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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说什么爱情!

说什么受难者共同走尽

患难的路程!

都成了昨夜的梦,

昨夜的明灯。

萧红说萧军是一个有着强盗般灵魂的人。强盗是劫夺的、征服的、占有的,而不是给予的,拒绝自由交换与交流,拒绝对方独立自主的行动;即使提供保护,也无非要求对方甘于做永远的弱者、战败者、屈服者。萧军自称是“感情的奴隶”,在男女关系上,实质上是服从力必多冲动。他的强健的体魄、旺盛的情欲与一贯的“爱便爱,不爱便丢开”的哲学结合起来,使他不可能满足于一个性对象。

如果说萧军寻求的更多的是性爱,那么萧红追求的,仍然是最初梦想中的爱情。她在男人的身上,努力发现祖父的影子,在潜意识中有着深长的期待。直到后来,她不断回忆童年时的情景,实际上是希望在爱情生活中延续、重塑这种情景:在男人的保护之下,她是安全的,温暖的,然而又是自由的。萧军还不是这种男人。但是,自从有了旅馆的狂吻之夜,她便把萧军当成人生中的第一个爱人而进入同居。

同居,在拉丁语中指的是“床上共同体”,是男女双方的一段不确定的性关系。但是,对萧红来说,同居如同婚姻一样神圣;只要同居着,就意味着成为一个人。她不能忍受第三者的存在,如果爱不是专一的话,同居便完全没有了意义。萧军对女色的迷恋与追逐,引起她强烈的反感,然而,她又极力压抑自己而不遽尔分手,暴露了女性在情感方面的全部弱点:感情过于投入,承认自己的弱小,因而容易引起伤感。萧红的受伤,并不像别的女性那样有羞辱感,而是被抛感,孤独感,挫败感。困难的是,她要战胜的不是眼前的哪一个女人或是男人,而是自己的内心。

然而,正如她在诗中说的,“只有一个他”。除开性伙伴不说,在遥远的异地,萧军几乎是她唯一的亲人和朋友。三年多的共同生活的经验,又使她确认曾经存在过一种叫“爱情”的东西,虽然很不稳定,生生灭灭,毕竟给过她以温暖和幸福。所以,她没有选择离开萧军,就不仅仅是一个勇气问题。她愿意继续等待。

在萧红与萧军之间,第三者是间隔出现的,程女士也不是初次现身,这一切对萧红来说,虽然构成接连的打击,但也增加了她的心理承受力而不致于突然崩溃。在与萧军同居时,她已身为孕妇,性问题在她那里应当不是首要的,性是忠诚或是背叛的一种象征;而忠诚,则成了具有道德倾向的感情问题,心灵问题,而不是肉身的贞操问题。

她在痛苦中慢慢抬起头来。宽容了萧军,也就是释放了自己。

社会学家齐美尔在两性问题上说过:“对于作为主人的男人来说,在其生活活动内,并没有将他对女人的关系的兴趣看作性命攸关的;女人在她与男人的关系中却恰恰采取这种态度。”的确,爱情对萧红来说,是生命整个的存在。她不可能把爱情和写作分开,当她自觉失去了萧军的爱之后,几乎什么也写不成,又害怕在家里呆着,经常一个人四处游荡。吃饭也是随便打发的,胡风就不止一次在霞飞路上遇到她,一个人去俄国大菜馆,吃两角钱一客的便宜饭。实在苦闷得不行,她就只好往鲁迅家里跑。

就在这一年春天,萧军和萧红把家搬到北四川路离鲁迅寓所不远的地方来了。萧军说是靠近些,为的方便,可以多帮忙。开始他们每夜饭后都会前来一次,有时还吃点东西才走,但是到了后来,常来的就只有萧红了。

萧红每天要来一两次,甚至一来就是一整天。要在痛苦中解放出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她无路可走。许广平回忆说,萧红有时倾谈得很开心,更多的是勉强谈话,而强烈的哀愁,时常侵袭上来,像是用纸包着水,总是没法不叫它渗出来。自然,她也时常用力克制,反而像是在水壶上加热,壶的外面布满水珠,一点也遮不住。

许广平为了减轻鲁迅整天陪客的辛劳,不得不留出时间在楼下的客厅里陪她长谈。但因此,对鲁迅的照料便不能兼顾,往往弄得不知所措。一次许广平陪了萧红大半天之后走到楼上,鲁迅说是刚刚睡醒,而这一天全部窗子都忘了关上,风相当的大,他因此受凉了,发起热来,害了一场病。

