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刚谢世的美国大牌剧作家阿瑟米勒,在最近出版的自传中介绍了创作《推销员之死》的经过:一天黄昏,步行通过布魯克林大桥去曼哈顿,我站在大桥的拱顶上,面对海洋的风,去拥抱那个至今为止我尚不熟悉的更大的世界。如果我尚没有主题,我却有一种不能形容的新形式的感觉。这个新剧本将是无限地紧缩的,又是无限地广阔而从容的;故事将是又奇特又平凡;它将是一个从未在任何舞台出现过的戏剧。我一想到它就感到性欲冲动,就感到我对妻子的爱。而且,不可思议的,同时感到对所有女子的爱。我开始觉得,真正的艺术必定是一阵爱欲的充溢。(釐鼎山《纽约客书林漫步米勒的这条创作经验有些奇特,不知真有这样的感觉,还是故弄玄虚?或许是有意无意的要往弗洛伊德的性驱动上靠?作家平常是压抑的,创作澂情的高涨就是性的释放。这显然在解释创作灵感的产生是由下意识的性冲动来决定的,刺激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人体内部,人最深刻的本质在于自然发生的本能动机。
也就是说,性才是创作的真正动力。有了灵感便先要燃烧起性欲,或者说是性欲产生灵感。才女莎乐美,曾是弗洛伊德的学生,做过尼采和里尔克的情侣,被誉为伟大男人的女神。在最近刚译成中文的她的自传《在性与爱之间挣扎一莎乐美回忆录》中,有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最强烈的快感就是接受男人的精子。
去年在巴黎举行的性爱毕加索的展览上,展出了毕加索从未发表过的以性爱为题材的画作,巴黎毕加索博物馆主任雷尼耶解释说:毕加索的色情作品一直被隐藏,从某种意义来理解,他的所有作品都是色情的,创作永远源于性冲动。
一一说得多么直截了当。
于是我开始查找资料,想知道中国有哪些作家其创作灵感也是直接来自性冲动,或能间接的引发强烈性欲。但我手边的资料有限,又加上只是—时兴起,并不想多费工夫,得出的印象恰恰和西方作家的经验相反。有些作家创作灵感来了反而性欲减退,创作一紧张,性能力便低下。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一家出版社的负责人为了约到一位著名作家的稿子,就费劲搞到了壮阳药送去。此事曾在文艺圈子里传诵一时。
如果说这种性无能的创作现象是极个别的,没有代表性,那创作灵感的产生并不源子性欲,却是极其普遍。一般作家不提,还是以大作家的创作体验为例。
老舍在介绍《骆驼祥子》的创作起因时说:一九三六年春天,一位朋友跟我闲谈,谈到他在北平用过一个车夫,这个车夫自己买了车,又卖掉,如此三起三落,到末了还是受穷。我当时就说这似乎可以写一篇小说。朋友又说,有个车夫被军队抓了去,哪知转祸为福,乘军队移动之际,偷偷牵回来三匹骆驼。这便是骆驼祥子的故事的核心。
茅盾决定创作《子夜》的情况也差不多,当时他害眼疾,医生嘱咐一年不能看书,他便到处去会朋友,聊天,听到了许多平时没有听到过的情享受山顶的清风况,于是受大形势的启发构思出这部长篇小说。鲁迅说灵感的爆发像子发痒的人,只要打出喷嚏来就浑身舒服。
郭沫若说,长诗《凤凰涅槃》的诗意袭来的时候,全身都有点作寒作冷,连牙关都在打战。巴金在写《家》的时候是:-每天每夜热情在我的身体内燃烧起来,好像一根鞭子在抽我的心,眼前是无数惨痛的图画,大多数人的受苦和我自己的受苦,它们使我的手颤动。等等,等等,似乎都跟性冲动没有什么关系。(以上均引自《创作与灵感》一书)这算不算东西方艺术家的一个差异呢?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写作习惯和感受,中国作家在介绍创作经验时很少跟自己的性联系起来。尽管艺术的本质是一样的,中国的文学作品中也无法逃避性,但掩藏得越巧妙越好,表达得越含蓄越是高手。向来以为创作的最高境界是意境两忘,物我一体,又哪能光想着性呢?
即便是一些赤裸裸的色情读物,也是侧重于性能力、性技巧的渲染,不太重视性欲。西方则是张扬性,以性欲的强烈为荣。且不太在意性能力和性技巧,更看重性的感觉,就像阿瑟米勒所标榜的那样。艺术家是如此,普通人也是如此,美国卫生杂志根据其进行的一项调查,幵列出典型美国男人的几大特点:身高一点七三米,白天做梦大都与性有关,每周性生活平均二点五五次,最軎欢白色内裤,洗澡时軎欢淋浴……创作中最神秘最难以捉摸的就是灵感的产生,专于意,意于心,欲速则不达,可遇而不可求,仿佛是一种自然灵气,恍惚而来,倏忽而至,怪怪奇奇,莫可名状。也许有人得益于性,若把它完全归结于性驱动,绝对是唬人。
所以,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作家,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去看他的作品,创作谈之类的东西容易故弄玄虚,越看越让人摸不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