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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新军旅作家“三剑客”——莫言、周涛、朱苏进平行比较论纲(7)

因而在我看来,现今的莫言不是写得太少,两是写得太多。他确实极需调整,但这种调整决不是拿某一种“时尚”来校正自己,更不是用写作的高速高产来证明自己,而是要切切实实地沉静一段甚至辍笔一段,休养生息以恢复一种心境。重建一种自信,从根本上调整自己的感觉系统和心理结构,整合与铸炼自己对人生和艺术的深层思考,在传统向现代的转换中,在世界性和民族性的边缘处寻找并确立一个宏大遥深的小说美学目标,以保证在“极地”上新的扎实稳健的出击。然而莫言的问题恰恰就出在这样一些方面。问题之一,莫言过于急切的“反应”仍然是一种浮躁的表现,是一种“宝刀不老”看似充满自信实则恰恰是害怕被淘汰被甩掉的缺乏自信的心理外射(这种担心其实大可不必,以莫言的最高成就论,无论今天有多少火爆的新进作家,依然罕有能出其右者)。或者说还有一种名人效应的负面影响——一个硬大无朋的天才包袱从他潜意识里压出一种不断证明自己超群的实力与才华的渴望,因此他要顽强而疲惫地保持一定的速度和产量。问题之二,尤其是“新写实”朴素的审美风范剧烈冲击了莫言的极端化风格,使他陷入难于抉择的尴尬和犹疑之中:继续在极端化道路上推进吧,外不符合“时尚”,内又缺乏强大而持久的“驱力”(原因如前所分析);那么,转而“趋时”,掉过头来步人后尘也去操练“新写实”吗?这对于向来惯于独标异帜自立山头的莫言来说实在心有不甘(其实,他的部分作品如《白棉花》、《父亲在民侠连里》等已有某些向“新写实”妥协的倾向)。于是乎,莫言在失去了小说前卫位置的同时,既失去了一种澹泊宁静的平常心态,更失去了一个坚定明确的美学目标。——新版小说集《白棉花》就是莫言近年来傍徨徘徊躁动疲惫的创作状态的最新写照。老实说,作为莫言的同学和最早的热烈鼓吹者。我在如实地描述完我对近年莫言创作嬗变的真切感受后,心境颇为复杂。但是无论如何,我的全部的批评并不意味着我对莫言产生了江郎才尽之感。我对莫言巨大才力的信服至今没有动摇。短短几年之内,他能先后成为批评界惊赞和诸难的焦点并以此构成新时期文学进程中的特殊景观,正是因为他的才气太大而不是相反。我不苟同他近年的创作路向也仅仅是出于这样一种比较:比较他曾经达到的高度,比较他表现出来的天纵才情和人们对他的深厚期望。甚至我一边写着这些文字还一边禁不住地想,也许是我的判断失误,如果时间将作出这样的证明,我倒情愿如此。但是目前我所关注的,却仍然是莫言能否记得并脚踏实地按照他1986年说过的一段话去做而且越越好——1986年的莫言如是说:“我想:一、树立一个属于自已的对人生的看法;二、开辟一个属于自己领域的阵地;三、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物体系;四、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叙述风格。这些是我不死的保障。”

朱苏进:《炮群》以后的“两极分化”

对于朱苏进而言,扎实深厚的军旅现实生活和独异高远的人生理想境界,二者几乎是同样的卓尔不群。它们之闯巨大的矛盾和落差,就组成了一个双向同构相反相成而又富于艺术与思想张力的“小说场”。整个八十年代期间,朱苏进就在这矛盾场中惨淡经营精心结撰他的小说结构,作得很苦很累也很精彩,几乎篇篇不同凡响。矛盾双方的“引而不发”使朱苏进的小说叙述呈现拉满弓的张力状态,而且因其紧绷,愈显其筋络毕现的力度,造成了朱苏进小说特有的紧张感、凝重感和深度感。但是,这种长期“引而不发”“欲飞”不飞的状态也容易带来一种疲惫感和沉重感。矛盾着的双方总为对方所累,理想制约现实,现实压迫理想,相互撕扯与胶着,紧张状态无法消除,只有放任自流地推演其冲突。

