九十岁的可怜老妇人。你那个又呆又傻的模样我真想为你拍一张照片。”
在劲敌的愚弄面前,福尔摩斯的神情依然非常冷静,但他握得紧紧的拳头说明他心中非常愤怒。
“我必须将你的屋子搜查一遍。”他说。
“你还有什么可搜的?”皮得司大声吼道。这个时候过道中响起了女主人的声音和沉沉的脚步声。“我们立刻就可以知道一切。警察先生,请这边走。这两个人硬闯到我们家,我们撵他们不走。请你们帮我把他们赶走吧。”
两个警察来到门口,福尔摩斯抽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姓名和住址,这位是我的伙伴华生先生。”
“是你呀,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久仰大名。”警长说,“你们没有拿到搜查令,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没有搜查令就必须离开,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将他们抓走!”皮得司大声吼道。
“假如这位先生有罪,我们清楚该怎样做。”警察严肃地说,“但是你们得赶快走,福尔摩斯先生。”
“没问题。华生,我们现在就离开。”
没过多久,我们又来到大街上。福尔摩斯仍然一声不吭,但我却非常气愤,那两个警察也在我们后边。
“很抱歉,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必须依法办事。”
“你说得很对,警察先生,你必须这样做。”
“我想没事你绝对不会到这里来的。若是我可以帮上忙——”
“失踪了一位小姐,警长先生,我们断定她被藏在那所住宅中。目前我们需要的就是搜查令。”
“让我去监视他们吧,福尔摩斯先生。一发现情况我就立刻告诉你。”
此时,九点刚过,我们立刻行动,竭尽全力地查询线索。首先,我们到了布里克思敦救济医院。我们从那儿知道:几天以前,确实有一对慈善家夫妇来过,他们说那个患有痴呆症的老太太是他们从前的仆人,这样医院批准他们将她领走。后来没过几天,就听说她去世了,救济院的人认为老人死得很正常。
我们接下去的对象便是医生。当时,他应召出诊,看到那位老妇人因为体力衰竭,危在旦夕。事实上他是亲眼看着那妇人死去的。所以按正规程序签署了死亡证明。“我以人格担保,这件事上没有一点点异常现象。”他说,屋子中也没有什么能使他产生怀疑的东西,唯一奇怪的是像他们那种阶层的人竟然没有佣人。医生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些。
后来,我们去了伦敦警察厅。搜查令的办理手续非常复杂,浪费了很多时间。第二天早晨才能拿到地方法官那里签字。假如福尔摩斯九点还来的话,就能与雷斯垂德一块去办理。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接近午夜时,我们那位警长朋友来告诉我们,他发现有灯在那所黑暗住宅的房间里面闪烁,可是并没有人出进。我们不得不耐心地等着天亮。歇洛克·福尔摩斯火气非常大,而且表情焦急,他不说话,他也不休息。一个人坐在那儿,不断地吸烟,深锁着浓眉,细长的手指机械地在椅子扶手上不断地敲打着,不停地想着怎样把这个谜澄清。整整一夜,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声音好几次都传到我的耳中。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他就闯进我的房间。他换上了礼服,他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和深深下陷的双眼说明他一夜没有合眼。
“何时举行葬礼?八点整吗?”他风风火火地问,“哎,现在已经七点二十啦!天啦!华生,神赐于我的脑袋究竟怎么了?快点吧,华生,快点!这可是有关人的生死存亡的大事——凶多吉少呀!如果我们去迟了,我不能原谅自己的!”