这年夏天,胡风受了鲁迅的委托,正在帮助日本人鹿地亘翻译鲁迅的著作,便常常到鲁迅家里来。他的夫人梅志有时也跟着来,每次来到几乎都在楼下遇见萧红。这时,许广平就会让梅志跟萧红谈话,自己忙别的事情去。在梅志的印象中,萧红形容憔悴,消瘦多了,脸色也苍白得发青。她见到梅志很冷淡,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海婴缠住她玩,不停地问这问那,她才慢慢地有了一点兴致,和梅志拉拉家常。

有一次,许广平在楼梯口迎着梅志,诉苦似地说:

“萧红又在前厅……她天天来一坐就是半天,我哪有时间陪她,只好叫海婴去陪她,我知道,她也苦恼得很……她痛苦,寂寞,没地方去就跑这儿来,我能向她表示不高兴吗?唉!真没办法。”

而鲁迅是喜欢她,欢迎她来的。

一天下午,鲁迅在校对瞿秋白的《海上述林》,萧红刚走进卧室,他那张圆转椅便立刻掉转过来了。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萧红点头。

萧红一时错愕,鲁迅又转身坐在躺椅上兀自笑起来……

以鲁迅的敏感和世故,他不会不知道在两个青年人之间发生的矛盾,以及这其中所给予萧红的伤害。他也许不知道详情,大约也不便打听细节,而且也不会介入做调和的角色。但是,只要身体好,他总要陪萧红谈天,逗她快乐,像说说她的穿戴服饰之类,有时也邀她一起看电影。只有在鲁迅身边,她才会暂时忘掉忧伤,像儿时见到了老祖父一样。

梅雨季节是很少有晴天的。一天上午刚放晴,萧红就跑到鲁迅家来了,跑上楼去还喘着。

鲁迅说:“来啦!”

萧红也说:“来啦!”

她喘着连茶也喝不下。

鲁迅问萧红:“有什么事吗?”

萧红说:“天晴啦,太阳出来啦!”……

她完全回到她的后花园里去了……

这一年,鲁迅特别多病,到了六月,便完全躺倒了。整整一个月,萧红都不敢上楼去。这是她最郁闷的一个月。

将近半年过去,萧红的身体更加虚弱,而精神状况也愈来愈坏。

黄源建议她到日本去住一段时期。日本距上海不算太远,生活费用也不算太贵,环境比较安静,可以一面休养,一面专心写作,有兴趣还可以学习日语。而他的夫人许粤华正在日本学日文,不到一年已经能够翻译些短文了。如果萧红愿意去,让她照顾一下是不成问题的。

这时,萧红通过白朗打听到了弟弟张秀珂正在日本留学。姐弟间好几年没见面了,当此彷徨无依之际,萧红特别希望见到他。一段时间以来,她还时时含着泪水想起逝去已久的母亲呢。

到了七月,鲁迅的身体明显好转,客人可以上楼看望他了。萧红隔了一个月没有上楼,忽然上楼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走进卧室的门,不知道该站到哪里。鲁迅大概看出她的不安来了,说:“人瘦了,这样瘦是不成的,要多吃点。”这时,鲁迅又可以说玩笑话了,而且笑声是明朗的。

其实,萧红最放心不下的是鲁迅的健康,看到他恢复过来的神采,可以释怀了。关于去日本的事,不知道她有没有征求过鲁迅的意见,如果说起来,那一定是赞成的。鲁迅对日本的印象很好,他自己也曾有过赴日疗养的动念,秋天成行应当是合适的。

萧红和萧军协商的结果是,萧红去日本,萧军去青岛,一年以后再回到上海相聚。恰好这时书店为《生死场》和《八月的乡村》结算了一笔书款,这样,旅费问题也就顺利解决了。

7月15日,鲁迅在家里为萧红设宴饯行,许广平亲自下厨制馔。鲁迅总是担心萧红过于单纯,这次远行,他便讲了一些在日本应当注意的情况,以及对付的办法。萧红一直记住他临别时的叮嘱:“每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上来,不要怕,中国人就会吓唬中国人,茶房就会说:‘验病的来啦!来啦!’……”

次日,萧红、萧军和黄源一起吃过饭,然后到照相馆拍了张合照。萧红烫了头发,穿上西装,好像刻意要一下子改变自己的形象似的。她太想离开上海,离开萧军,太想过一种新的生活了。

7月17日,萧红终于登上轮船,独自前往异国。

蔚蓝色的大海渐渐变成了墨蓝……

萧红站在船尾,望着海,心里顿然生出了恐怖。在这一片汹涌着喧哗着的黑暗的荒海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渡得过去呵!……

入夜以后,她回到底舱的铺位,开始给萧军写信。她太需要说话了,可是找谁呢?

