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飞船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飞船内的气压已经恢复，五体投地式的死尸尚且能让勤卫兵刘横无视，但对上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刘横无来由的一个机灵，由于是缺氧窒息而死的，尸体的面容委实有碍观瞻，面色泛着淡淡的青，不少还双眼突出，口涎流溢，森白的虎牙像是毒蛇的獠牙，让人无端冥想诈尸后的恐怖景象。
刘横一个机灵，整个飞船内一片死寂，的确是死透了的寂静，唯有林兮棠的高跟鞋声刺耳地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在尸体堆里蹦蹦跳跳的姑娘，高跟鞋有时甚至想是踩出一连串的欢脱旋律，身上的白大褂也像是裹尸布的模样。
“刘上士，”林兮棠主动找他搭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反社会人格？”
反社会人格大多高智商，但没有人类有的感情，具有极强的攻击性，抑郁而焦虑，常与童年的遭遇有关，但林兮棠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无论是对那段和陶佑宸无疾而终的情感，还是对六月飞雪般地冤情的切肤，她都难以无视。
“我只是对非我同物种的生物没有任何的同情心而已，”林兮棠依旧在尸体堆里奔奔跳跳，“星耀帝国同第七联盟以及自由联邦有生殖隔离又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他们自我标榜是超越人类发展的新人类，老实说，实在是不能让我将他们视为同一个物种，就像他们对我们一样。”
这大概是让星耀帝国人口走私以及奴隶交易猖獗，而且可知宇宙联合协会屡禁不止的道德原因，对于人种的优越感，对肃清可知宇宙内低等生物的莫名其妙的使命感，让星耀帝国的绝大多数公民不将其他星球的人当做人看。
然而林兮棠并不没有意识到，她的三观让刘横产生了怎样的发散性思维，他清晰地听到，那个叫做盛桃的黑印对眼前这位美貌的机甲师说“你也是个若人”，如果她真的是一个若人，真的不再是一个人，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用她极具杀伤力的指挥作为武器，对其他人举起屠刀。
“砰”的一声枪响将刘横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们两人已经来到了飞船的中央控制室，他抬头错愕地发现林兮棠手里举着一把精神力枪，对着中央控制室内的尸体挨个补了一枪，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手里的武器夺了下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林兮棠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在条件允许的状况下清理战场的必要程序吗？”
刘横觉得此刻他和林兮棠异位而处，他才是在温室中教养的乌托邦第二大股东，而她才是本应该心狠手辣的“清道夫”。
“刘上士刚加入‘清道夫’不久吧，而且看得出船长是一个不错的人，他一定将你们保护得很好，真正的属于‘清道夫’的阴影并没有遮蔽在你们的头上，”林兮棠对她笑了笑，如果此刻能有精神力压强仪的话，她会发现她的精神力早已越过警戒阀值，“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的，身在槛内，不可能置身事外，力图做一个‘不一样的清道夫’到头来不但没了同伴，外人也太会领你们的情。”
刘横有一种错觉，林兮棠的一番话不是白眼狼地对他和船长的控诉，而是自我的告别，错愕地盯着林兮棠的眼睛，她的瞳色变成了浅淡的棕色，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看，非常渗人，原本艳冠群芳的容颜也变得有些诡异，整个人同资料相片中那个清浅而纯净的女子大相径庭。
“林兮棠小姐，身为‘清道夫’我没有立场对您说这番话，但是我相信您很无辜，您绝对不会背叛联盟，我也知道‘清道夫’对你的精神摧残让您原本就不稳定的精神力产生难以逆向的创伤，”资料中的林兮棠是浅蓝色的精神力，空明而纯净的蓝色，却也像极了文明时代的天空，工业革命以后就少见一碧如洗的蓝天，“但请您不要走上云夫人的路，终有一天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
也就是所谓的人间失格。
林兮棠瞳孔微微瞪大，瞳孔的色泽一点一点加深，脸上的煞气尽数逼退，她清楚地知道云夫人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出身若人，试图改变若人的遭遇，失败以后不但被剥夺了自由，而且“为人”的资格也被她自己剥夺。
“盛桃说的对，”她闭上眼，脸上带着一种名为绝望的死灰，美则美矣，全无灵魂，“我恐怕真的是一个若人，通常若人的基因毁在二十五岁之前被激活，我……”
“我相信您，一个不顾个人安危执意为联盟带回‘婴儿宇宙’第一手资料的人，绝不是为非作歹的人。”
林兮棠抬头深深地看了给他猛灌鸡汤的男人，其貌不扬，资质也平庸，整个人透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气质，同林兮棠往日所接触的精英迥异，乏善可陈得让人不想看第二眼，满口天真的胡说八道，善恶标准非黑即白地一目了然，身在“清道夫”却没有灰色的地带。
然而她唇瓣翕合，“多谢。”
刘横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转身将自己的光脑插入对方的中央控制室，婴儿宇宙的参数引入眼帘，刘横看到林兮棠脸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无比满足，几乎要对显示屏的数据顶礼膜拜。
“真漂亮，”她说，“传说‘婴儿宇宙’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因为能发射一种名为原初引力波的时空波动，干扰曲率迁跃的发生，还是因为它的数据运用的定律简单干净，所有的数据像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一切美好的源头，它的数据就像十字坐标之于狙击手，牛顿三大定律之于物理学界，它在用无声的圣歌召唤虔诚的信徒，这种感觉……”
是诗人笔下最难的形容。
椅子上坐着死不瞑目的尸体，所以林兮棠是跪在显示器的面前，她无比陶醉地沉浸在“婴儿宇宙”的数据之中，她觉得自己无比幸福，朝圣者需要三跪九叩才能抵达理想的圣地，而她只不过是接受了一场审查，在发配自由署的途中居然能有这样的际遇。
她兴高采烈地回头对着刘横笑了笑，想要分享此刻她心中的喜悦，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和黑洞洞得枪口。
她看着倒在不远处的刘横，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大抵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姿势，脸上带着恐惧和痛苦，然而像是张了张嘴像是朝着林兮棠呼唤着“快逃”，这么善良而温暖的额一个人，一个同林兮棠萍水相逢却能几句话就将她从精神力崩溃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的人，这么死得悄无声息。
而拿着枪的男人，对她微笑颔首，甚至单手抱肩膀，对她行了一个贵族礼，“星耀帝国伯爵，兰瑟·修斯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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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今天加更开始逃亡的呢，我又食言了啊，明天一定解决这裹脚布一样地前奏，真是开始各种逃。
林兮棠小姐总而言之是一个内心敏感细腻，懂得和光同尘而又不是本心的人，她对机甲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和天赋，但在某些方面又有着令人胆寒的冰冷。她不喜欢小动物，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奉为圭臬，但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