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拿出辛辛苦苦从阎庆宽那里得到的浙海省教育厅远程教育设备采购领导小组名单时，于喜红在总经理办公会上的一句话，就让迟翔名正言顺地参与进来了。早知道这样，程军当初就应该答应迟翔的建议，至少还能当个好人，现在于喜红让他进来，甚至还是按照迟翔的意见给他们分了工：程军主攻浙海，迟翔主攻北京，于喜红负责总调度。指挥棒一下子被交了上去，程军的心情难免失落。会议开完后，程军立刻离开了公司，他搞不明白这样的安排到底有没经过石知宇的同意，若这是石知宇的意思，程军就更感觉失望了。
虽然只是来过一次，程军还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苏小蕾在双井桥附近新租的两居室。苏小蕾不在家，程军打开房门后，看到房间里多了很多女性化的装饰品，显然是苏小蕾悉心挑选的，每一样都迎合着程军的胃口。然而，此刻他却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他把自己撂在床上，也懒得给苏小蕾打电话，回想起刚才总经理办公会议上的一幕幕，程军重重地拍了一下床垫。就在这时，程军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迟翔。
程军把手机摔在床上，仰面朝天，手机依旧执著地响着。程军无奈坐起来，摁了接听键：“你好，迟总。”
“程总，打扰你一下。”迟翔在电话中幽幽地说，“你在公司吗？我找你商量一下新产品研发的事。”
其实在会议之前，新产品的研发已经进入了准备阶段。程军怀疑那天迟翔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来，其中一项重要任务就是部署新产品的研发。程军站起来，打开窗，窗外有些许的噪音传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哈哈一笑说：“迟总，我在外面呢。呵呵，新产品的研发你是专家。一切都听你的。”
迟翔仿佛对程军的话没有反应出一丝热情，依旧公事公办地说：“研发我们说了不算，是要听客户的意见，他们有什么特殊需要，我们就按照这样的标准来研发。不知道浙海教育厅对产品的客户需求是什么？”
程军并没有因为迟翔的不冷不热而降低自己言语的热度：“通过这一段的接触，硬件上他们肯定是希望稳定性越强越好，另外他们在节能方面要求比较严格，内容资源上希望越多越好，越专业越好，当然了进一步的需求还在了解中。”
迟翔心想程军这等于白说，提供的有价值的信息很少，便说：“那好，那咱们就按照需求进行软件开发和内容建设，你们是在第一线，抓准他们的真正需求，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程军暗想我打第一个单时，你还是娃娃呢，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吗？他刚要打断迟翔的话，迟翔却主动收了线：“程总先忙。咱们保持联系。”
程军关上窗，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他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一听可乐，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感觉让他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一定要知道石知宇的态度，毕竟他进来是经过石知宇点头的。想到这，程军决定立刻联系石知宇。他这次没有选择发邮件，也没有直接打手机，更没有回公司当面汇报，他毕竟还没有达到直接向石知宇汇报工作的级别。想来想去，程军还是决定发条短信，短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刚要摁发送键，陈江的电话来了，说，事已经办好了。电话来得真是时候，程军松了一口气，暂时已经没有给石总发短信的必要了。早上陈江和程军一起从浙海赶了回来。程军的任务是开会，陈江的任务是替程军办事，所谓的办事就是给石知宇带回来一批浙海的特产，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以陈江的身份出面给石知宇的两个司机每人一份，并由他们带给石知宇两份。
