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莲花,女,29岁,高中文化,河南省信阳县某村人,现在北京天地批发市场干个体。
采访地点:天地批发市场宋莲花摊位上。
宋莲花中等身材,圆脸,两只好看的眼睛里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她是一个写诗的小文友海岸的的妻子,听说他们在闹离婚。海岸是山西大同人,他说过他就是为诗而生的。海岸请我们去他家喝过酒,他们租住在万寿路南边金家村的一间平房里。
大哥,你有时间劝劝海岸,他被诗迷的有点神经不正常了。天天就知道闷在家里写,算我瞎眼了,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当时我真傻,被他的酸诗鬼迷了心窍。我在老家时和一个在乡派出所开车的男人定了婚,虽然他比我大点,但他有个别人都羡慕的好工作。定婚两年他有事没事经常向我家里跑,没人时他提出要干那个事,我说你着什么急,早晚是你的,我给你留着。后来他和一个军人的家属相好,被人发现后弄的人人皆知,我觉得抬不起头来,心想当时幸好没给他,你一个破开车的有什么了不起,你都和我定了婚还敢去找别的女人,而且还是结过婚的女人。这人品质太坏,幸亏发现的早,谢天谢地。我让父母退掉这门亲事,男方不愿意,我就跟邻村的姐们偷跑北京来了。才开始在人家饭馆干服务员,起早贪黑从早忙到晚,一月才给300多块钱,后来换了一家饭馆,那儿挺乱的,只要客人提出来,老板给联系三陪女。客人走了深夜打扫房间时,经常从沙发下面扫出用过的避孕套和干那事后用过的纸来。有时呼不来小姐,客人着急,老板就动员我们去陪客人唱歌。有的客人喝多了酒,对你动手动脚。我觉得这个地方太脏,干长了哪天会湿了鞋。我从一个表叔那儿借了几千块钱,决定出来自己干。我发誓几年后姑奶奶要开着自己的车回家,让那个臭男人后悔死去吧。
我从别人手里转租了这个柜台,卖各种女式时尚坤包,大部分货是从广东顺德进的,也从河北白沟进一点。厂家北京都有供货点,一个女孩子自己进货自己卖,辛苦是辛苦,三年下来也攒下了几万块钱。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得干,有个头痛脑热咬着牙也得去守摊。后来我住的那院住进来一个小伙子,戴着个眼镜,很斯文的样子。我从小就喜欢文化人,上高中时我曾偷偷的暗恋过我的语文老师,他四十多岁,戴着个眼镜,学问很深。看到他的身影或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就会莫名其妙的激动一阵子。住进来的这个小伙子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坏。平常在院子里水管前接水什么的碰到一块,他总是谦让着说,你先接吧。我每天走时他也起床了,晚上回来他就在家了,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晚上躺在床上或去市场的路上,看着身边跑过的一辆辆汽车我总是想,我手里已有三万块钱了,离能圆我拥有自己的汽车梦的日子不远了。咱不买好车,好车咱也买不起。有一种奥拓车不是才四、五万块钱吗,我能买上一辆那种车就行。
住了半年多,我也不知道那个男青年是干什么的。有一天晚上回到家,我从窗台上看到一封信,回到屋一看信封下面没有落款,我想除了我们家不会有别人给我来信,可我们家来信从来没有不写老家地址的时候。我打开信一看,里边只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诗,诗是这样写的:
梦中的女孩
有一个女孩
在我的梦里
走来走去
你脸上的两个酒窝
散发出的芬芳
险些把我醉倒
心仪已久的女孩
你已走进我的梦里
我什么时候能走进你的心里
你窗口的灯光
一直亮在我的天空
普照着我的整个世界
我看完诗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想我有那么好吗?我又去看信封,没错,是写给我的。那一夜我失眠了。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是谁给我写的情诗,高中时的同学?打工时的同事?还是市场上哪个摊位的小老板?不会是哪个讨厌鬼的恶作剧吧。后来我三天两头就收到一首这样的情诗,我觉得这些诗不象从别处抄来的,倒真象是专为我写的。我的春心动了,我想我的爱情真的要来临啦。海岸就这样用一百首破诗把我给骗到手了,那时我还为我们这罗曼蒂克的浪漫爱情陶醉过。实际上海岸最没用了,结婚后我才知道,来北京两年,他给一个公司干了半年家庭用药情况调查,剩下的时间他跑文化宫听课,跑北大听课,把心思都用在了写诗上。算了算他一年发了五首诗,有一首还没给稿费,共挣了九十六块钱。没结婚以前,他一天两顿饭,上顿是土豆丁下面条,下顿是面条里放点土豆丁。
现在这个时代不养诗人,但我为世界上还有海岸这样的诗人而高兴。指望写诗是无法生存下去的,但真没有了诗,我们的生活又会是多么的平淡无味啊。宋莲花一边和我聊天一边应付着生意,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很能干,她说过她要买上自己的车,开回老家让那个负心的男人看看。她明亮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忧郁,看上去她活的并不轻松。
真实的生活中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我们家海岸好象生活在真空中,他总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没有伯乐认出他这匹千里马来。那天我去进货,他来这儿卖了一天货,连张都没开。回到家一说,我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每次打车进货的时候我都想,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要买上我自己的汽车。春节时买一车东西拉回家,开车带着父母去串门去赶集,一定能赢来许多乡亲羡慕的目光。人们会说,看人家养的姑娘,多有本事,出去几年,开着自己的汽车回来了。
诗不能当饭吃,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你要活着,就得有钱。我觉得能拥有自己的汽车就是有钱人的象征。没钱被别人瞧不起,有了钱说话硬气。街上那么多人都开着自己的汽车,都是一个头两只手,别人能挣来我为什么不能挣来。我向海岸提出过离婚,他说他不会同意的,他说他一半为诗活着,另一半为我活着。我要和他离了婚,他就不活了。他说我把对诗的心分你一半你还不满足?他求我拿出一万块钱给他自费出版诗集。我这钱挣的容易吗?我还要攒钱买车哪。我想我们的婚烟是个错误,这样下去不知哪一天我们的路就走到尽头了。
结婚后我们也快乐过,开心过。我带他去逛商场,把他打扮的比文化人还文化人。他每次单独出去回来总是从身后拿出一只玫瑰花来。作点好吃的也是你让我我让你。我和他说过,等几年钱攒够了,我们就买辆自己的汽车。可他老不出去找事做,天天在家写他那些酸诗,让我一个弱女子养着他。我嘴上不说,可心里越想越不是个味。人家找丈夫是找个靠山,我找的是什么?我一个人挣,两个人花,何时才能圆我的汽车梦。
宋莲花深深叹了口气,她脸上写满了无耐。没想到海岸真的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他是个执着的诗人,但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她们的婚烟结局很可能是个悲剧,我一定去劝劝海岸,让他现实一点。希望她们能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希望海岸能开着他们自己的车陪莲花回老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