除了萧军,还是萧军。

东京。

萧红找到黄源的夫人许粤华,在趜町区富士见町二丁目九一五中村方找到了一间房子。全屋是六张席子,铺着榻榻米,她觉得就像画里的房子一样宽敞、舒适,竟立刻想到萧军来到时,先在席子上打一个滚的情景。屋里的摆布简单规整,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都是借来的,一个人安静地耽着,于是感到了寂寞,总像屋子里缺少了一点什么似的。

使萧红最感到失落的,是弟弟张秀珂已经返回东北呼兰家中,而且是她来到日本的头一天走的。据张秀珂后来的回忆,他这时尚未离开日本,知道萧红到来的消息,可是怕被特务发觉,所以不敢找她。但不论如何,姐弟间的亲叙是不可能的了,这对于萧红是一个重大的打击。邻居是陌生的,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看的书报也没有,想到街上走走罢,不认识路,语言也不通。她曾经到神保町的书铺去过一次,但那书铺好像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许粤华每天忙于工作,两人聚谈的时间并不多,就连这样一个熟人,一个月之后也因为家事回上海去了。萧红很难过,又忧虑,时时想哭。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充军西伯利亚一样,不晓得怎样过下去,怕忍耐不住了。

她听不惯满街响着的木屐的声音,像在不断地提示着这是异国。她起了无边的乡愁,可是诉与谁呢?戏剧性的是,看来仍然是那个曾经朝夕相伴却又急欲离去的人,在千万里外的人!

8月初,萧军已经到了青岛。萧红的第四封信,就是寄到青岛去的,信中附了她写的一首短诗:

异国

夜间:这窗外的树声,

听来好像家乡田野上抖动着的高粱,

但,这不是。

这是异国了,

踏踏的木屐声音有时潮水一般了。

日里:这青蓝的天空,

好像家乡六月里广茫的原野,

但,这不是。

这是异国了,

这异国的蝉鸣也好像更响了一些。

萧红在信中不时地诉说着寂寞,不安,灵魂的波动。纸烟许久不抽了,现在又挂到嘴上来。她买了些画,有的挂在墙上,为的是自娱,有一张画的是茅草屋里睡着的农家的小女孩,她就觉得像她小时候的样子,非常喜爱;还有的留着时常看看,消消“闲饥”,将来带回国去。她知道,这种像蛹一样被卷到茧里去的生活,萧军是不会有的。萧军粗豪,达观,总能看得见前面的大目标。而她,虽然承认生活着是为着将来而不是现在,却确信人尽靠着远的和大的生活是不行的。

当她为眼前平常的琐事所纠缠时,就不能不受伤了。她在一封信里写道:

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于是我摸着桌布,回身摸着藤椅的边沿,而后把举到面前,模模糊糊的,但确认定这是自己的手,而后再看到那单细的窗棂上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是在笼子过的。从此我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来到我这里就不对了,也不是时候了。对于自己的平安,显然是有些不惯,所以又爱这平安,又怕这平安。

