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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楚辞》作家研究(5)

杨春时《楚文化的挽歌和屈原的悲剧》:“楚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文化实体,在战国末期,在秦国代表的先进的北方文化的压迫下,楚文化急剧衰落,并且面临着湮灭的危险。屈原作为楚文化的精英,预感楚文化的危机,而又无力挽救,最终以死殉之,而屈原赋也成为楚文化的挽歌……对楚文化的忠诚热爱超越了对君王的义务、对国家的职责、对宗族的隶属、对故土的乡情,它是屈原生命的全部内涵。因此,可以自疏于君王故国,不容于宗族故乡,但不能抛弃土生土长的文化,如果不能维护它,就要以死殉之。屈原赋的写作动机就是抒发忠诚眷恋之情,排遣忧思怨愤之意,表达与楚文化同命运的决心。屈原赋也因之成为楚文化的挽歌。屈原的悲剧也在于,他成了一个落后的、最终湮灭的文化的殉道者……从表面看,屈原弃绝了对现实的牵挂,仅仅是为了保持高洁人格而自杀,而实际上,这仍然是对传统文化的回归、认同,因为屈原的人格是楚文化传统的结晶,是对天道人事绝望之后唯一能够保留的东西,为人格清白而死,就是在更高意义上为楚文化传统殉道。”

三主要作品

汉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作《怀沙》之赋……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

汉班固《汉书·艺文志》:“屈原赋二十五篇。”

汉王逸《离骚序》:“《离骚经》者,屈原之所作也。”《九歌序》:“《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天问序》:“《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九章序》:“《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远游序》:“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卜居序》:“《卜居》者,屈原之所作也。”《渔夫序》:“《渔夫》者,屈原之所作也。”《大招序》:“《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

宋朱熹《楚辞集注·离骚经第一》:“《离骚经》者,屈原之所作也。”《离骚九歌第二》:“《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离骚天问第三》:“《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离骚九章第四》:“《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离骚远游第五》:“《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离骚卜居第六》:“《卜居》者,屈原之所作也。”《离骚渔夫第七》:“《渔夫》者,屈原之所作也。”《续离骚大招第十》:“《大招》不知何人所作,或曰屈原,或曰景差,自王逸时已不能明矣。”

谨按:在王逸提供了屈原作品的基本情况之后,后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其篇目次第、创作时地、真伪情况进行考探,所论甚是繁多,为见其详貌,下文“《楚辞》作品研究”将有详细论述,兹不赘言。

宋玉

一、里籍

晋习凿齿《襄阳耆旧传》卷一:“宋玉者,楚之鄢人也。故宜城有宋玉冢。”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二十八:“又南过宜城县东,夷水出自房陵,东流注之。注曰:‘城,故鄢郢之旧都,秦以为县,汉惠帝三年,改曰宜城。……城南有宋玉宅。玉,邑人,隽才辩给,善属文而识音也。’”

宋祝穆《方舆胜览》卷三十二《京西路·襄阳府·人物》:“宋玉,宜城人,有宅在城南。陆龟蒙诗:‘自从宋玉贤,特立冠耆旧。《离骚》冠日月,《九辩》即列宿。卓哉悲秋辞,合在风雅右。’”

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八十二《襄阳记》:“江汉间,州以十数而襄阳为大,江陵以汉水为北津。襄阳,旧楚北津。宋玉、王逸、张悌、习凿齿之徒实生此土,故民尚文。”

清同治年间《宜城县志》卷七《耆旧志·列传》:“宋玉,楚鄢人也,屈原弟子。隽才辩给,善属文,为楚大夫,闵其师屈原忠而被逐,乃作《九辩》以述志。唐勒谗之于襄王,复著赋以自见,后世修辞者称之。”

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一《山南道二·襄州》:“宜城县,本汉邔县地也。城东临汉江。古谚曰:‘邔无东。’言其东逼汉江,其地短促也。宋孝武大明元年,以胡人流寓者,立华山郡理之。后魏改为宜城。周改宜城为率道县,属武泉郡。隋开皇三年,罢郡属襄阳,皇朝因之。天宝元年,改为宜城县。汉水在县东九里。故宜城在县南九里,本楚鄢县。秦昭王使白起伐楚,引蛮水灌鄢城,拔之,遂取鄢,即此城也。汉惠帝三年,改名宜城。”

金荣权《七十年宋玉研究述评》:“综前人所说,当以郦道元、习凿齿等人所持的宋玉是郢都(今湖北宜城)人一说为妥。”

刘刚《宋玉年世行迹考》(《宋玉辞赋考论》,页223):“宋玉,鄢人。”

吴广平《宋玉故里考辨》:“断定宋玉的故里为宜城,则有确凿的文献记载作为证据。我们在没有找到更早、更可靠的其他记载以前,还是以尊重历史为好!”

