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而我们大多数情况下，都生活在生活表面。
只是在水底，在深不可测的水底，在那无数欲望的暗流涌动里，非世俗的、黑暗的、不可预测的潜流正悄无声息地默默流淌着，偶或在某年某月某个时刻某个特殊的境遇下，突然爆发。
小周后比大周后小十岁，当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大周后已经名动四方、倾国倾城；等稍长，姐姐即已跟李煜恩爱成双；等到李煜登基之后，这位周家大女儿更是家族的骄傲、南唐女性的楷模，那宽袖长裙、髻边别花的时尚，那长袖善舞的才华，是小周后比之不及的梦，更是目标。
离偶像远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是她妹妹，从小就有着一个成长的标杆，从小就有人告诉她，你姐姐会怎样怎样，从小就被拿来跟姐姐做对比——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件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更尤其，是对一个姐妹来说。
有些心情，恐怕小周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姐姐的强大阴影下长大的她，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姐姐是偶像，什么都要向姐姐学习，偶尔被人比较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不舒服而已。
但是有时候，这么一点点不舒服就足够致命。女人之间，是有着无法遏制的攀比天性的。
尽管姐姐比她大很多，尽管姐姐成亲以后已经离她很远，小周后也确实毫无疑问地崇拜着姐姐，但是，在那看似天真无邪的崇拜背后，你不能否认，更多是羡慕，甚至是嫉妒。但是这也只是一种暗流。如果不是遇到那时那刻的李煜，这股暗流或许会随着岁月的打磨慢慢销蚀了去，而只会在傍晚黄昏之后的某些回忆里留下点点遗憾罢了。
可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命运居然给了她一次超越姐姐的机会。
我们得承认，当她亭亭玉立于李煜面前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要超越姐姐，更没对眼前这位帝王姐夫有过非分之想。在这位少女的心里，只是大姐姐病倒了，家里派她来看望，眼前这位是才华横溢的皇帝，她有点紧张，就这么简单。
只是她的美，炫目了李煜的双眼。前文说过，李煜正处在父亲病逝、儿子夭折、爱妻病倒的极度哀伤与恐惧里，而眼前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大周后，并且更加年轻美貌，他自然惊呆了。
他情不自禁地向那温暖走去，无意识的——有时候，人犯错，并非故意。
他安排这位美丽的小姨子住在瑶光殿别院的偏僻角落。小周后来的当晚，他恢复了停当已久的晚宴歌舞，急不可待地想跟这位年轻升级版大周后一起追忆下那曾经的幸福时光。
就这么简单。其实很多时候，很多错误，都简单地取决于人的一闪念。
皇帝的欣赏让小周后欣喜不已。李煜虽是自己的姐夫，但更是南唐之主，从前耳闻目睹里才华横溢、门第高贵、风度翩翩，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好运将临，这位皇帝姐夫居然能注目于己，少女心里自然波澜起伏。当即晚宴上，她故意露了一手玉笙——《春江花月夜》。
李煜是个文人，文人总是多情善感的，尤其在那个悲情时刻，看着升级版的大周后花容月貌的弹奏，听着那“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想着从前的快乐幸福，只觉得眼前此情此景，天长地久就好了。
而留住此刻“天长地久”的唯一，就是小周后。
在一个静谧的午时，他终于坐不住了。他像刚刚初恋的小伙子一样，眼前晃动的都是小周后，于是从妻子病床边悄悄溜走，来到了小周后安寝的别院。旁边的宫女们正要行礼，被他摆手制止，他蹑手蹑脚走近房门，从缝隙里看着那丰腴青春的躯体，明明就是妻子年轻时候的再版，并更美丽动人。他站在那里，心想如果时光能够回溯该多好。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其实现在他也不老，刚刚二十四岁，但是继位四年以来，仿佛要把人拖进时间的黑洞，种种碎屑侵蚀着他的灵魂——他的神经，他的文艺天才与政治无能，他无可奈何的夫妻撕扯。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裂口，终于又出现了一个恰当的人。
这个身影是那么美丽，并且他看得出来，她是把他当做皇帝看的，眼神里充满了让人愉悦的崇拜与敬畏，让他有如灵魂归位般的泰然安顿，他看痴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周后醒了，看着皇帝的眼光，立刻明白了此时此刻的含义，少女的娇羞与受宠若惊的欣喜交杂在一起，她突然茫然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