这又爱又怕的心情,写得很细腻,婉转而含蓄。

萧红多年来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确实不曾这般安闲过。想到闲静的由来,她是不能不有所怨尤的;但是直白地说出来,又怕伤害对方。作为女人,她倒是常常记挂着萧军。在她的心目中,萧军永远是一个粗人,一个对一切无所谓的人,一个不懂得收拾生活的人,所以特别留意他的饮食起居;也许共同生活的经验,也自然形成了一种体贴、照顾对方的习惯。她尤其害怕一种放纵的、无规律的生活会损害了萧军的健康,因为她自己便一直为疾病所苦,来到日本也仍然患着头痛胃病发烧失眠之类,信中有关的报道是不曾间断的。所以,她得“庄严地告诉”萧军一些事,比如:不要忘记吃药,少吃些饭,日间游泳多少次;还有,要买软枕头,不要买硬枕头,买有毛的被单,若懒得买可以告诉她买了寄去;再就是买一件皮外套,等等。光是说买枕头的事就不只一次,因为她认定硬枕头是伤害脑神经的。她知道萧军平时胡乱吃东西,所以特别仔细告诉他:“船上买一点水果带着,但不要吃鸡子,那东西不消化,饼干是可以带的。”这种种嘱咐无疑显得太琐碎了些,然而,正是这琐碎,构成了女人命运的全部,也是生活的全部。这琐碎的、细微的、不起眼的,对女人自身来说完全是瓦解性的,是不能承受之轻;但是对男人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的,蕴藏着生命所必需的润泽与温暖。

对于不同的个人,上帝所赋予的爱的份额应当是不相等的。像萧红,她的一生便充满了爱。她说爱是她的追求,因为爱,所以永远地关心着和给予着。假如她失去了所关心的对象,也就同时失去了她自己。

可是,对萧军来说,萧红关心的未免太多了。他晚年为萧红的书信作注,在嘱买软枕头和有毛的单子一节中这样写道:“她常常关心得我太多,这使我很不舒服,以至厌烦。这也是我们常常闹小矛盾的原因之一。我是一个不愿可怜自己的人;也不愿别人‘可怜’我!”在这里,萧军明确地把关心当作“可怜”而加以拒绝。或许,一个强硬如钢铁般的人,是无从体察弱质的心的,譬如萧军,既然他认为孤独和寂寞是“无害”于他的,又怎么可能度量这种不见形迹的精神疾患对他人的危害呢?

萧红依然无尽地诉说着。

她说,“做了一张小手帕,送给你吧”;她说,“因为下雨所以你想我了,我也有些想你呢!”她说,“你的精神为了旅行很快活吧?”她故意学了长辈的口气,说:“小东西,你还认得那是你裤子上剩下来的绸子?坏得很,跟外国孩子去骂嘴!”有时又用了中学生的口气,说:“我给你的书签谢也不谢,真可恶!”……

偶尔,也有近于撒娇的时候。她在一封短信的煞尾处写道:

别的没有什么可告诉的了。

腿肚上被蚊虫咬了个大包。

这就是女性的特质。在潜意识里,她在恳求:“抚摸我吧!”但是,文字上却表现得很平淡,纯叙述的。

果然,萧军大不以为然。他后来这样写下对此的反应:“腿肚上被蚊虫咬了个大包,她也会说一说的,好像如此一说,这‘大包’就可不痛不痒了,其实我对她这‘大包’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也是我们俩体性不相同的地方。在我是不愿向任何人谈论自己的病症或伤害的,我以为这是无益,也伤害到自尊的事,总愿意把‘愉快’给与人……”

萧红说:“灵魂太细微的人同时也一定渺小,所以我并不崇敬我自己。我崇敬粗大的、宽宏的!”

对于这段自白式的话,萧军注释说:“我的灵魂比她当然要粗大、宽宏一些。她虽然‘崇敬’,但我以为她并不爱具有这样灵魂的人,相反的,她会感到它——这样灵魂——伤害到她的灵魂的自尊,因此她可能还憎恨它,最终要逃开它……。她曾写过我是具有‘强盗’一般灵魂的人!这确是伤害了我,如果我没有类于这样的灵魂,恐怕她是不会得救的!”他分明以恩人自居了,接着又写道:“我曾经有自知之明地评价过自己,我是一柄斧头,在人们需要使用我时,他们会称赞我;当用过以后,就要抛到一边,而且还要加上一句这样的诅咒;‘这是多么蠢笨而蛮野的斧头呵!……’”

萧红所崇敬的粗大、宽宏的灵魂是能够充分包容了细微和弱小者的,如此看来,萧军并不具备这样的灵魂。而这,也正是让萧红感到失望的地方。

由于病苦的纠缠,间中自然也含有对爱情的失望,或是不祥的预感,萧红时时会无端地有坏心情来袭。她在一封信里如半空坠石一般,劈头就这样说到她和萧军的健康状况:

