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车停在了教育部的楼下，跟鞠莉莉一起下了车。鞠莉莉是个干练的女人，开着一辆非常粗放的越野车。来的时候，他们考虑到开着越野车来拜访客户，多少会有点不合适。但袁道鸣转念一想，自己是教育部的老客户，他之前就经常开着他那辆破桑塔纳进出这里。这么一想，便坦然了。鞠莉莉是个非常职业的人，来之前也做了不少功课，和鞠莉莉一起拜访客户，袁道鸣知道是不需要交代太多的，以鞠莉莉的阅历和经验，完全可以应付这样的场面。
事实证明，鞠莉莉完全超出了袁道鸣的预期，在袁道鸣带她“拜码头”的时候，她总能迅速而又得体地和不同的司长、副司长建立信任。他们在教育部待了近三个小时，除了部级、副部级领导没有约到外，其他和锦盛天成有过业务往来的比较熟悉的领导，袁道鸣都一一去做了拜访，并介绍给鞠莉莉认识。袁道鸣的内心清楚地认识到，相对帕瑞比和鑫星来说，这些教育部的客户关系，是锦盛天成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然而，当袁道鸣跟一位相熟的领导刚一提起浙海的项目，就被他摆摆手说：“这个项目是试点项目，也是我们一直在探索的模式，自主权完全下放给地方。我们不插手，也不方便插手。”
袁道鸣知道这不是说辞，这次试点，教育部充分下放自主权，但并不代表教育部说不上话，袁道鸣不急，一上午便都不再提浙海的那个项目。他今天的拜访，主要目的就是把鞠莉莉推到前台。鞠莉莉和教育部接触后，很多事情就让她来办了。下面的人容易开口，也容易把握个度，客户也容易“酌情”按章办事，不伤及上面的关系。
他们从教育部出来后，袁道鸣说：“这一段要辛苦你了，多过来跑几趟。”
“这没问题。”鞠莉莉这次没让袁道鸣开车，她虽然和袁道鸣认识不久，但如果说她转投锦盛天成很大程度上是跟随江久年的话，其余的原因则是看中了锦盛天成的平台以及掌舵人的品格，她知道私有企业能走多远能做多大和老总有着直接的关系。
“等时机差不多了，再以考察‘孔子书院’的名义，请部长到咱们公司考察考察，可以让媒体多宣传一下。”袁道鸣说。
“我明白。”鞠莉莉知道“孔子书院”当时招标时，没有几家企业愿意投入到这个花大钱却得不到市场回报的项目，它是国家重点项目，意在向全世界推广中国文化，也是一个非赢利性的项目，而锦盛天成却下功夫中了标。当时有很多人说锦盛天成花的钱不值。今天看来，袁道鸣的算盘打得还是相当有远见的。“我前期在教育部的介入，还是会打着‘孔子书院’的旗号，关于浙海的项目先不提。您看这样行吗？”
袁道鸣点点头：“一切听你的安排。这主意不错。”
这时候手机响了，袁道鸣看了看来电，摁了接听键说：“宁经理，您好。”
“袁总，讲话方便吗？”宁璐说话中已经少了那种非常职业的语气。
“方便，请讲。”袁道鸣说。
“我们老板得知您回到北京后，也想和您见见。不知道您什么时间方便？”
“帮我约好杜总了？谢谢。”袁道鸣说，“我随时都有时间。”
“那今天下午3：00，您看好不好？”
“别下午3：00了，晚上吧，我好好感谢一下你们。晚上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你看好不好？”
“我问一下。”宁璐说。
“行，就在你们公司附近吧。”
“好的，等一会儿我再打给您。”
“这样吧，我亲自打给杜总。”袁道鸣说，“一会儿咱们再联系。”
“也好。”宁璐提醒道，“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里。”
挂断电话后，袁道鸣拨打了富威国际老总杜威的办公室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杜威爽朗地说：“老弟，我正想你呢。”
袁道鸣已经习惯了“江湖人物”杜威的说话方式，也随着调高自己的音调：“我这不是等着您的召唤吗？怎么样？今天晚上有空没？给兄弟一次机会，咱们好好坐坐。”
“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自然要聚聚。”杜威说。
“那好，我带着这边的团队过去，有新加盟的同志，请杜总检阅一下！”袁道鸣说，“晚上7点，万豪如何？”
“没问题。”杜威说，“那咱们晚上见。”
挂断电话后，袁道鸣给宁璐发个短信：已经约好了杜总，晚上7点，万豪见。
宁璐很快就回复了短信：不见不散。
袁道鸣看着短信，忽然就想起他和顾小南的第一次约会，当时顾小南给他回复的小纸条上，写的也是这四个字。这一段时间也没了顾小南的消息，为了躲避顾小南的纠缠，袁道鸣换了手机号。往事不堪回首，袁道鸣迫使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公司的事情上。他对鞠莉莉说：“咱们刚和一家公司达成了一个8000万人民币的对赌协议，第一笔2000万的款已经到账。刚才就是和这家公司的老总约了晚上一起吃个饭，你若有空的话，就一起去见见。”