其实,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朱苏进对这种矛盾的驾驭就已经出现“失控”——它首先表现在1989年发表的《绝望中诞生》里面。在这个孤独里创造了英雄,绝望中诞生了希望的故事中,朱苏进在他的理想人物盂中天身上倾泻了空前的激情——与其说是他对这个人物的偏爱所致,还奠如说是他长期压抑的理想的爆发使然——以至于这股激情的洪流挣脱了理性的羁绊,第一次将朱苏进素来以冷静扎实的现实主义生活描摹为基石的结构精致、匀称、严谨的小说框架冲击得摇摇欲坠!总体结构倾斜却空前大气,语言热力磅礴却不免芜杂,生活实感的部分牺牲却换来了想象的巅峰状态,一句话,写实的传神让位于理想的辉煌。至此,朱苏进的传统小说模式面临尖锐的挑战,这挑战并非来自技术因素,而是一种小说思路的根本选择,因为理想境界与现实人生的矛盾冲突已经不可调和,你是放任孤独而高傲的灵魂去理想的天国里作彻底自由的翱翔呢?还是恪守现实生活的准则,对它进行现实主义的规范和牵引,让它向着世俗的大地回归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甚至主要还不是一个小说思路的选择问题,它也涉及到作家的人生态度问题,或者说它反映了作家本人的深刻的思想矛盾。处在八九十年代之交的朱苏进,面对这个两难选择表现出了游移、彷徨和一定程度的迷茫。——继。孟中天之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更可以作为朱苏进职业军人理想化身的“苏子昂”,在一部长达20多万字的《炮群》中展演出来的全部的辉煌与黯淡都说明了这一点一孤标傲世而又清醒入世的苏子昂,自始至终都被坚执于高邈理想和认同于世俗现实的双重诱惑与迫力撕扯得好痛苦,挤压得好痛苦。结果还是理想受挫于现实。现实主义赢得了胜利。而作家最后匆匆安排的园满结局,实际上既是苏子昂对现实的妥协,也是作家对世俗的认同。《炮群》的矛盾带来了它的深度和缺陷并存,所以被我认定为半部杰作一。

《炮群》作为朱苏进八十年代创作的总结,它和《绝望中诞生》一“左”一“右”的摇摆,已然昭告了朱苏进旧有矛盾格局的行将打破。由于矛盾对立带来的紧张叙述因为缺乏来自本文以外的调节机制的缓解与控驭,任其愈演愈烈的结果不是自行崩毁就是自我解脱。事实正是如此,进入九十年代以后,朱苏进开始缓和“紧张状态”,主动消解“矛盾结构”,一方面,放飞自己孤傲的灵魂,让它逃离现实,完全入冥想的蓝天;另一方面,松弛自己矜持的面孔,让它温和地正视现实,在世俗人生面前露出轻松亲切的微笑。也就是说,朱苏进的小说创作开始“一分为二”地向着理想与世俗的两极分化与推进。他创作于九十年代的第一部作品《金色叶片》就不免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作品的取材和切入角度(以警卫员和首长千金的情感纠葛来透视司令员及其子女的感情世界),在朱苏进过往作品中甚为罕见,通篇不以“力”胜而以“情”长。“杀人如麻,战功累累”的司令员在垂暮之时,陷入被自己当年所亲手扼死的东洋兵“小疙瘩”的一种惋惜、怀念甚至是歉疚的情绪纠缠之中难以自拔。战争反思的严峻主题,被缠绵的温馨平和的人情味所包笼、所化解,思想的锋芒钝化了,却变得亲切随和,反而更易于被接受了。循着此一“极”继续推进的是《咱俩谁是谁》,题目中就透着几分轻松、随便甚至是油滑,而且这种调子贯彻全篇,读来毫不费劲,亦可感受到作者在写它时的那份顺畅、左右逢源和得心应手的洒脱。三位上校军官虽然仍是“高质量”的,但并不为坚执于高远理想而牺牲现实享乐,恰恰相反,而是在构想和写作仍完成于八十年代末。

