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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楼上楼下

杨格柳巧稚大学毕业后来到深圳,在一家外资公司做职员。公司主管是个日本人,他总有办法让所有员工像陀螺般的旋转着,因此柳巧稚和同事们整天处在一种超负荷的工作状态中,连喘口气都得抢抓时间。

这样仅仅过了半年,柳巧稚就患上了神经衰弱症,烦躁、易怒,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哪怕是蛐蛐在叫春,她也会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并且此后再难入睡。所以,找个安静的小窝,就成了柳巧稚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几经周折,她终于锁定了一个僻静公寓,还算幸运,月底的时候正好公寓里有人出租房子,柳巧稚于是顺利入住。

这天晚上,柳巧稚回到公寓,把外套一脱,高跟鞋一蹬,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往床上一躺,上下左右一片安静,没多久她就酣然入梦了。

可不知什么时候,柳巧稚突然被一阵“咕咚咕咚”的声音惊醒,她竖起耳朵警觉地一听,是楼上发出的声音,沉闷有力,像是有人故意在用什么东西捣地板。她猜想楼上肯定住着一个上夜班的人。可上夜班就上夜班呗,你捣地板发的是哪门子疯啊?

过了一会儿,楼上的“咕咚”声终于停了,可楼下的柳巧稚却再也睡不着了,她越想越火,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跑到楼上,用拳头擂着那家的门说:“你有病啊?深更半夜捣什么地板?你知不知道人家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讨厌!变态!”

柳巧稚话音刚落,就从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人家既然这么说了,柳巧稚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怏怏地下楼回自己房间。由于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她只好头昏脑涨地去上班,工作中出了差错,被主管狠狠批评了一顿,还扣掉了当月的奖金。

这天下班,柳巧稚揣着一肚子的火气和一身的疲惫回家,她没心思吃饭洗澡,一头就倒在了床上。这时候,楼上静悄悄的,想必那个可恶的家伙还没回来,既然他昨天说过以后注意,今天自己应该可以太太平平睡觉了。想到这里,柳巧稚的倦意立刻就上来了,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就昏昏睡了过去。

可是没料到了夜半时分,柳巧稚又被闹醒了,虽说这“咕咚”声比头天晚上要轻得多,可对柳巧稚来说,这声音就像是捣在她的心里。积聚在肚子里的火气终于彻底爆发了,她一骨碌跳下床,操起放在屋角落里的拖把就捣天花板,一边捣一边骂:“我捣我捣,我捣死你这个搅人家好梦的家伙;我捣我捣,我今天非要把天花板给捣个大窟窿出来。”

直捣得筋疲力尽,柳巧稚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楼上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可接下来她是绝对睡不着了,她决定将这场报复进行到底,于是每隔一分钟就用拖把捣天花板,她想让楼上那可恶的家伙明白:你搅了我的美梦,我让你也睡不成。

就这样,柳巧稚整整折腾了一宿,第二天,她只能请了病假在家里睡觉。虽说付出了代价,不过她的行动还是很有效果,从此以后,楼上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在深夜捣地板了,柳巧稚夜夜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柳巧稚对自己的这段“战斗史”颇为得意,这些日子由于休息到位,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精神饱满,工作也做得漂亮,主管为了奖励她这些天来的出色表现,特地放了她两天假。这天晚上,柳巧稚越想越高兴,美美地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正要起来,忽然楼上又响起轻微的“咕咚”声,而且还来来回回地响个不停。柳巧稚奇怪了:楼上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咕咚”了一会儿,又响起“砰”的一声,这应该是关门的声音,他是去上班了?柳巧稚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变态的家伙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于是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跑到阳台上,等着那个男人出现。

可是等了很久,从他们这幢公寓通往小区大门的通道上,都没有出现一个人影,柳巧稚奇怪了:莫非这个男人钻了地洞?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大男孩身影出现在柳巧稚的视野里,柳巧稚惊呆了,他长得很壮实,可竟然是一个双腿被截去一半的人,他的腋下架着一副粗大的金属拐杖,一颠一颠地向前走着,拐杖敲击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沉闷的“咕咚”声。柳巧稚这才恍然大悟:楼上传来的“咕咚”声,其实就是他走路时拐杖捣地板发出的声音。后来那声音轻了些,肯定是他在拐杖末端裹上了棉絮之类的东西。

柳巧稚顿时心跳不已,一股内疚感油然而生:那么后来,这“咕咚”声是怎么消失的呢?不拄拐杖,他总不能在屋里飞来飞去吧?柳巧稚决心找出这个答案。

当晚,夜深了,柳巧稚还没有睡觉,她在等着楼上的大男孩回来。

终于,楼道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咕咚”声,柳巧稚立即开门迎了上去。大男孩有些吃惊,尴尬而疑惑地望着柳巧稚。

柳巧稚的声音有些颤抖:“告诉我,这些天来,为什么我一点听不到楼上有声音?”大男孩憨厚地笑着,没有说话。

柳巧稚急了:“你要不说,我们就在这里站一夜,谁也不准回家。”

这下大男孩似乎是没辙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其实我回来以后就是刷牙、洗澡这点儿事,我怕再吵了你,所以,所以……”

柳巧稚追问道:“所以怎么样?”

大男孩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小声地说:“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我就不用拐杖,在……在地上爬。”

爬?柳巧稚惊呆了:为了让楼下一个陌生人能够睡上好觉,他居然爬着去刷牙,爬着去洗澡,爬着去睡觉?

周围一片寂静,两个人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彼此的心跳。忽然,出现了一种声音,那是一种畅快的抽泣声,是从柳巧稚的心里发出来的心声。

不久,柳巧稚成了这个大男孩的女朋友,因为她相信:一个愿意为了陌生人爬行的人,他的爱不会残缺。

虽然名誉地位逐渐变得优越,但为人处世更应该恭敬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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