收了线，程军再次看看未发出的短信，保存了起来，心情也好转了不少。想起苏小蕾，便打了一个电话，苏小蕾正在逛西单呢。程军说我在你这儿呢，苏小蕾纠正了一下说不是你这儿，是咱们这儿。程军笑笑，打量了一下房间，便有了男主人的感觉。苏小蕾压低声音乐着说正给你挑选内裤呢，一会儿回家。苏小蕾已经有几天没回浙海上班了，她倒也能守口如瓶，按照程军的意思说是请了一个月的假。想起苏小蕾工作的事情，程军便拨通了那个朋友的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没等程军说话，对方压低声音说：“程总，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怎么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出现在程军的脑海里。
果然，对方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公司目前暂停了所有的招聘。”
“为什么？”程军问。
对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地说：“公司目前正在调整结构，帕瑞比大中华区成立了，现在正是过渡阶段。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让她过来试试吧。不过，从我刚刚得到的信息来看，新的招聘制度要复杂很多，招个人需要层层审批，人事部门作为服务部门不能决定录用谁，只能有否定权，必须先有用人部门提出招人申请，经过批准后，人事部门才能按照他们的职位描述去招人。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增加了笔试考核这一项。面试的时候也增加了面试官的人数，之前只要是用人部门领导以及人事部门打分就可以了，现在还增加了用人部门业务相关部门的部门领导的打分。程总，还是再等等吧。我怀疑这边还要裁员呢。”
“好，那是应该的。”程军很惊讶，没有想到帕瑞比的动作这么快，相对苏小蕾的工作问题，他更关心帕瑞比大中华区的结构调整情况，“这么一来，貌似更科学了啊。大中华区姓啥？”
“姓陈。龚还是原地踏步，名义上高了一点。”对方说，“帕瑞比中国官方网站上刚刚发了公告。”
“那好，你先忙吧，谢谢。”挂断电话后，程军第一反应就是上网看帕瑞比中国的官方网站。他环顾一下房间，在写字台上看见了一台13英寸的银白色苹果笔记本，程军也没多想，走过去，翻开，发现没有关机，程军退出休眠状态，发现QQ还在上面挂着。他打开帕瑞比中国的官方网页，终于在首页的右下角位置看到了一则公告：帕瑞比加大投资，在京成立大中华区。程军刚要点击链接，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是一个自称“寂寞战狼”发来的视频请求。程军虽然身在IT业，却很少用QQ，只知道这是小青年们打发时间的工具，看看对方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便没有理他。刚要关闭，对方发来了一句话：要我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我知道你是在躲避我，你走后我也没心情上班了，我现在在家里想你。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发誓！
程军一时被这灼热的语言击中了，这语气完全像吵架后的小情侣啊，之前并没有听说苏小蕾有男朋友啊，难道是网恋？好奇心促使程军对着聊天框点了一下，不知道点击了哪个地方，程军忽然就看到了对话框的右边出现了两个头像，一个是自己，另外一个竟然是再熟悉不过的魏德宁！程军的脑袋“嗡”的一声，手忙脚乱中不知道如何关闭视频，只好直接关闭了电源！
程军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桌面上的电脑屏幕，他后悔刚才自己的慌乱，后悔没有看清魏德宁的面部表情就关了机，更是后悔不该图一时之快招惹苏小蕾。
女人是祸水，千古真理。这事真要被魏德宁说出去的话，那他这个国企老总的下场可不仅仅是作风问题了。况且魏德宁还去过程军的家，事情捅到程军妻子那里应该也不费吹灰之力。程军觉得应该和魏德宁谈谈，敲打敲打他，事情真要是到了捂不住的程度，不妨就跟他捅出来，不遮掩了，他要加职加薪都可以，只要是在程军的权力范围之内，都可以。魏德宁是个聪明人。然而程军担心的有两点：一是怕魏德宁对苏小蕾动了真情，感情的事较起真来会出人命的，那些监狱里因情杀进去的都是对感情较真的主。二是担心魏德宁会对妻子说，虽然妻子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非要往她眼里揉沙子，后果也不可预测。程军不怕他狮子大开口，就怕他不开口。程军决定给魏德宁主动打个电话，借了解项目进展的机会探探魏德宁的口风，想到这，程军拿起手机，刚要拨号，门口传来了欢快的门铃声……
