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惊羽讪笑,尚未回神,手臂一紧,整个人都被他拽了进去。
“跟我来!”
“喂,你带我去哪里?燕儿!燕儿……”
秦惊羽一路被他拉扯前行,挣脱不得,眼见两人行到一间僻静厢房,那萧焰有推她进屋的趋势,形势不明,只好转头求救。
“殿下,我在的。”
身旁人影一晃,也不见什么动作,臂上禁锢立时瓦解,被拥进一处温暖舒适的怀抱,熟悉的体味嗅入鼻间,顿时安心下来。
抬眼一看,屋内宽敞,布置得很是洁净,窗户紧闭,下方铺着厚厚的苇席软榻,一幕缀满珠玉的竹帘低垂,将其与外间隔开。
那苇席正中是一张低矮的案几,案几上方放着一架古琴,成色斑驳。
眼前一亮,那孟尧手持油灯走了进来,朝向萧焰,动容行礼道:“是老奴不好,惊扰了殿下。”
火光照在萧焰的脸上,不住闪动,映出一张失落且无辜的容颜,看着空空的双手,低喃:“没人听我弹琴,呜,你们都不理我……”
没说两句,竟然嘤嘤哭了起来,哭声初时细微,到了后来竟是坐地嚎啕大哭,状若三岁孩童。
秦惊羽看傻了,脱口而出:“他几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尧瞪她一眼,面容显出几分狰狞来,似是深恶痛绝,抿唇不语。
“不说是吗——”
秦惊羽冷笑:“我这就告诉我父皇去,说你虐待主子,成天谩骂殴打,恶劣之极,父皇会治你的罪,那南越皇帝也饶不了你!”
“你!”
孟尧气得浑身发抖,恨恨道:“好,你听着,焰殿下今年十五岁,在我南越那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都是你们大夏,欺人太甚,非要我们派送质子囚禁于此,每日衣食不保,生病也不给看诊,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了这副模样……”
秦惊羽挑眉:“此话怎讲?”
“我记得,那年元日夜里,焰殿下病得浑浑噩噩,周身高热,满口胡话,我眼看情形越来越糟,着急想去求医,都不知给那看守的侍卫磕了多少个头,他们也不肯放我出门,说是大夏皇帝在宴请群臣,举行重大祭祀,怕我出去生事!我一个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能生什么事!不过是草菅人命,借口而已!”
孟尧扶着呜呜直哭的萧焰,悲从中来,一时老泪纵横:“焰殿下两日两夜高热才退,大病一场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成天稀里糊涂的,谁都不认识,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般……”
哭声悲苦,在屋里回荡不去。
“嗯,那个,我很抱歉……”
秦惊羽尴尬一笑,心里丝丝懊悔,逢林莫入,见屋别闯,真理啊!
直接回明华宫多好,偏生要来招惹这场催人泪下的人间惨剧,而且明明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怎么就心里发紧,难受得慌?
“抱歉?哼,你们皇帝也是这样说的,还假惺惺下诏,命人不予打扰,呵呵,是怕殿下被迫害的事实败露,令天下人愤然指责吧……”
秦惊羽听得蹙眉,这可不是小事,搞不好要引起民族矛盾的。
“后来太医来看过没?怎么说?有办法治不?”
孟尧骂得累了,肩膀无力垂下,面色黯淡:“大夫说烧坏了脑子,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我这一把岁数了,也没甚指望,就好好守着焰殿下,等到回国之日,自绝谢罪……”
发高烧,烧成了白痴?
秦惊羽心头一颤,本能对着那泪飞如雨的少年伸出手去:“走吧,我听你弹琴去。”
萧焰泪眼抬起,眼泪未收,笑容先起:“真的?你真的要听我弹琴?”
秦惊羽点头:“当然是真的,你会弹些什么曲子?”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娘娘会着急的……”
燕儿直觉阻拦,被她轻轻按住:“没事,我听一会就回去。”
少年破涕为笑,琴声响起,弹得那么专注,那么满足。
众人跪坐在案几前,听得杂音纷纷,高低起落,一如群魔乱舞,不堪入耳。
燕儿皱起眉头,这哪里是弹琴,简直是摧残耳朵!
瞥了一眼秦惊羽,见她神情悠闲自若,登时心生佩服,他却不知,这位主子根本就不懂音律,好坏都是不知所谓。
秦惊羽漫不经心聆听着,暗生疑惑。
这个萧焰,他真的是傻子?
骗人的吧……
仍是那间厢房,窗户半开,阳光投射进来,照在人身上,慵懒欲睡。
琴声铮铮,很有些深山野林,鬼哭狼嚎的味道。
萧皇子双手不空,一下接一下,很卖力地表演琴技,面上一副殷勤讨好的笑容。
坐他对面的秦惊羽浑然不觉,手指屈起,无意识地叩着案几,充当打击乐伴奏,心思已经神游天外。
太后回宫之后,日子便不再那么悠闲自在了。
每日一大早,都要先去慈云宫请安问候,至少耽误半个时辰训话,接着又马不停蹄奔向皇后所在的凤仪宫,重复一遍之后,才是匆匆忙忙赶去半日听课。
起得比公鸡早,过得比老牛累,这就是她秦惊羽,大夏王朝三皇子的真实生活写照。
值得欣慰的是,她横行霸道不学无术的声名已经成功创建,课堂上除了继续和韩易吹胡子瞪眼干架之外,假借瞌睡梦醒,也开始悄悄听讲了。
唉,生活,十分无趣……
好在,韩易上课五日,便有一次歇课休息,正好便是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