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帅回想起来都害怕,那个梦远比那天晚上打小张巴掌还要可怕。小张的事情很快平息了。黄师傅知道了一点消息,拎着几瓶白酒和一袋熟花生,硬拖着黄小帅去了小张的宿舍。几瓶白酒下肚,小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而那个可怕的梦却经常出现。夜深人静,黄小帅常常被那个恶梦惊出一身冷汗。黄小帅偷偷地把梦跟老爸说了一回,老爸骂了一句,扯谈!死了就死了,只要你别杀人,死只燕子又算什么?黄小帅不作声,心里却想,这梦大概要预示着要出什么事情。而一想到出事情,黄小帅马上又变得兴奋起来,很快忘记了梦里的不快。
天更加热了,黄小帅每天夜里将电风扇开到最大,仍旧睡出一身臭汗。又是周末,晚上,黄小帅闲着无事,便去了小张的宿舍。这回有人搞到几张更刺激的洋片,画面里的洋妞奶子吊得跟葫芦似的,搬起屁股,叉开大腿,往一个黑人的裆部猛撞,不时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和情状,直看得一屋子的光棍个个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的交欢行乐场面。黄小帅自然感到分外地刺激,好在这次他也有些经验了,夹住双腿,握紧拳头,一面享受着电视机里的声色,一面奋力地捍卫住裆部,不让里面的东西一泻千里。实在憋不住了,他就溜出去到厕所里放泡尿,泼一泼冷水洗洗面,也能驱火降温,不再像以前那样丢人现眼。
从小张的外地职工集体宿舍出来,已是10点多钟。黄小帅在夜色中穿过两个生产车间的夹道,回到自己住的本地职工公寓楼。黄小帅马上冲了个凉,身上的火才渐渐略微平息些,不过那些撞击激烈,声色撩人的画面仍旧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在他的眼前上演好戏。黄师傅晚上值夜班,黄小帅打开电视机,将声音开到最大,意犹未尽地倚在床上抽烟。
这时,黄小帅听到楼上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喊他,黄小帅,小帅,你把刀拿上来,借我用用。黄小帅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周小燕在喊他。每逢周末,公寓楼总是静悄悄的,大部分本地职工都回家里去住了,除了少数几个像周小燕这样的外地人,很少会有人还住在厂里。周小燕一定是听到楼下的电视机声音,才从窗口往下喊的。黄小帅从砧板上提起菜刀,打开房门,冲到屋外,大声应着,小燕姐,你要刀干什么用呀?周小燕这才打开房门,披着一头慵懒的散发,在走廊上探出脑袋,微风一吹,长发飘散,恍如天外飞仙。周小燕捋捋散发说,小帅呀,我晚上带回来一个大西瓜,这儿没备刀,你上来帮我切呀,咱们一块儿吃吧,回头再给黄师傅送些过去。黄小帅提起菜刀,兴冲冲地从一边的楼梯跑上去。周小燕的宿舍门口亮着一团光,黄小帅站在门口的光影,捉着菜刀竟不知该怎么办?周小燕穿着一套无袖粉红色真丝睡裙,清清爽爽地等在桌子边。桌上一个浑圆的花皮大西瓜,仿佛正在兴奋地等着有人来切开它。周小燕见黄小帅傻乎乎地站在门外不知所措,便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个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切西瓜呀!你要是再不回宿舍呀,我就睡下了。这么好的大西瓜你就吃不到喽。黄小帅这才进了房间,直奔那个大西瓜而去。周小燕顺手关上房门,生怕晚上的蚊蛾飞进她干净的闺房。
一个浑圆的大西瓜,黄小帅手起刀落,却切得歪歪斜斜。最要命的是手还不停地颤抖,明明看准的刀口,切下却走了样。周小燕有些意外,笑着骂他,黄小帅你会不会切西瓜呀!是不是心里太想吃了,手上就拿不稳了。周小燕顺手打了一下黄小帅的胳膊,去抢他手中发愣的菜刀。空气中回荡着细微的声响,仿佛将黄小帅身体周围的空气拍醒了。
