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庄,至今留有一座文革时的主席台,倒是有些文革纪念墙的意味,只可惜主席像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不知所终。
那是文革给吉庄留下唯一的标志性的实物存在,就在三大王庙往北几十米处。好像很时兴似的,1968年朔县的许多村子一哄而上,大多建造起主席台。按照文革以后的说法,就等于把毛主席推上了神坛。各村的主席台虽有不同,但也就三种模式:一种纪念碑式,一种照壁式,一种雕塑式。雕塑式最为排场,需要制作毛主席高大的雕像,朔县好像只有滋润公社有过,用石膏雕成;最经济的则是照壁式。照壁式和纪念碑式,有的直接把毛主席画上去,有的画在帆布上,再制作相框装裱悬挂起来。而吉庄的属于照壁式悬挂画像。说穿了就是高台上砌筑了一堵面南而北的墙面,高5.2米,宽3.2米,墙体为大土坯包砖,额沿刻有砖饰,壁顶竖起一个鲜红的五星,简朴却不显寒碜。
吉庄主席台所用的大土坯,据说由村里的“四类分子”领受任务,限期完成;其余材料,则投入了一定成本。村里遗失出来一本当年的旧帐页,如同文物一样,记载了关于主席台的花销,这里摘录几项明细:
1、现金付出凭单:1968年9月1日,朔县东风人民公社吉庄生产大队,付购白麻款(建主席台挂线用),捌角肆分,建主席台暂付户头。
2、新华书店发票:1968年9月3日,山西省新华书店朔县支店,售予吉庄大队毛主席政治活动像,数量4,合价壹元壹角贰分。
3、售料单:1968年9月2日,北京铁路局东风采石场党委决定,售予神头人民公社吉庄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红白松木板,40×225×6000,2块,立方0.108,单价175.00,金额18.90,做毛主席像框。
4、现金付出凭单:1968年9月8日,朔县东风人民公社吉庄生产大队,付给李常义进城送主席像框一天补助费伍角正,建主席台暂付户头。
5、现金付出凭单:1968年9月13日,朔县东风人民公社吉庄生产大队,付做五角星款叁十贰元贰角陆分,建主席台暂付户头,领款人李国先。
6、现金付出凭单:1968年9月15日,朔县东风人民公社吉庄生产大队,付给李成进城购排笔颜料火车费贰角正,建主席台暂付户头。
7、现金付出凭单:“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林彪。”1968年9月15日,付购黄油漆款壹拾玖元柒角陆分,建主席台暂付户头,领款人刘克功。
……
还有几页,有的辨认不清楚了。上述单据能够说明,吉庄文革时财务已经相当正规和完善。四清之前,各小队收入支出单独核算,从1965年后半年起,吉庄执行大队统一核算,小队就只剩下工分账了,财务全部收归大队管理。
据说由李常义将像框送进城里,交给文化馆的画家为主席画像,报酬或许有一点的,但没有找到支付的凭据。据描述,画像为油画,内容是毛主席在北戴河的全身肖像。从主席台预留位置分析,画像大小应该是3米×5米,不算小了,比一间民房的面积要大。如此画像装入像框,要运回村子里,绝非易事。
这时候就发生了经典故事。
据说,那天支书林满亲自带了一辆大马车进城迎取主席像,吉庄人敲锣打鼓一直送到村口,并且长时间翘首期待。由于桑干河大桥尚未修建,神头一带人们进城,仍需涉水趟河。那天偏偏秋风乍起,桑干河洪水高涨,不过吉庄的马车过河也顺利,老马识途乘风破浪,场景真的令人心潮澎湃。等返回来时候,林满等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将画像扶立在马车专门绑制的架子上,生怕稍有半点闪失。当马车进入河道中央,猛地一股大风吹来,直立的大幅画像顿时倾覆,几乎变成飞鸢。为了保护画像,林满掉入湍急的河水。随车的同伴忙着伸手拉他,林满大声说:“不要管我!主席要紧!”最终画像平安无事,一点没被沾水。
从那时起,吉庄增添了一道彩色的风景。在那道风景里,毛主席登临碣石,写下一首气势磅礴的诗篇:“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透过重重雨雾,一代伟人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宽阔的大洋,他带领一个饱经苦难的民族苦苦追寻苦苦摸索在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上,历尽了坎坷曲折,始终顽强不屈。以后吉庄人只要走过主席台前,都会想起林满的豪言壮语。许多年以后,或许有的吉庄后辈无法理解林满,提及那句“不要管我,主席要紧!”总会莞尔一笑,但是谁又能怀疑林满当年发自肺腑对领袖顶礼膜拜的无比虔诚?
林满出身穷苦,童年时母亲自尽,他就挣扎在死亡线上,解放后担任了二十余年的村支书,对共产党无比忠诚,也为村里的工作殚精竭虑,但是由于时代特殊,赶上过四清、文革这些历史事件,难免受到部分村民的怨怼。但他始终以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被村民称为“真革命”。他于1994年11月6日去世,终年71岁。他去世后家徒四壁,灶边风箱几处走风漏气,还是用浆子和破布糊住的。但墙上的像框内装满了领袖毛主席的照片。他的遗孀深受丈夫的影响,或者为了表达对丈夫的思念,直到2009年,她往来于县城的儿女家中,走到熙攘的街上,前襟依旧别一枚毛主席像章,毫不在乎许多异样的注目。路人多以为她的精神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