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仰视,淡淡的开口,没有丝毫被人蛇打七寸的慌乱,“莫夫人,你似乎忘了自己没有选择?”眼前的女子有着不逊于男子的胆色,即使在面对自己是依旧不躲不闪,晶亮的眼闪烁不同于初时的淡漠。
“哦?”上扬的粉唇嘲弄的撇向自称御凛的男人,这个男人倒是透彻,知道自己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可是这么让人戳着脊梁的感觉真是不好受阿,自己偏偏不如他意,“御公子似乎也忘了,说与不说全在我们一念之间,虽然玉石俱焚不是个明智的举动,但是——”跟聪明人说话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把话说得太直白。
“那么夫人想得到什么回报。”男子也不恼,一板一眼的询问着,轻挑的眉可没有逃脱浅墨细长的眼,那是不耐烦地征兆。
“明知故问。”浅墨也懒得兜圈子,直截了当抛出。
男子直直的看向浅墨,眼里的严厉威胁让浅墨深信,这个男子绝对不希望弄得撕破脸,毕竟现在是他们急于想要知道‘暮蝶’的配制。所以自己才会肆无忌惮的狮子大开口,以秘密换秘密。
蓝海棠此时是真正有些薄怒了,雪白的瓜子脸上蒙上一层红晕,驳斥道:“夫人,你大可以提出其他的要求,我们势必会竭尽所能完成,你何苦这么咄咄逼人,寻求一个跟你毫无瓜葛的问题?”
美人轻怒薄嗔,倒是另一番媚人风韵,可惜,偏偏遇到了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子。
浅墨对于蓝海棠的话不甚在意,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顺着杯口轻轻吸吮一小口,齿额间弥漫着一股兰豆的浓郁的香味。
御凛的脸好似雕像般没有表情,眼里是风平浪静的深海,让人揣摩不出心思。这个称之为莫夫人的女子,看似漫不经心,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一旦激起她的逆反之心,还是让人难以招架的。
“莫夫人,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不论什么,只要你开口。”男子没有起伏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是一种与神俱来的威信与傲然。御凛暗咐,若是能争取这个女子的同意,事情就容易多了,自己可没有错过莫离对女子的言听计从。
蓝海棠一怔,有些吃惊的看向御凛,硬线条的轮廓,冰削的薄唇微抿,仿佛刚刚不过是应下了一个简单的条件。蓝海棠却知道,从来没有人有机会能向御凛提要求,但是主子一旦允诺,那么就是不惜一切的决断。蓝海棠苦笑,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对于主子的条件意兴阑珊,不知道该不该称她不知好歹呢?
仿佛洞悉了御凛的想法,浅墨放下茶盏,大方的牵起莫离的手,一脸无辜的笑道:“御公子倒是慷慨,可惜这事还得我相公说了算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可夺了当家作主。”怎么,你以为高傲的允下承诺,我就要欢天喜地的感恩么?
第一次御凛心底升起想要掐死人的冲动,努力压下腾腾升起的欲望,御凛告诫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要不然才真正让这个冷然的女子白白看了笑话。
蓝海棠再也保持不住笑颜,一张俏脸满是不悦,这个女子大胆的让人忍不住动怒。
“那么,莫神医意下如何?”御凛表情有些冷沉,却依然没有暴怒的迹象。
久未出声的莫离难得没有在乎御凛强硬的态度,心里千回百转,第一次没有断然拒绝这样类似于威胁的言语。
良久,“好。”同样淡漠的声音让浅墨一惊,转头,莫离眼中波涛汹涌的潮水一泻千里,当下醒悟,莫离在打什么样的算盘,自己心里一片明了,可是——
浅墨没有说话,只是坚持的对视着。
莫离没有解释,第一次违背了浅墨的心意,不顾浅墨的意愿决然的偏过头,对着御凛冷声道:“你想知道‘暮蝶’的配方,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你起誓,只要是我提出的,终你一生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否则,永世不得超生。”莫离严肃的让人不寒而栗,似乎一瞬间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的坚定。
浅墨阖上眼,感到紧握的掌中传来一阵阵的纤颤。
蓝海棠精致的五官一僵,似怒似苦笑,居然有人让御凛主子立誓,凡能得主子亲见本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偏偏眼前两人毫不在意主子的屈尊,还堂而皇之的表现出自己的不信任。
御凛撇到女子垂下的螓首,虽然心中诧异,却不多问。直直的盯着莫离,不怒自威,这个男子居然如此不屑自己的保证,立誓?今日,这两人破例让自己见识到太多的第一次。“凡你所言,我必办到,否则永世不得超生。”御凛有些不甘愿的说道,这样的誓言对于一言九鼎的自己无疑是一种屈辱。
御凛不知道就因为他今日的誓言,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会在不远的将来牵出千思万缕的联系,致死纠缠。就像是宿命的指引,让浅墨踏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与彼时的淡忘于红尘完全不一样的漫漫前途。
“拿笔来。”莫离松开掌中的柔软触觉,淡然的说道。
蓝海棠脸上的僵硬稍缓,明显得松了一口气,似乎莫离此举正中下怀。摇曳多姿的从旁边的小几上取来笔墨纸砚,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莫离所需。
浅墨低着头,眼睛里划过一道晶亮。不让泄露的配方,他们真以为莫离知道了?他们明显的阻拦,看来那味药材对他们来说的重要性不容小觑啊,不惜以一个誓言来换取。
莫离拿起狼毫毫不迟疑的挥笔,一时间静的只听到软毛尖在宣纸上沙沙走动的声音。
半晌莫离抬头,“拿去。”
修长的手指抽走了在空中抖动的薄薄一纸处笺,随着纸上墨黑的字迹眼中的冷意越来越甚,“莫神医,既然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你何必如此?”