不到五分钟我们便上了马车。虽然如此迅速,但是当我们从大笨钟旁经过时,时间是七点三十五分了。当我们赶到布里可思敦路口时,已经响起了八点的钟声。庆幸的是对方与我们一样推迟了时间,到八点过十分的时候,柩车仍停在门口;直到我们的马累得直吐白沫的时候,才看见三个人抬着棺材走出了大门。福尔摩斯快速地冲上前去,阻止他们出门。
“搬回去!”福尔摩斯大声吼道,并伸出一只手将前边那个抬棺材的人拦住,“立刻搬回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再次申明,你有搜查令吗?”皮得司怒气冲冲地大声吼道,那副红扑扑的面孔出现在棺材的另一端。
“搜查令马上就到。这棺材也得搬回屋子里去,等待搜查。”
福尔摩斯威严的语气将那些抬棺材的人震住了。忽然,皮得司溜到房子里消失了。“快些,华生,迅速点!起子在这!”棺材一搁到桌上,他就急忙说道,“起子给你,兄弟!一分钟将棺材打开奖你一个金镑!不要问——赶快做吧!太好啦!再起一下,还剩一个!现在一块搬!开了,开了!终于开了!”
我们一齐动手,将棺材盖掀开了。盖一掀开,一股氯仿气味迎面冲来,让人感到窒息。有一个人躺在棺材中,浸满麻药的纱布将那人的头紧紧地包裹着。福尔摩斯迅速将纱布撕开,一副优雅、含蓄的中年妇人像雕塑一样秀丽的脸出现在眼前。他马上扶起她,将她弄成坐立的姿势。
“她还活着吗?华生,还在呼吸吗?我们肯定没来迟!”
在三十多分钟里,眼前的情况好像告诉我们确实来迟了。弗兰西斯小姐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有毒氯仿气体,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后来,我们一会儿进行人工呼吸,一会注射乙醚,总而言之用上了一切科学方法,她终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眼皮,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朦胧的光泽,呈现出一丝生机。一辆马车向这边驶过来,福尔摩斯拉开窗帘向外看去。“是雷斯垂德拿着搜查令来了。”他说,“他只会看着他的鸟飞走。唉!”他听到过道里有沉沉的脚步声,说:“另外有一个人,她照顾这位女士比我们更合适。早上好,格林先生,我认为我们必须将弗兰西斯小姐搬走,而且越早越好。现在葬礼可以接着进行,这位可怜的老妇人仍躺在棺材中呢,弗兰西斯小姐可不能陪她去见上帝。”
“我的好伙伴,如果你想将此案收入你的记录本,”那日夜间,福尔摩斯对我说,“可以归入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类中去。每个人都不可能不犯错误,但关键是他们可以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这一回,我可以说我的信誉有了改变。那天夜间,似乎有一条什么线索在我的脑中浮现,眼皮底下也似乎有一句什么不寻常的话想要说出来,但仅是一瞬间,我没有太在意。那天天快亮时,我一下子记起了那些话,是飞利浦·格林向我转告的殡仪馆女主人的话:‘许久以前就应该送去的,’她说,‘但是这有些特殊,因此用了较长的时间。’她说的就是那口棺材,它有些特殊的意思只可能是棺材尺寸的制做是特殊的。但是为何这样呢?我马上想到了那棺材非常深,但躺在里边的却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妇人。为何要用这样大的一口棺材装那样小的一具尸体呢?要有足够的空间装另外一个人,也就是说一张死亡证明书葬掉的却是两个人。这一切原本是非常明白的,但我当时却没想到。将在八点钟举行弗兰西斯小姐的葬礼,在棺材出门之前将它截住是我们最后破案的机会。”
我们将她找到了,但她危在旦夕,但那最少也是个机会,这点在结局中也得到了证明。根据我的调查,这些家伙以前从未杀过人,直到最后一刻他们才使出了真正的暴力。他们完全能将她埋掉,使人查不出死亡的原因。哪怕她后来被挖出来,但到那个时候他们仍有逃离的机会。当时,我的想法中他们就是这样计划的,后来的情况你也清楚。你瞧楼上那间又矮又小的房间,一直以来可怜的弗兰西斯小姐就被囚禁在那儿。他们冲进那间小房间,用氯仿把她给麻醉,再将她抬下楼,放进棺材之中,并在棺材中放入了更多的氯仿,以保证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后来,再把棺材盖的螺丝拧得紧紧的,这不愧是个好办法,华生。在犯罪史上这还是第一次用到。如果我们这位传教士朋友没有被雷斯垂德逮捕,有一天我们还会听到他无法无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