二、生平

(一)姓、名、号

汉许慎《说文解字》:“宋,居也。从宀,木声,读若送。”

唐林宝《元和姓纂》卷八:“宋,子姓,殷王帝乙长子微子启,周武王封于宋,传国三十六世,至君偃为楚所灭,子孙以国为氏。楚有宋玉、宋义、宋昌,兹足佐证。后世姓、氏相淆,宋遂一变而为姓矣,如《广韵·宋韵》即云:‘宋,姓,取微子之所封遂为氏。出西河、广平、敦煌、河南、扶风五望。’”

明归有光辑录《鹿溪子》(《诸子汇函》卷九):“鹿溪子,姓宋,名玉,字子渊,楚大夫屈原弟子也。”

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三:“有客至澧州,见宋氏家牒,言:‘宋玉,字子渊,号鹿溪子。’可补纪载之缺。”

王国维《说商》(《观堂集林》卷二,页518):“余疑‘宋’与‘商’声相近,初本名‘商’,后人欲以别于有天下之商,故谓之‘宋’耳。然则‘商’之名起于昭明,迄于宋国,盖于宋地终始矣。”

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卷十四(页19):“宀部收录七十一文,惟‘家’、‘宋’二篆同训居,则其本义固谓人所居之室也。大徐之言,必有所受矣。此篆次‘宕’后者,以宕为天然石洞,宋乃人造木屋,用类相近,故比叙焉。‘宋’字本义,既不见经传,后遂用为国名之专字。《释名·释州国》云:‘宋,送也。’与徐读同。自来说此字者,人各一义,又多以形声解之,皆嫌无据,今从大徐。”

周策纵《古巫医与“六诗”考——中国浪漫文学探源》(页151—152):“《大荒南经》有宋山,其中有赤蛇(育蛇)和枫树。我已指出其所产与巫山相似。宋山可能也是与巫医有关的山。我还以为‘宋’字从室中有木,可能取祀木主之义。宋玉的姓名也许都受了巫术传统的影响。……再看宋玉名‘玉’:正如上文所说,巫本以玉奉神;甲骨文‘巫’字实是从‘玉’字转化而成;并且后世玉往往被通俗道教用为男女的性象征,这都适合于说明宋玉作品的浪漫风格。所以我很怀疑他的姓名也许透漏有巫文化的影响。”

吴广平《宋玉研究》(页8—14):“‘宋’字是形声字而不是会意字,宋与商古相通,本指商人的社树桑树,宋人乃商人后裔。……第一层含义虽出于想象,但由于宋玉确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因而不无道理,更何况‘玉’字本身即含有美好之意呢?至于第二层含义则说得有些绝对……‘玉’字并非帝王显贵的专利,平民百姓也是可用的。可以说宋玉名玉有象征含义,但神化到只有王子或显贵才可用以命名,则远离历史真实了。……宋玉以玉为名,正是古人崇拜玉,以玉为美称,因而喜用玉字起名习俗的反映。……从姜先生所述来看,他似不知道早在明代归有光即提及宋玉的字与号。归有光且将宋玉的别号作为书名,他说宋玉字子渊,号鹿溪子,当有所据……《文选》给文章作品署名,并无什么规范,署字、署名均有……宋玉字子渊,可能即来自颜回的字……宋玉字子渊,表明他服膺孔颜人格与儒家道德。名玉即以玉‘比德’,字子渊乃追求道德的渊源高尚,名与字正互为表里……宋玉号鹿溪子,大概是他晚年退隐江湖时所起的号。”

