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浙海教育厅中小学现代化远程教育项目并没有像大家期盼的那样顺利招标。就在大家等得几乎绝望的时候，3月1日，招标工作终于开始了。所有厂商也开始了紧张的标书制作阶段，这个时候锦盛天成在前期做的工作就显现出了它的成效，在相关的技术要求方面，可以看出教育厅方面正是参考了锦盛天成提交的调查分析报告。袁道鸣知道在技术标上锦盛天成会占据一些优势，然而在接下来的商务标上，锦盛天成却没有多大的胜算。
开标前一天，江久年忽然接到了谭村的电话，几个月不见，谭村的声音似乎都变了，低沉中略带一丝沙哑：“江总，有没有兴趣合作？”
江久年知道谭村被帕瑞比彻底抛弃后，闪电入驻一家小企业，这次来浙海，肯定是一个搅局的人。江久年警惕地问：“怎么合作？”
“这次政府采购，走的是一次报价，我可以掌握其他家的商务报价，这是我的价值。”谭村慢悠悠地说，“我们可以做个价值交换。我赌锦盛天成赢，如果我提供的数字准确无误，希望锦盛天成能将中标总金额的5%，作为信息咨询费打到一个账号。”
江久年没有想到几个月不见，谭村竟会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敢赤裸裸地进行非法交换。他相信谭村有办法搞到帕瑞比的商务报价，这个商务报价对锦盛天成来说，的确是非常急需的情报，若是拿到了帕瑞比的商务报价，那么帕瑞比就死定了。这么大的事情，江久年做不了主，他需要和袁道鸣商议。这次的商务标采取的是一次报价，就像一副牌，庄家从中间抽出一张牌，然后大家每人抽出一张牌，谁的牌最接近庄家的牌，就算谁赢。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两次三次商务报价的机会，这次是一锤定音。这就要求厂家对商务报价做出更准确的判断。这对锦盛天成是非常不利的，因为不管你的技术标有多好，在商务报价环节中若是出现失误，就等于直接被踢出局了。
“5%？忒贵了吧？”江久年稳住谭村，谈价还价道，“低一些，或许我会考虑的！”
“至少4%，这是最低的，也是看在江总的面子上开出的最低价。”谭村依旧像个重病患者一样一字一顿地说，“我随便找一家，至少就能开出5%。”
“那行，我考虑考虑。”
“要快啊，我做事也是非常规矩，一女不嫁二夫。我只等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没有得到你的回复的话，我就和其他家合作了。”
“行。”江久年挂断谭村的电话后，立刻拨通了袁道鸣的手机。
袁道鸣此刻刚刚走出教育部的大门，他相信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应该知道“庄家”抽出的那张牌，但是任凭他怎么做工作，都没有得到相关的“暗示”。袁道鸣知道远在现场的江久年更是着急万分，虽然他们心中有一个判断，但是毕竟商务标中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他毫不犹豫地接听了江久年的电话：“和我们预料的一样，教育部的人坚称所有权力都下放到了浙海教育厅，这边没有探询出底牌。”
江久年说：“谭村说他可以搞到其他家的商务报价。”
袁道鸣立刻明白了谭村的意思，但他又担心谭村会搞一些虚假的情报来迷惑他们，对于谭村的为人，袁道鸣还是略知一二，他问：“这人靠谱吗？”
江久年说：“人不怎么样，但是手段还是有的，我感觉他能搞到帕瑞比的报价。”
袁道鸣思考了一下说：“算了，这样的人，咱们还是少来往。不过，咱们商定的那个价格，我想了一天了，那个价格虽然低，但我感觉还可以再降200元。”
“降200？”江久年立刻提出了质疑，“那我们的价格会不会变成最低的呢？”
“刚才教育部的朋友虽然没说具体的价格，但是和他的沟通中，我估算出一个大概的预算数字，总的预算应该在5.6亿到5.8亿之间。根据这个总预算，还要抛出来一部分钱，他们不可能将这笔钱用完，肯定会节约至少8000万的费用，我查了一下教育部所有项目的节约率，最高的一次是13%，浙海省这次搞的是示范，面里面外的活肯定都要，我想这次的节约率不会低于14%，我们就按照这个算一下，结果就出来了，价格下调200元，更能接近他们的底牌。”
江久年觉得袁道鸣分析得有道理，但是他担心这个数字会直接爆掉：“但是降200，会不会……”