你亦人也,吾亦人也,你则健康,我则多病,常兴健牛与病驴之感,故每暗中惭愧。

多病从来就是造成萧红压抑、自卑的根由之一。在健康问题的背后,有着她对于双方平等,其实是对于被对方理解的渴求。而在萧军看来,两人的差异和矛盾是无法调和的,后来走向决裂是必然的,宿命般的。他在阐释这出爱情悲剧时,大谈“唯物主义”、健全理智、伦理道德和美感情操,最后表示说,在他那里“所余下的只是一些历史的怀念而已”。萧红呢?“在萧红或者连这些‘怀念’也不愿或不敢再保存于自己的记忆中或表现于什么形式上——她恐惧它们,憎恨它们,她要做一个超历史的,从而否认历史的、光荣独立的人!”

当他如此喋喋不休的时候,萧红已经永远地归于沉默了。

在这里,萧军有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或者说很不“公正”的地方,就在于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无事人”的样子,甚至一再回到一个“保护人”的位置上,回避了萧红赴日的直接原因。

萧红的创伤自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通信中,她在表达爱意的同时,刻意作出矜持的姿态,而这正是伤痛的展示,只是变换了另一种形式而已。她极力克制,忍隐,退让,不愿以此牵系对方;二来,这也是她一贯自尊的表现。但是,她又不甘于保守缄默,认为有必要让对方明白:你做错了!

她有时故意写得很客气,譬如让萧军寄书,就说:“我不知你寄书有什么不方便处没有?若不便,那就不敢劳驾了。”写信于她本来是一种生理需要,但又抱怨说:“我给你写的信也太多。”萧军在信里告诉她游了劳山,她问:“逛劳山没有我同去,你想不到吗?”其实“缺席”的事实本身是暗含了一种抗议的。她说要把写好的诗寄给黄源看,不让萧军看,预料萧军看了不但不感到趣味,反而又要说她缺乏意志,非成了“寂寂寞寞”不可。“……闲饥难忍,这是不错的。”她说,“但就把自己布置到这里了,精神上的不能忍也忍了下去,何况这一个饥呢?”

萧军把一个在青岛写的短篇《为了爱的缘故》寄给萧红。这个小说用第一人称写法,是以他们两人在东北的爱情生活为素材创作的,其中女主角芹就是萧红。应当说,爱的追忆,多少给他带来一些歉悔之意。萧红看了,内心里的冰块并没有像萧军想象的那般容易消释,回信说:

在那《爱……》的文章里面,芹简直和幽灵差不多了,读了使自己感到了颤栗,因为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我想我们吵嘴之类,也都是因为了那样的根源——就是为一个人的打算,还是为多数人打算。从此我可就不愿再那样妨害你了。你有你的自由了。

往事不堪回首。这里传出一个清楚无误的信息是:自两人结合至今,自己的变化太大,其实根源于爱情自身的变化太大。过去吵嘴是因为爱一个人,现在不会吵了,因为自己已经做出决定,就是:不妨碍你,把自由给你。让你去吧!潜台词是:与其无爱地生活,毋宁及早分开,互不妨害!

萧军在信中说到青岛旧地重游是如何的好,萧红回信说:“你再来信说你这样好那样好,我可说不定也去,我的稿费也可以够了。你怕不怕?我是和(你)开玩笑,也许是假玩笑。”其中,“我的稿费”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暗示:如果你仍然不珍惜往日的情谊,我是可以重做娜拉的!只要娜拉有了经济权,那么她就不一定非回来不可!

然而,萧红在理智上设想过分道扬镳的未来,情感却一再回到风雨同舟的过去。她下不了分手的决心,就算暂时分开,是如约一年返国,还是延期住下呢?在信中也都是反复不定,充满矛盾的。她说:“你说我滚回去,你想我了吗?我可不想你呢,我要在日本住十年。”就在同一封信里,却又说:“你等着吧!说不定那一个月,或那一天,我可真要滚回去的。到那时候,我就说你让我回来的。”她曾经表示说,房子是没有心思装饰的,“花,不买了,酒也不想喝,对于一切都不大有趣味,夜里看着窗棂和空空的四壁,对于一个年青的有热情的人,这是绝大的残酷,但对于我还好,人到了中年总是能熬住一点火焰的。”等到寂寞退潮时,她又详细地报道如何布置房间的情况,大有长住久安的样子:“我的房间收拾得非常整齐,好像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一样。草褥折起来当作沙发,还有一个小圆桌,桌上还站着一瓶红色的酒。酒瓶下面站着一对金酒杯。大概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一点,也总是开心些的,因为我感觉到我的心情好像开始要管到一些在我身外的装点,虽然房间里边挂起一张小画片来,不算什么,是平常的,但,那需要多么大的热情来做这么一点小事呢?非亲身感到的是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就是前半个月吧,我也没有这样的要求……”