彭德《宋玉生平考》:“宋玉名玉。玉有两层含义,其一喻其初生时肌肤光洁温润,其二喻其出身高贵。以玉和玉的别名命名的人,莫不是王子或显贵。……鹿溪,当为《直隶澧州志》和清《安福县志》所谓的浴溪(宋玉坟所在地)的正名。‘鹿’、‘浴’同属‘需’部,中原上古音韵,‘鹿’为‘来屋’切,‘浴’为‘余屋’切,湘北方言中,此二字同音同声。鹿溪的名称很可能因鹿这一古代的主要猎物在当地绝种而讹变……宋玉是宋国的末代之王,亦称‘宋元王’。”

姜书阁《宋玉及其辞赋考辨》(《先秦辞赋原论》,页116):“偶检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历代作家小传》上册《宋玉》,则篇首即云‘宋玉,字子渊’,疑系据清人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三《宋玉》条所载,恐未足征信。先秦诸子不传其字者甚多。墨子名翟,庄子名周,史皆不言其字,世亦莫知之者。荀子名况,或曰荀卿,卿亦非字。《史记索隐》谓‘时人相尊而号为卿也’。诸子之学行与名位,皆远非宋玉可比,犹不传其字,则宋玉无字,似亦不足怪矣。《文选》所录作品,凡作者有字者皆署其字,如司马长卿(相如)、东方曼倩(朔)、班孟坚(固)……等皆然,独于宋玉之作皆署宋玉,足证梁萧统已不知其尚有字。”

(二)生卒年代

陆侃如《宋玉评传》(《陆侃如古典文学论文集》,页471):“假定他生于屈原自沉的一年(公元前290年),到作《招魂》时年约五十左右。到楚亡时(公元前222年),他年已近七十,大约就死于此时了。这个生卒年代的假定,自然是纯粹根据常理来推测的,毫无其他佐证。然而与上列两种正史的记载是非常符合的。”

游国恩《楚辞概论》(页222):“依《史记》假定他生于顷襄王三年(前296)——是年,怀王死于秦——至顷襄王末年(前263),便已是三十四岁,正当出仕的时候:所以诸书说他仕于楚襄王,决非尽诬。又按《九辩》云:‘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驰。’又云:‘年洋洋以日往兮,老寥廓而无处。’他自己说老,可见他享年至少总在六十以上。他若至七十四岁,便可及见楚之亡了。”

姜书阁《先秦辞赋原论》(页118):“约生于楚怀王十年前后(怀王十年为公元前319年,亦可言公元前320年前后)。……卒时当在顷襄王末年(公元前263年)前后,约六十岁。”

彭德《宋玉生平考》:“宋玉约生于公元前327年”,“约卒于公元前276年。”

吴广平《宋玉研究》(页27):“宋玉大概生于楚顷襄王元年(公元前298年)……一生经历了楚顷襄王、楚考烈王、楚幽王、楚王负刍四朝,即生活于公元前298年至公元前222年这段时期……大约卒于楚亡之时(公元前222年),享年大约七十六岁。”

刘刚《宋玉年世行迹考》(《宋玉辞赋考论》,页223):“宋玉,鄢人。大约生于楚襄王三年(前296),青少年时从师受业,秦白起破鄢时(前279),离乡逃难,辗转至陈郢(今河南淮阳),约在楚襄王二十七年(前272)入仕,历襄王、考烈王两朝,先为小臣,后晋升为大夫。……约在楚幽王元年(前237)失职,幽王三年前后(前235)作《九辩》。自失职以来,赋闲在寿春一带十余年。楚王负刍四年(前224),秦将王翦率兵60万伐楚,逼近寿春,宋玉避兵乱躲入今安徽省境内之古衡山,后涉江辗转至今湖南临澧境内,作《笛赋》,约在公元前222年卒老于临澧。”

(三)师从

《风赋》:“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又《登徒子好色赋》:“口多微词,所学于师也。”

汉王逸《楚辞章句》:“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

唐魏徵等《隋书·经籍志》:“《楚辞》者,屈原之所作也。……弟子宋玉,痛惜其师,伤而和之。”

游国恩《楚辞概论》(页222):“《史记》明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然则宋玉必生于屈原死后可知。若他们既有师生关系,那必定是同时代的人;既是同时代的人,《史记》便不是这样说法。所以王氏这话似乎又不可信。”