锦盛天成的减薪方案开始施行了。
“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公司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我不想把目前的困境归结为受全球金融风暴的影响，是我们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努力，是我们在好的时期里没有居安思危，没有抓住机会强壮自己，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外部的环境。正因为我们在舒服的环境中沉睡太久，没有准备好过冬的衣服，以至于我们在冬天来临的时候还穿着夏天的单衣。冬天真的来了，冷吗？冷！有什么办法吗？坐过水牢的人都知道，在寒冷的冬夜里他们不能睡觉，他们衣服比我们更单薄，仅有的一些衣服也被监狱里的老大拿走取暖了，甚至包括鞋。他们要么做老大，要么就光着脚丫子在零下十来度的冰面上不停地奔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生存下去。”
袁道鸣环顾了一下四周，抑扬顿挫地说，“我们也一样。我们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甩掉躲藏在身上的寒冷。现在公司面临着一个坎，上次大家也都看到了，公司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我们的资金暂时出现了一点问题。为了解决问题，度过这个坎，下面我宣布一个我做管理以来最不愿意宣布的决定，经过董事会讨论，也征求了部分战友的意见，公司经过认真的考虑后决定，所有部门经理及以上级别的领导，从下月开始，进行减薪，以帮助公司度过未来艰苦的岁月。基层员工的待遇本来就不高，每月要靠它生活，就不列入本次的减薪方案中。所有部门经理及以上级别的领导每人减薪40%，等公司状况有所好转后，会第一时间考虑在现有的基础上加薪或者增加福利待遇。”
减薪的事情，由于事先找当事人谈过，所以大家也就很平静地接受了。减薪总比裁员好。
会议结束后，刘鼎单独找了袁道鸣，说：“袁总，不是说好的减薪50%吗？怎么临时改成了40%？”
“我算了一下，账面上的钱，减40%也能熬过一个月的时间，减50%的话，节省出来的钱也帮不了我们度过下一个月。抱歉，我临时就做了这个决定。”袁道鸣歉疚地说，“所以减薪只能起缓解作用，解决不了咱们的根本问题。对了，咱们还有多少回款没有要回了来？”
刘鼎苦笑了一下，锦盛天成有钱的时候，花钱如流水，尤其是在互联网这一块，几乎是还处于砸钱阶段；公司的其他业务，为了让财务报表做得好看一些，只看中营业额，利润被放在了第二位，这直接导致了很多业务是在微利或者无利的情况下进行的，这就要求对方的回款周期缩短，所以，能回的款都已经回来了。“目前来看，只有去年的一笔款算是比较大的了，有5万，北京捷通科技的，拖了近一年了，一直没有要回来。他们相关人员的电话都关机了，咱们负责这个业务的人也离职了。”
“还有其他的吗？”袁道鸣问。
刘鼎犹豫了一下说：“还有其他的都是几千的。”
“把他们的资料给我，我去要。”
刘鼎没有想到袁道鸣居然连这点钱都看在眼里了，况且大都是一些坏账旧账，相关业务员也都离开了。看来袁道鸣真是急了。
一会儿，刘鼎便将欠款资料打印出来，交给了袁道鸣。袁道鸣看了一眼，又问了一些情况后，便起身去了北京捷通科技公司。
半个小时后，袁道鸣出现在位于苏州街某写字楼的第12层，面前一则封条宣告了袁道鸣是白来了一趟。玻璃门紧锁，办公区内人去楼空，封条上已经落下了些许灰尘，袁道鸣看了看日期，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了。拨打了物业的电话后才知道，北京捷通科技公司已破产，至今还拖欠着三个月的物业费。袁道鸣感觉到情景如此熟悉，触景生情，挂断电话后，长叹了一口气。
袁道鸣看了一眼资料，还有一个欠8千元的公司在财智国际大厦，离这不远，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等到了地方后，看到的情况是一样的，人去楼空。袁道鸣徒劳地站在走廊里，四周静悄悄的，失去了往日的忙碌景象。让袁道鸣庆幸的是，自己的公司虽然举步维艰，但至少还在活着，还在挣扎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