袁道鸣明白江久年的意思，他说：“我感觉咱们爆掉的可能性不大，会有人出一个比这更低的价格的！比如鑫星。我的判断是，鑫星会出一个极低的价格，他就是不出，也会让一家小厂商出的。这是他们之前常常使用的伎俩。”
“那行。”江久年说，“咱们再降200元。对了，你明天过来不？”
“有你在，我就不过去了。”随着3G牌照的下发，最近一段时间，袁道鸣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中国移动无线阅读内容提供商的争夺战中，但浙海的项目依旧是他最为关心的。
第二天，也就是2009年3月26日，浙海省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设备采购招标开标仪式在浙海省经贸宾馆举行，江久年和其他厂商代表早早地来到了现场，并对号入座。江久年在现场并没有见到谭村的身影，帕瑞比新任销售总监帕德和华东区销售经理吴彪以及他们的团队准时出现在开标会上，鑫星集团教育PC部总经理程军和浙海分公司总经理迟翔以及他们的团队也面带笑容地坐在了标有他们名字的座位上。江久年特意打量了一下吴彪，吴彪远远地给江久年留下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开标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会议室门口出现了一个面容姣好身穿孕妇装的女士，她目光无比坚定地迎着大家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嘴角甚至挂起了得意的笑。鑫星集团教育PC事业部总经理程军神情慌乱地走了出去，并且一直没再回来。
上午9点整，浙海省教育厅副厅长丁震远、纪检书记王大雷、省财政厅副厅长杨德学、省发改委主任郭宇、省检察厅副厅长魏志刚、省政府采购中心主任马明等一行坐在了主席台上，开标仪式开始了。丁震远来到主讲台前，朝台下鞠了一躬说：“首先感谢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各位厂商代表来参加今天的开标仪式，感谢大家对浙海省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的支持，对浙海教育事业的支持！此次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投资大、涉及面广、关注的人多，各方面期望之高在我省教育设备采购中是前所未有的，这就对我们的采购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要在招标、评标、系统集成、售后服务过程中严守法规，严格程序，严把监理、验收、评估关，坚持双赢原则，全力做好各项工作，确保公平、公正、公开，使此次的采购工作圆满完成！谢谢。”
随后，省教育厅纪检书记王大雷宣读了《2009年浙海省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设备采购招标工作人员纪律》《评标委员会成员纪律》及《投标人纪律》。这些套路上的东西，江久年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每次都大同小异。江久年满脑子都在考虑着商务标的报价，虽然袁道鸣分析得有道理，但是江久年的心中还是没底。这些文件宣读了近20分钟，最后，王大雷说：“此次招标金额大，数量多，涉及面广，投标单位多，产生的影响大，我们项目领导小组高度重视，各个环节都要按法律、法规和有关政策办事，纪检部门、政府采购监督部门和公证部门的同志要做好全程监督，确保招标工作的顺利进行！”