黄小帅挨了周小燕一下轻轻的拍打,脑子里那些横冲直撞的画面,顿时脱了缰地蹿出来,心中熊熊燃烧的欲火嗖嗖地穿透了胸膛。黄小帅来不及细想,手中正握着的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转身一把抱住了周小燕柔软的身子。一接触到周小燕的身子,黄小帅更加地燥热难耐,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抱起周小燕不停地啃,并将下身硬铁棒一样的东西,直愣愣往周小燕柔软的下身顶。周小燕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等到想反抗时已经整个人被黄小帅死死地箍住,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激起黄小帅的欲火。周小燕知道自己不能妥协,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自己的一生幸福也就毁了。
周小燕一边不停地奋力叫喊,来人,救命啊!一边不停地手脚挣扎,竭尽全力踢打黄小帅。黄小帅却像着了魔似地,狰狞着脸,喘着粗气,异常坚决地抱起周小燕往床上挪去。终于,黄小帅将周小燕重重地压倒在床上,一只手按住周小燕的脖子,一只手去撕她的睡裙。周小燕双手死死地抓住那只去撕她睡裙的手,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下,哭凄着声喊,黄小帅,你快停下来呀!我是你姐姐呀!你才多大呀!你这是犯罪呀!
黄小帅听到姐姐两个字,忽然脑子一震,手慢下来。周小燕用力拍着黄小帅手上的电子表说,这是姐姐买给你的电子表呀!黄小帅,你快醒醒,你放了我,我是你姐姐。黄小帅看着手上戴着的电子表,紫铜色的翻盖被周小燕掀起,时间显示23点零4分。黄小帅不由地心里一紧,手一软,周小燕趁机从他身下脱身而出,披头散发赤着脚跑向门边。黄小帅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转身扑了过去。周小燕刚打开房门,就被黄小帅一把抓住,重新拖了回来。周小燕不停地挣扎,伸手去抓所有能够捞着的东西,鞋架,椅子,桌子都在挣扎中噼哩啪啦地摔倒,西瓜瓣撒了一地,鲜红的瓜瓤在慌乱中被踩得到处都是,西瓜汁液淌了一地,仿佛一摊摊新鲜的血迹,增添了场面的血腥气味。周小燕忽然摸到了那把菜刀,她高高举起菜刀,声色俱厉地喝道,黄小帅,你再不放下,我就要砍了!黄小帅这回头都没抬,顺势擒住了周小燕高举菜刀的手,轻而易举地摘下了她手中的菜刀。周小燕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不住地咆哮,只是仍旧拼了命地喊救命,身上的睡裙终于被黄小帅撕落干净。
黄小帅好不容易将几乎赤身裸体的周小燕抱到床上,门口忽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随即门外走廊上响起杀猪似地嚎叫,强奸哪!杀人啊!黄小帅没料到这幢楼里还有人周末没走,方才只顾硬拖周小燕,竟忘了关门。黄小帅听到门外的叫喊,一时举着菜刀不知所措。周小燕奋力推下黄小帅,拔腿往门口跑,刚迈开脚,脚下一滑,周小燕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外面开始有了反应,黄小帅听到了远处急促跑来的脚步声,一定是保卫科的人赶了过来。周小燕想站起来,可是浑身疲软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她只好咬着牙往门口方向爬去。黄小帅心里一急,乱了手脚,外面老爸一声近似一声怒汹汹地叫骂,黄小帅双眼一黑,怒从胆生,举起菜刀便疯了似地砍向周小燕。周小燕痛声惨叫,却仍旧不停地朝门口爬去。黄小帅手起刀落,听着周小燕一声胜过一声的惨叫,竟然下身忽然亢奋起来,每砍下一刀,他都有前所未有的快感,眼前浮现一张扭曲的嘴脸,以及他狰狞的喊叫,有种你把小燕子的翅膀给剪了,那个开车的男人早就弄了小燕子,你有种也去弄弄!然后,黄小帅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鲜血淋漓的燕子,断了翅膀躺在血泪中挣扎,仿佛仍然要作临死前的最后一次飞翔。
(六)