陆侃如《陆侃如古典文学论文集》(页421、471):“(屈原沉江)大约在顷襄王十年以前,公元前290年左右,时屈原年五十余。……假使他(宋玉)生于屈原自沉的一年(公元前290年)……是非常符合的。”

褚斌杰《宋玉论》(《楚辞要论》,页409):“屈、宋之师徒关系,虽仅见于王逸记述,也不好轻易否定。”

金荣权《宋玉生平探考及评品》:“王逸曰:‘宋玉者,屈原弟子也。’后来人们多信此言,于是宋玉师事屈原似乎成了定论,实际上并非如此。《史记》把宋玉、景差、唐勒并提,如果宋玉是屈原弟子,那么唐勒、景差也应该是了,然历史并无此说。司马迁言宋玉‘祖屈原之从容辞令’,这里的‘祖’字同于《礼记·中庸》篇里‘仲尼祖述尧舜’之‘祖’,只言‘承袭’,非指‘师事’。”

谨按:汉王逸所论是现存历史文献中最早认为宋玉是屈原弟子的材料,唐魏徵、今人蒋天枢、褚斌杰等遵从王氏之说。而陆侃如、游国恩、金荣权等认为宋玉非屈原弟子。今录之以备考。

(四)思想评价

汉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辨骚篇》:“自《九怀》以下,遽蹑其步,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诠赋篇》:“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杂文篇》:“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放怀寥廓,气实使之[文]。”《谐隐篇》:“楚襄宴集,而宋玉赋《好色》,意在微讽,有足观者。”《丽辞篇》:“宋玉《神女赋》云:‘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夸饰篇》:“自宋玉景差,夸饰始盛。”《时序篇》:“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

唐李白《感遇》:“宋玉事襄王,立身本高洁。巫山赋彩云,郢路歌白雪。举国莫能和,巴人皆卷舌。一惑登徒子,恩情遂中绝。”

唐杜甫《咏怀古迹》之三:“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郑振铎《屈原作品在中国文学上的影响》:“他的《九辩》乃是一篇很成功的好作品,不愧是屈原的好弟子。……满怀伤感而又孤高不屈,的确是屈原作风的一个承继者。他决不是一个谄媚取容的人。”

闻一多《屈原问题》(《闻一多全集》,卷五,页16):“孙先生(孙次舟)证明了宋玉不过是陪着君王说说笑笑、玩玩耍耍的一个‘面目姣好、服饰华丽的小伙子,’态度并不庄重。”

郭沫若《关于宋玉》:“这些文章在封建时代是很受欣赏的,大抵的古文选本都选上了它们。就是我自己在年幼的时候,读起来也曾摇头晃脑,击节三叹过,然而在今天看来,实在是受不下了。……宋玉先生未免太不知稼穑之艰难了。他自己看到秋天因为神经衰弱既感到无聊的悲哀,而且看到农民秋收之后得到片刻的闲暇,却更感到无名的恐怖。……宋玉的忠君思想,那可毫无问题。……但这样的忠君思想,它的根源是什么呢?不过是想官更高、禄更厚而已。”

程仁卿《对〈关于宋玉〉一文的意见》:“(宋玉)还能算是一个有骨气的人物。他满怀的伤感与不平,不仅是为了个人,对自己国家的命运,对屈原的喊冤被逐,有密切关系的……我总觉得对宋玉这一人物也应该从他所生存的时代去理解他,不应该从他作品中的片言只字去理解他。”

姜亮夫《楚辞学论文集·宋玉简述》(《姜亮夫全集》,卷八,页450—451):“宋玉所摘的句词,只是摘艳,而毫与国家、人民无关,或极少关系。……宋玉作品,只是以一个文学家穷途潦倒的个人悲叹作基点,亦无屈原每句话都存心君国的思想感情基础。”

汤漳平《〈风赋〉是讽谏之作吗》:“从《楚辞》演变而来的汉赋便成了粉饰现实、对统治阶级歌功颂德的宫廷文学作品。……指出《风赋》的帮闲实质,并不是说,这篇作品就没有可取之处了。它在艺术手法、语言表达方面仍有许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作者从‘夫风,生于地,起于青之末’到‘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键,胸焕灿烂,离散转移’,前后不足百字,而把风的产生,自弱而强,以后又自盛而衰的全过程,描写得十分形象生动。这种观察事物的细致,记叙的简洁,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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