闻言莫离一怒,喝道:“姓御的,你真以为我手上只有桃花散吗?”莫离的脸黑沉,若在以往早不由分说得让眼前一男一女乖乖的闭上嘴了。
“这个时节蔓菁开得该是怎样的娇艳啊。”浅墨似笑非笑的喃喃自语,声音虽不大,在三个习武之人耳中已足够。
御凛似乎一惊,面上的冷峻越来越沉重。“莫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离本能的看向浅墨,是‘断魂’么?那味自己不知道的药材。
想要粉饰太平么?浅墨无声的冷笑,“怎么?御公子不想知道‘暮蝶’为什么会出现腹泻、恶心、呕吐、惊厥等反应,更甚者还会混合出血、昏迷、心力衰竭而亡吗?”故意把亡字拖得长长的。
“你怎么知道的?”蓝海棠惊呼,顾不上御凛凌厉的眼神,一张俏脸是混合了激动和希望的神采,颤抖的嘴角不住的启合着,似有千言万语想要一吐而出。
“海棠,你太激动了。”御凛冷厉的双眸撇过蓝海棠,粉色的身躯微微一颤,似乎发现了自己的过于失神,低垂螓首,只听到坠下的一排流苏似的玉石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呜鸣。
“对不起,海棠失礼了。”细的散入空气的微小声息,自朱唇中溢出。
“那么莫夫人,可否为御凛解惑?”御凛硬邦邦的脸上仍旧波澜不惊,浅墨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传说中的面部神经完全瘫痪的一个典型病例。
嘴角的笑痕愈发深沉,“当然,只要御公子按我相公所言,我必知无不言。”
“夫人可是不信我?”御凛的脸突然靠近,近到他眼中的怒意浅墨一览无遗。
“呵,御公子何不动怒?我们小户人家自是谨小慎微的好。”毫不在意御凛眼里的风雪交加,浅墨嘲讽道。伸手拿起还滴着滴滴墨汁的毛笔,在雪白的之上,歪歪扭扭的写下:“蔓菁种子有剧毒。”初见此花时浅墨就觉得奇怪,淡紫的花色,花冠蝶形、花丝连合成一束像极了相思豆的花型,只是一个是缠绕性藤本,生长于丘陵地或山间、路旁灌丛中。而此处的却是在水中反而摇曳多姿,本来还不确定,偏偏发现了得来的种子是赤色,红的滴血的光泽。
御凛一动不动注意着浅墨的动作,眼睛瞟过纸上扭曲的字体,黑色的瞳孔一暗。“莫夫人可知道有什么方法可解?”
低沉嘶哑的嗓音自浅墨耳边传来,看来这个蔓菁倒是他们心中的一处硬刺儿,“中了相思豆毒立即想方法让人呕吐、排泻,服用奶液和鸡蛋清,多喝淡糖水。”歪斜的字体静静的躺在宣纸之上,似在嘲笑一群心急如焚的家伙。
“相思豆?”御凛的声音有丝好奇。
浅墨一愣,下意思的看向三个大字,“红的如无边缠绵的艳丽璀璨,当之无愧的相思。所以你所谓的‘暮蝶’在我眼中是‘断魂’,相思断魂。”
御凛兀自一呆,快速收回心神。相思断魂,这样淡然地女子也会有如此入骨的情思?御凛有些失望,眼前睿智的女子谈笑间让对手溃不成军,终有一日也会为情所困?再聪明的女人一旦牵扯上感情也会变得愚不可及。可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不过是一个陌路之人,大抵是为那份即将逝去笑看红尘的洒脱而叹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