“行，没问题。”鞠莉莉之前曾了解到了一些关于锦盛天成的融资情况，具体的细节还不清楚，此刻面对袁道鸣，她并没有多问。
“对方叫富威国际，是一家在业内并不是太有名气的公司。”袁道鸣主动介绍道，“他们的老总叫杜威，投资部经理叫宁璐，是个女孩子。在今天晚上的餐桌上，他们二位应该会出席。”
“富威国际？”鞠莉莉说，“是国内的公司？”
“嗯。”袁道鸣说，“是国内的公司。”
鞠莉莉不由得担心起来：“对赌？”
袁道鸣叹了口气，说：“是借鉴国外的对赌模式。当时找不到钱，也找了很多国外的投资公司来谈，但由于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都没谈成。”
“对赌的风险很大，压力也很大。”鞠莉莉直言不讳道，“小心协议里有陷阱。”
袁道鸣暗想岂止是对赌，是“高利贷+对赌”的形式，比对赌的风险还要大。然而这些他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只是无奈地笑笑：“你说得对，在对赌协议里面处处布满陷阱，咱们的一个对赌协议，就有109页。你第一次看，肯定看到不少对公司有利的一面，因为他们都将这些写在了显著的位置，然而，多看几遍就会发现，在这些‘有利’的背后，暗藏玄机。”
鞠莉莉点了点头，问：“中午吃点什么？”
袁道鸣没有一点食欲，他看了看时间，已经12点多了，便说：“随便找个地方吧。”
两人在路旁找了一家贵州菜馆，点了四个菜，袁道鸣简单地吃了一点，便买了单，对鞠莉莉说：“你慢慢吃，我去办点事。”
“您不回公司了？”鞠莉莉说。
“办完事就回。”
“那要不要去送送您？”鞠莉莉说，“或者将车交给您？”
“不用了。”袁道鸣说，“我就是要去提自己的车呢。”
等袁道鸣开着自己的破桑塔纳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255了。原定为下午3点的一个关于“经济危机下锦盛天成逆风飞扬招聘会”活动的讨论会即将开始了，袁道鸣急忙将车停在地下二层的停车场，刚关上车门，“噌”地从身后蹿出一个人，袁道鸣回头一看，是前妻顾小南。
几天不见，顾小南看上去清瘦了很多。袁道鸣没有说话，他不明白顾小南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目的？
“袁道鸣！”顾小南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内听得清清楚楚，“我的儿子呢！”
袁道鸣想起顾小南给孩子吃安眠药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冷冰冰地说：“这和你有关系吗？”
“妈妈和儿子，你说有没有关系？”顾小南扬起倔强的脖子，迎着袁道鸣愤怒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说。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协议过了。”袁道鸣说，“我还有个会议，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来跟你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顾小南紧走几步，抓住袁道鸣，近乎哀求地说：“我想见见儿子。”
袁道鸣看见顾小南的目光，心软了下来，说：“儿子很好，有人照料。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让你见见他。”
“我想现在就见到他！”顾小南一直抓住袁道鸣的衣袖，生怕他挣脱了一般。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是他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你是他妈妈，但是你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了吗？”袁道鸣气愤地说，“为了自己约会方便，竟然给儿子吃安眠药！”
“我不是故意的，那药是给我自己吃的，是我搞错了。”顾小南说，“算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现在只是想见见我的儿子，这个要求过分吗？”
“到了合适的时间，我会让你见见的。”袁道鸣说，“请放手，我要上去开会呢！”
“就是不放手！”顾小南反而抓得更紧了，“你手机号也换了，打你办公室电话也不接，分明是想躲着我！今天你不让我见见儿子，你走到哪，我跟到哪！你不是说要开会吗？我上去在一旁旁听，等你会开完了，带我去看看儿子好不好？”
这个时候，袁道鸣的手机响了。袁道鸣看了一眼顾小南，说：“我接个电话。”
“接吧。”顾小南说。
“你让我怎么接？”袁道鸣说，“手机在衣服兜里呢。”