各位领导的讲话完毕后，招标工作人员和公证人员当场示封、启封、唱标，当江久年将标书提交上去后，心里忽然就空空如也。他们采取的是低价策略，但是价格又不能太低，以他的判断，这个价格应该会比帕瑞比低很多，但是鑫星集团的报价他就把握不准了。鑫星集团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江久年和袁道鸣研究了鑫星集团近三年来的投标记录，发现几乎没有规律可循，时高时低，高的时候非常高，低的时候非常低。天知道他们这次会报一个什么价格上去？搅局者谭村则很有可能报一个最高的价格或者一个最低的价格。昨天江久年没有回电话给他，他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谭村到现在没有露面，他所服务的那家小厂商只有两名代表出席。谭村难道真的把信息卖给了其他家？在江久年的猜测中，开标结束了，命运就交到了别人手中。江久年知道，开标结束后，项目领导小组会在评标专家库中随机抽取专家，进行封闭式评标，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做到打入到各个评标专家内部，只能是等待、祈祷了。
当然了，投标产品演示会也非常重要。第二天下午，在浙海省科研大厦，全体评标专家分组观看了投标产品及其系统运行情况的演示。锦盛天成为此做了充分细致的准备，产品演示非常顺利，然而那些评标专家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就走了。
之后就是煎熬的等待了，这中间还不时传出这样那样的传闻，有人说帕瑞比中标了，也有说鑫星中标了。江久年之前打过那么多单，从来没有感觉到像这次有如此大的压力。远在北京的袁道鸣也心神不宁，自从浙海项目开标以后，他的心就悬了起来。三天以后，他接到了江久年的电话，江久年的声音有点颤动，听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袁总，我们中标了！”
2009年4月15日，浙海省中小学现代化远程教育工程设备采购合同签字仪式在浙海省政府采购中心会议室举行，此次设备招标采购预算金额为5.6亿元，实际采购金额为4.75亿元，节约经费8500万元，节约率为15.2%。合同签署后，丁震远私下握住了袁道鸣的手说：“这个项目，部长省长都打过招呼，但是我们还是顶住了方方面面的压力。事后我才敢说，袁总是我们的高考状元，我早就认得您。当然了，这和你们的中标没有一点关系，锦盛天成中标是实至名归，你们在技术标上打分不仅是第一名，在商务报价中，和我们的底牌竟然惊人地一致！恭喜袁总，恭喜锦盛天成！”
“谢谢。”袁道鸣由衷地说，“能遇到这样的招标工作领导小组，是我们的福气！”
“中小学现代化远程教育工程是个大工程，也是中央财政‘4万亿’计划的一部分，估计再过几个月，陆续会有其他省份的中小学现代化远程教育工程上马，袁总有的忙了。”丁震远说。
“我们会做好准备的。”袁道鸣说，“丁厅长为我们开了一个好头，谢谢。”
压在袁道鸣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挪开了，这个项目的胜利不仅为锦盛天成积累了更多的粮草，还严重挫败了对手的士气。然而，就在袁道鸣跟大家举杯相庆的时候，他接到了宁璐的电话，宁璐非常急迫地要求和袁道鸣见面。袁道鸣立刻飞回了北京，晚上10点半，两人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宁璐张口的第一句就是：“我今天下午发现了一个阴谋。”
袁道鸣睁大了眼睛，安慰宁璐道：“不着急，慢慢说。”
“今天我们杜总让我把咱们签署的对赌协议交给法务部，从法务部反馈的信息中，我感觉有点不对，就再次拿出那份对赌协议看了看。原来咱们最后一次签署的合同有了稍微的改动，当时你我都没有看出来。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不管锦盛天成有没有完成对赌协议上的财务数字，都将落入富威国际的对赌陷阱。而富威国际在拿到锦盛天成的绝对控股权后，会将其转卖给另外一家公司。”
“转卖给哪家？”袁道鸣迫不及待地问。
“具体是哪家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是你们的竞争对手。”
袁道鸣立刻感觉到天旋地转手脚冰凉，这肯定是一个事先设好的局。不管是哪家竞争对手，帕瑞比也好，鑫星也罢，他们都可能非常划算非常轻巧地将锦盛天成收入囊中。这对刚刚有点起色的锦盛天成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怎么会这样？！袁道鸣望了望窗外，午夜来临前的北京依旧一片灯火辉煌！
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