当萧红写下这些自知多少带了刺激的话时,便又随即感到不安了。她不愿意伤害至今仍然为她所爱恋着的人。百转千回,结果,她又得这样书写:

均:上面又写了一些怕又引起你误解的一些话,因为一向你看得我很弱……

女人呵!

萧红的书信始终绞缠着孤独、寂寞、思念、疾病和工作,她挣扎着,努力让工作成为日常生活的中心。

安顿下来才几天,她就打算留在家里写东西,但是根本写不下去。看来她不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她适应不了新环境。她说,她很难过,很想哭,她听不到萧军那熟悉的登登上楼的声音了。不要说写作,在她想要写信时,发现钢笔里的墨水没有了,怎样装也装不进去,而且抽进去的墨水一压就又随之压出来了……

疲乏,头痛,不能支持。心跳过速,血流加快,在冲击着全身。就在这感觉最坏的一天,萧红写信说:“假如精神和身体稍微好一点,我总就要工作的,因为除了工作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作的。”其实,各种疾病贯穿了她的整个日本的旅程,当然也贯穿了她一生的旅程,然而她一再说:“我把写作放在第一位始终是对的”;“我主要的目的是创作,妨害——它是不行的。”在到东京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寄出去三篇短文,都是她努力挣扎着写出来的,接着计划写长东西。为了完成计划,她改变了多年早睡的习惯,晚上一直熬到十二点或者一点。风雨大作,电灯忽明忽暗,她照样写;剧烈的肚痛长达数个小时,全身发抖,吃四片洛定片也不生效,她照样写;发烧持续不退,她继续写。她回到了儿时,而忘却此刻的自己。在一个半月里写了三万字,其间,有二十多天感到呼吸困难。

这个三万字的短篇,就是《家族以外的人》,叙述的是家中的老仆人有二伯的故事。无论写作速度还是质量,萧红都是满意的。

八月,《商市街》作为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第二集,署名悄吟,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书的出版,对于情绪低落的萧红来说,无疑是一个鼓舞。后来,萧军信中把出版后受到好评的情况告诉她,她说是喜欢而且感谢的。十一月,短篇散文集《桥》也被编入“文学丛刊”第三集出版了。

《桥》共收入十三篇作品。其中部分属于个人生活回忆性质,如《蹲在洋车上》、《过夜》、《索菲亚的愁苦》等。《索菲亚的愁苦》通过俄文教师,一位俄罗斯姑娘的叙述,展现了俄国革命后的犹太人、“穷党”、流亡者的艰难处境;对于他们为祖国所阻绝的痛苦,作者感同身受。还有一部分描写社会题材,《小六》写一个少年人过早承担家庭生活的不幸,《烦扰的一日》写一个年轻妇女求做保姆时的困窘,《桥》写一位母亲舍弃亲生儿而做了他家乳娘的内心撕裂的创痛。《三个无聊的人》揭露了一种病态的中产阶级生活,这个短篇有着较为明显的女权主义意识,其中使用的讽刺手法也是值得注意的。可见后来长篇《马伯乐》的产生并非偶然。在集子中,《手》的写作较晚,讲述的是一个家里开染衣店的女学生在学校里备受歧视,最后被逐的故事。小说结构严谨,致力于人物的刻划,似乎走的契诃夫的路子,这在萧红的散文化写作中是少有的。

这个集子不是同一个时期创作的,材料和写法很不同,但是,都一致地表现社会或家庭中的少数、异类、弱势者和孤独者,描写他们被压迫、被剥削、被侮辱和被损害的状况,而且这些人物几乎全数是妇女和儿童。在这里,可以看到,爱和温暖,不只是萧红所追求的,也是她所给予的。