顾小南这才看见自己的手抓住了袁道鸣的口袋处，便松开了手说：“哼，不让我见儿子，你走哪我跟到哪，让你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袁道鸣没有理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孔颖，便知道是要问开会的事情。果然，孔颖在电话那头问：“袁总在哪？”
“我在楼下呢。”袁道鸣说，“招聘方案你们先讨论着，我一会儿就上去了。”
袁道鸣挂断电话后，对顾小南说：“小南，我真的很忙。儿子你放心，我照顾得好好的，回头我让你见见他。”
“你很忙？你们公司还没倒闭呢？”顾小南反而绕开了话题。
“我真的要上去了，要开会了。”袁道鸣说完就走。
顾小南立刻想起此行的目的，忙跟在袁道鸣的后面，说：“我上去等你，你开你的会，我不影响你，等你开完会后，带我去见见儿子就可以了。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
袁道鸣无奈地双手一摊，说：“儿子不在我身边。”
“不在你身边？”顾小南睁大了眼睛，“那在哪？”
“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袁道鸣已经摁了电梯开关。
“骗我的吧？”电梯开了，里面没有一个人，袁道鸣站上去，顾小南立刻跟了上去。袁道鸣不想把个人生活带进公司，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又下来，顾小南跟着也下来。
“小南，我们既然已不是夫妻，至少还是朋友，不至于这样吧？”袁道鸣说。
“是你不讲理在先！”顾小南说，“我只是想看看儿子，这么小的一个要求你就不能答应？”
“不是我不答应，是儿子真的不在我身边。”
“那在哪？”
袁道鸣犹豫了一下说：“被我送回浙海老家了。”
“送回老家了？”顾小南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有点生气了，“儿子这么小，你怎么忍心！你在老家还有哪个亲人啊？谁会安心照顾他！”
“改天我带你去看看。”袁道鸣说，“儿子好着呢，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顾小南想起什么似的，说：“是不是放在你那个姑妈家了？”
袁道鸣点点头。
“那把他们家的电话给我！”顾小南说。
“干嘛？”袁道鸣问。
“你说干嘛！给不给？”顾小南问，“你不给，我也能找到他们家。”
袁道鸣后悔自己刚才说出了姑妈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袁道鸣说：“你记一下吧。”
顾小南忙拿出自己的手机。
袁道鸣说：“我没有告诉他们咱们离婚的事情，只是说你出国了。”
顾小南的嘴角微微一笑，不过，很快就板起脸：“我知道了，你快说号码吧。”
袁道鸣说出了姑妈家的电话，顾小南立刻拨打了过去。电话通了，顾小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自报家门道：“是姑妈吗？我是小南，宝宝在您那儿？……给您添麻烦了……对对，刚回国……我去看看你们，估计今晚能到吧……对，我一个人，道鸣他很忙。”
挂断电话后，顾小南对袁道鸣说：“你去开会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说好了，只是去看看。”袁道鸣有点不放心。
“放心吧，我现在有的是时间照顾儿子。”顾小南洋洋得意地说。
“不行。你不能把儿子带走！”袁道鸣语气强硬。
看到袁道鸣的模样，顾小南说：“我不带走儿子，只是去看看。”
袁道鸣知道顾小南说出的话不太可信，便警告道：“你若是把儿子带走，我就起诉你！”
“放心。”顾小南扬手摁动了车的电子锁，“我去你姑妈家，你有其他的事情没？”
“你去吧，”袁道鸣说，“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顾小南头也不回地走了。
龚仁贵在帕瑞比中国区和亚太区的权力之争中笑到了最后，就在龚仁贵从华盛顿回来后不久，陈汉生也飞往华盛顿和帕瑞比全球副总裁兼人力资源总裁韦德见了面。就在他们见面后的第二天，一封邮件公告显示陈汉生突然就被调回到美国总部，给了一个帕瑞比全球副总裁兼市场分析研究部副总裁的虚职。随后，另外一封邮件则名正言顺地将龚仁贵推向了大中华区的权杖之颠——龚仁贵在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政治斗争后，终于坐上了全球副总裁兼大中华区总裁的宝座。
龚仁贵也立刻结束了自己的休假，重新回到了公司。再度出山的龚仁贵低调了很多，他没有坐到陈汉生腾出来的那间宽大的办公室，建议将那间屋子重新改回原来的公议室，自己则坐在了那间新隔开的办公室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