周小燕醒来的时候,看到父亲,还有母亲。父亲黑瘦的脸上,因为激动,突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周小燕说,爹,你来了。父亲紧紧抓住周小燕的手,用力地点点头,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可是黑眼圈里竟然流出两行清泪,将满脸枯树皮般的皱纹犁得泪水纵横。母亲已经呜呜地哭开,上下颌久久不能合拢。
周小燕闭上眼睛,轻轻地说,爹,我梦见燕子了。一只漂亮的小燕子,突然从空中翻落,沿着地面低低地飞,眼见得它就要撞到地面上了,可是它还是在飞,低低地飞,飞过田野,飞过橘园,飞过一座又一座的村庄。
父亲不说话,只是把女儿的手握得更紧。母亲还在哭,哭声像一架断了弦的二胡,那么难听,却还要顾自地拉下去。他们从接到厂里的电话后,赶到永宁县已是第6天了。周小燕一直处在昏迷之中,身上总共中了17刀,有两根手指被砍断,半边耳朵被砍落,幸好头上未伤及脑颅,不然早已经是放弃抢救了。血案发生后社会影响很大,厂里立即拿出了5万元做前期的手术费用,永宁县的电视台专门报道了情况,好心人纷纷主动捐款,连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也送来了3000元的捐款。公安局长亲自来探望了他们,一个副县长还批示医院一定要组织全力抢救,绝不让周小燕因为缺钱而耽误了治疗。
这些,周小燕都是在父母亲断断续续的哭述中了解到的。而周小燕最想听的却不是这些。朱总来看望她,要她安心养病,病愈后仍旧回厂里上班。但周小燕分明感觉到了朱总说话的心不在焉。杨芳也来看她,握住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杨芳临走时说,小燕子,你要挺住!周小燕听懂了杨芳的话。黄师傅来到她的床前,痛心疾首地向她的父母道歉,咒骂自己挨枪子的畜生儿子黄小帅!
周小燕每天躺在病床上等。等来了电视台记者,报社记者,也等来了县慈善总会的1万元捐款,县移动公司的5000元捐款,共青团县委的5000元捐款……甚至还等来了一家邻市骨伤科专家医院的全程的免费治疗邀请,可是惟独没有等来她盼望的吴尘。
没有人再来和周小燕讲起有关吴尘的事情。吴尘和她的事情,仿佛一段不光彩的隐秘,只要当事人不提起,谁也不会再提起,仿佛事情压根不曾发生过。周小燕当然不会提起,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本要求吴尘什么了,而吴尘更不会提起,因为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后,周小燕就已经是一个和他毫无干系的打工妹了。
一年后的春天,周小燕从骨伤科医院出院。周小燕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周小燕了。她带着身上的许多处伤疤,宛如一只断了翅膀的小燕子。周小燕回到洪兴厂跟朱总辞别,朱总只是淡淡地看着仍旧漂亮的小燕子,没有多余的话。周小燕走出厂门,跟黄师傅告别,黄师傅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周小燕登上了厂门口不远处的那块高地,她要最后好好看一看眼前的景色。她看到了一只燕子,从近房的电线杆上俯冲而下,仿佛快要撞到地面了,忽地又往上跃起,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低徊在田野上空,渐渐远去,消逝在远方的天空。
周小燕最后还去监狱看了黄小帅。黄小帅由于实际年龄不满16周岁,强奸未遂,故意伤人,最终判了12年徒刑。黄小帅没想到来探望他的人会是周小燕。他低下头,捧住脑袋。周小燕闭上眼睛,静静地流着泪说,黄小帅,我已经出院了。我已经不是人见人爱的小燕子。现在的我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麻雀。我要走了,永宁县不是我的天空。虽然你伤害了我,但是我仍然把你当成弟弟来看。希望你能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2005.4.23初稿
2005.7.18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