然而,对于《桥》的出版,萧红的反应并没有很高的兴致,或许她正在雄心勃勃地计划着下一步较为宏大的写作罢!问题是,她并不如萧军一类作家,写作可以像办公事一样,在一定的时间开始,按一定的速度进行,全部规定好了的,连稿纸也有定量。她太容易受干扰了。在日本,她的作品并不多,除了《家族以外的人》,其实只有《孤独的生活》、《红的果园》、《王四的故事》三篇短文。《永远的憧憬与追求》一篇,实际上是应刊物的要求而写的自传,只是写得漂亮,成了优美的散文了。她就这样,往往在不经意间显露出色的才华,《红的果园》也如此,全篇闪烁着印象派绘画的光彩,而意蕴深长。

因为写得少,这也就给萧红的心里增加了不少压力。她必须努力做出调整,可是,等到她把状态调整得稍好一点的时候,更大的苦痛又压过来了!

在东京住下来几个月之后,萧红对周围环境逐渐熟悉起来,房东待她很好,还常常送给她一些礼物,比如方糖、花生、饼干、苹果、葡萄之类,还有一盆花,给她摆在窗台上。虽然有警察前来光顾,此后却不见再来,日子还算平顺。书稿的连续出版,无论如何是好消息,而最使她感到快慰的是,日文进步很快,一本《文学案内》已经能读懂大半了。照这样的速度,不久就可以自由地阅读许多书;在日本,好书层出不穷,多呆些日子,实在是很有好处的。

这时候,她想不到的是:鲁迅死了!

一个最威严,最顽强,然而又是最慈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萧红根本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个事实。在她和萧军的通信中,第一次提到鲁迅的是10月13日。这一天,萧军正好从青岛回到上海。她告诉萧军,她在电影中看到了北四川路和施高塔路,想到了病中的鲁迅,那一刻是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周,她突然看见报纸上出现鲁迅的“偲”这样的题目。她立刻翻开字典查找,没有“偲”这个字。但是,文章里又有“逝世”的字眼,谁逝世了呢?她慌神了,赶忙冒雨回到家里,打开房东的格子门,可是怎样也进不去。女房东正在炉旁切萝卜,看见萧红的狼狈相,抓住白围裙,像鸽子似地笑起来:“伞……伞……”萧红这才明白,上不了阁楼,原来是自己在慌张中忘了把伞合上。

第二天早晨,她来到一家熟悉的饭馆里,又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了“逝世、逝世”的字眼,还有“损失”、“陨星”之类,都是可怕的词。她一下子难过起来,饭吃了一半就回到家里,接着乘了电车,找到唯一的朋友。那朋友正在走廊上刷一双鞋,看见萧红,不禁惊呼道:“呵!你来得这样早!”萧红说明来意,朋友说她不相信。她病了好长时间,没有看报,于是翻出了报纸,又找来日文字典查了“偲”字,知道是印象、面影的意思。朋友说,一定是有人到了上海,访问了鲁迅先生回来写的。萧红质疑道,那么为什么会有逝世的字眼在文章中呢?文章上好像还说到鲁迅的房子有枪弹穿入,而鲁迅,就安静地躺在摇椅上。鲁迅是被枪弹打死的?她记得在电影上看见日本水兵被杀事件,北四川路又是戒严,又是搬家,而鲁迅就住在北四川路。而朋友却说,“逝世”当是鲁迅自己谈过去的事情,不用惊慌的,安静地坐在摇椅上又有什么稀奇。她送萧红出门时还说:“你这个人呀!不要神经质了,最近在《作家》、《中流》上面都有他的文章,可见他的身体已经在复原……”

直到22日,日本靖国神社开庙会,萧红才证实了鲁迅去世的消息。

前些日子,她还买了一本心爱的画册打算送给鲁迅的,而现在,这画册只好留着自己来看了。本来人活得好好的,和他一起吃饭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临别时的叮嘱,也还这么亲切地在耳边响着,然而要说死就死了!……

使她感到愧疚的,是一别三月,竟没有给鲁迅一封信。临走前,萧军说是鲁迅身体不好,不要打扰他,于是约定一年内大家都不给他写信,免使劳他作复。她没有细想,就应承了。回想起来,这是多么不合情理的做法呀!不给写信,不是让他更加惦记么?事实上正是这样。鲁迅去世前十四天,复信茅盾时还说:“萧红一去之后,并未给我一信,通知地址……”这信萧红没能看到,大约至死也未必能看到;若果看到了,不知道该如何地痛悔!