旅途上在舞场中各逞其强尽显风流,雅俗并举自得其乐。不少人读完此篇都得一结论:朱苏进入俗了。

其实这仅仅是一个方面,而且还并不是最重要的方面。在另一个更加重要的方面即“理想化”的一“极”上,朱苏进与此同时连续推出了《战争自尊者》之一、二部:《四千年前的闪击》和,《祭奠星座》。不难看出,这两部作品比上述两部作品写得更认真也更费劲,但是也更不好读。这显然是与朱苏进将它们作为“通俗小说”来尝试的初衷大相径庭。情节并不一定导致通俗,这两部作品虽然情节离奇,但骨子里的孤傲却使它入俗不得。可这又确实是两部面貌新奇独特的小说,也可称得上是朱苏进的创造,我们姑且把它们称作“战争幻想小说”。其中的背景、环境、情节、人物等等,无一不是超现实的,而唯有超现实的“载体”,才能承载朱苏进审美理想的极致——它包括审美化地看待战争艺术、战争智慧、战争景观和战争手段;审美化地塑造集人格、理想、侠义和武功于一身的军人,并将这种军人推向为战争而战争、为对手而存在的纯粹军人境界,就像《祭奠星座》中那支蓝星部队的圣歌所唱:“假如我击败了伟大敌手/胜利后不免忧愁/从此我满载荣誉却无敌手/哦,敌手,敌手。你是我的忧愁/没有你我分文不值”……在这里,一切关于战争性质之类的现实的功利的种种羁绊统统被抖落个干净,朱苏进于冥想中放纵自己的心灵去追索优美的极致,因此,“在写《祭奠星座》时,他就感到无限痛快。这痛快甚至拒绝与人共享。”也可以这么说,这两部小说才是朱苏进真正为自己写作的小说,是他压抑已久的关于军人与战争的梦想的一次痛快淋漓的渲泄,是他困厄已久的灵魂的大胆呓语的一次真实记录。

朱苏进在《炮群》以后“两极分化”的创作轨迹已经被清晰地勾勒出来了,剩下的问题是为何评价他的这种创作嬗变?很清楚的一点是,面对这匹无羁难驭的矛盾的烈马,朱苏进不是像莫言那样贴住马背任其狂奔,更不是想方设法去加以驯服,而是逃避激烈与冲突,主动从矛盾中解脱出来,只让思想或灵魂在马背上飘然远引,而让身体退下换乘上一匹毛驴。也即是说他将矛盾的自我“一分为二”,一半去写理想,且写得更尽兴、更纯粹、更玄妙;另一半去写现实,亦写得更轻松,更自如、更圆熟,而且速度和产量都比以前有了明显提高。

然而,另一方面,矛盾的消解同时也带来了力度和深度的消解,严峻现实的迫力的消解,一种艰涩凝重的语感的消解,乃至整个过往朱苏进风格的消解。两相比较,这个代价是否太大了一些呢?当然,这种新的创作路向也为朱苏进开辟一种新的有前景的创作风貌提供了可能,但是是否也传达了某种不祥之音呢?他重体验到重玄思,从重现实到重理想的逐渐倾斜,是一种对审美风范的主动择取,还是生活感性日见稀薄以后一种别无选择的选择呢?——他于九三年初最新创作的中篇《接近无限透明》和《孤独的炮手》都是在理想这一“极”上的继续延展(前者在回忆少年生活中提供了孟中天式的“超人原型”,后者则以现代传奇的形式塑造了又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军人李天如)就让我隐隐地产生了一种担忧:朱苏进今后能否在形而上(提炼思想)和形而下(还原生活)两个向度上继续保持平衡地向前推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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