在悲痛中,萧红给萧军写了一封信:

军:

关于周先生的死,21日的报上,我就渺渺茫茫知道一点……

昨夜,我是不能不哭了。我看到一张中国报纸上清清楚楚地登着他的照片,而且是那么痛苦的一刻。可惜我的哭声不能和你们的哭声混在一道。

现在他已经离开我们五天了,不知现在睡到哪里去了?虽然在三个月前向他告别的时候,他是坐在藤椅上,而且说:“每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上来,不要怕,中国人就专会吓唬中国人,茶房就会说,验病的来了!来啦!……”

我等着你的来信。

可怕的是许女士的悲痛,想个法子,好好安慰着她,最好使她不要安静下来,多多的和她来往。过了这一个最难忍的痛苦的初期,以后总是比开始容易平伏下来。还有那孩子,我真不能够想象了。我想一步踏回来,这想象的时间,在一个完全孤独的人是多么可怕!

最后你替我去送一个花圈或是什么。

告诉许女士: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太多哭。

12月24日

国内的刊物约萧红写回忆的文章,她告诉萧军,自己一时写不出,情绪太难处理。后来,《中流》半月刊在“纪念鲁迅先生专号”上,就用了这封信,加上题目《海上的悲悼》发表了。

萧红的心里,一直被这个巨大的噩耗盘踞着。她写不出文章,却时时惦念着许广平和小海婴,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每封信都必然提及。在她看来,许广平也是命苦的人,现在更孤零了,孩子又小,还不能懂得母亲,因此,吩咐萧军说,“既然住得很近,你可替我多跑两趟。别的朋友也可约同他们常到她家去玩,LL,即鲁迅。没完成的事业,我们是接受下来了,但他的爱人,留给谁了呢?她想得很细,连鲁迅家里那两个老娘姨也记得起来,要萧军代她问候。

她想着给鲁迅出版全集的事,认为中国人集中国人的文章总比日本人收集的方便,而日文版的鲁迅全集11月份就可以出版了。这使她佩服不已,因之也更加焦急,跟萧军说,她要找胡风、聂绀弩、黄源诸人商量立即做起来。

鲁迅的死折磨着萧红。在获悉死讯之后几天开始,一个月里不断地发烧,嘴唇全烧破了,一块一块的;她总是回想着鲁迅对她的种种爱护、迁就和抚慰的情形,在这世界上除了老祖父,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待自己了,于是情感上放不下,精神烦躁得很,什么也写不下去,工作全停顿下来了。

她没有地方去,整天呆在家里。筝声从邻居家里传过来,凄切,幽怨。她觉得脑子里有一个线团在纠缠着,非常混乱,说不出是思乡呢,还是思什么,总是想哭……

萧红没有按约定的期限在东京住满一年,她提前回国了。

12月间,大约萧军曾经写信劝她归去,所以她会在几封信里一连谈及,但是,声明还没有这个意思。当时,她的弟弟张秀珂已经到了上海。在信中,她和萧军讨论了弟弟的工作问题,表示了她的意见;元旦过后,颇有兴致地附寄了弟弟给她的信,信里有对萧军的“鉴赏”的内容。

就在这时,情势发生了变化,萧军再度坠入爱河了。

有关的原因,萧军在晚年承认说,“那是她在日本期间,由于某种偶然的际遇,我曾经和某君有过一段短时期感情上的纠葛——所谓‘恋爱’——但是我和对方全清楚意识到为了道义上的考虑彼此没有结合的可能。为了要结束这种‘无结果的恋爱’,我们彼此同意促使萧红由日本马上回来。这种‘结束’,也并不能说彼此没有痛苦的!”其中说的“某君”,就是离日返沪的许粤华。

大约萧军也自有他的痛苦的罢,所以,在这期间一个人拼命地喝酒。黄源把他喝酒的情形告诉了萧红,看来,萧红未必知道背后的因由,只是从他的健康着想,这样对他说:“清说:你近来的喝酒是在报复我的吃烟,这不应该了,你不能和一个草叶来分胜负,真的,我孤独得和一张草叶似的了。我们刚来上海时,那滋味你是忘记了,而我又在开头尝着……”

这孤独而柔弱的草叶,还没有完全从死亡的大风雪中恢复过来,就又面临了一场沙暴的吹袭。这时,她写下组诗《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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