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阒然真的不懂,那张脸明明是兰儒晟的女儿,虽是将门之女,却是养在闺阁。那么她是如何做出那首气势如虹的精忠报国的,最让人惊讶的是记忆中柔软的让人随意摆布的女人居然会隐藏了一双如此光彩夺目的眼睛,冷冷的让人却步的精光。“小墨儿,似乎本王一直都忘了询问你,小圆球的下落啊。”
意味深长的腔调让执着书卷的手一顿,浅墨垂下眼脸掩住一瞬的慌乱。强自镇定的把手中刚刚誊写的书卷放在桌上,余光扫过给自己带来一片阴影的高大身躯,淡淡的反问:“哦?我还不知道我的宝宝和凌王爷有何干系?”
突出的骨关节霎那间合拢,发出嘎嘣的声响,凌阒然兀自挥开散发着墨香的卷子。这个女人永远这么不动声色,即使是害怕都会把她的恐惧死死的压制住,让你无从探究。“小墨儿。”指尖缓慢而轻盈的划过白的没有血色的脸颊,“你说若是让本王找到那个班子,在如何惩罚他们欺骗本王的罪名了?”
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瓣,上扬的角度透着嘲弄,“欺骗?凌王爷的话恐怕有所不妥吧,这个罪名他们可不能担得不明不白。”
“看来三年不见,小墨儿装糊涂的本事是越来越轻车熟路了。”大掌毫不怜惜的托起浅墨尖细小巧的下巴,居高临下的说道:“窝藏本王要找的人,其罪当诛。”
不愧是站在权利最巅峰的人,一字一顿都是迫人窒息的霸气。不过那又如何?浅墨的清秀的容颜挡开一层层的涟漪,如雪山盛开的莲,绝美而孤寂。“王爷似乎没有说过要找梦漪吧?”也不争辩,此时的他绝对没有耐心来等待自己的装傻,若是不想适得其反适当的坦诚可能会让自己少受点折磨。
“你……”凌阒然一怔,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大方毫无隐瞒的提到这个名字。
那日。
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生做疼。
股股暖意在帐内萦回,凌阒然静静的伫立,坚硬的如一尊雕像,身上的玄甲在明亮的烛光中流转着银色的光忙。
阿朵小心翼翼的随着曹副将走进了被白雪覆盖的营帐,忐忑不安。脑袋低垂着,明亮的圆目死死的盯着地上铺着的绒毛毯子,干净的看不出一丝污迹。
“抬起头来。”低沉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在阿朵的头顶响起。
眼前出现了一双厚底的黑色靴子,鞋尖上是一道宽宽的滚金边子缠绕着向鞋身蔓延,盘踞在靴筒上的是权利象征的盘龙图纹。阿朵的心像揣着一只兔子,剧烈的跳动,这个声音是那个强行把夫人带走的永安王。
凌阒然斜睨着比他还要挨上半头的少年,一件粗布蓝山裹在消瘦的身板上,五官清秀,倒不像是北鹰人的粗犷。可惜了一双圆目蒙上了一层晦涩不明的薄膜,显得有些呆滞。
“你叫什么名字?”阿朵怔怔的看着咄咄逼人的墨色瞳孔,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俊美的不似凡人。这个男人就是夫人的旧识,威严凌厉,是不容人逃避的霸道。
下意识的一惊,阿朵缩了缩脖子。“我叫阿朵。”眼睛颤抖着垂下,掩去一闪而过的晶亮。
“很好。”似乎对阿朵畏惧的反应很满意,凌阒然的点了点头,缓缓的唤道:“阿朵,你的妹妹很可爱。”
轻柔的声音让稚嫩的少年本能的抗拒,圆目陡然瞪大。
“不用如此担心,本王不过是随便问问,好孩子。”凌阒然的眼角上扬,带笑的容颜让清冷的眉目有些诡异的调和在一起。
阿朵不满的低下头,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你的妹妹今年多大了?”凌阒然状似不甚在意的问道,注视着帐门的方向负手而立。
弯着腰,阿朵从善如流的答道:“塔娜今年八岁。”宝宝的身板在一年之内抽长的特别厉害,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不能把她和那个圆圆小小的球体联想到一起,这个男子应该也没法辨认吧。
“塔娜。”低沉的嗓音呢喃着,“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阿朵抬起头,满是骄傲,“塔娜在草原上是明珠的意思。”
墨黑的眼微微眯起,注视着少年面容上不容错辨的骄傲,脑海闪过那个小女孩的惊恐的眼,同样的圆目和眼前的少年倒有些相似。“塔娜是在草原上出生的?”
干净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惊讶,似乎对于凌阒然会问道这样的问题而不解。“当然,塔娜是琅邪元年出生的。那时候阿斯那科格格草原刚刚经历了一次战乱,阿妈在生下塔娜的时候就永远离开了她最爱的草原。”坚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少年似乎陷入了回忆神情恍惚而悲伤。
白玉般雕塑的侧脸在烛光中捉摸不定,淡色的唇微微上扬,语气却越发的森冷:“你可知道欺骗本王的下场。”
阿朵如受惊的幼兽,诚惶诚恐的颤着嗓子,“王爷饶命,阿朵句句实言。”苍主的名义,阿朵说的都是事实,若是塔娜活着今年确实是八岁,可惜她和阿妈都死在了那一次战乱之中。
凌阒然有些失望,原来草原的狼崽胆量也不过如此,挥了挥手,让曹渝把这个埋着头惊恐的少年领了出去。
以凌阒然的性子,本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可惜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小小的杂艺班子也不足为惧,索性由着他们离去。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慕昊锦那只狐狸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凌阒然此时恨不得把那个佯装脆弱的少年挫骨扬灰,自己果真是小看了草原鞑子的野性。“看来这些鞑子对于小墨儿倒是维护有加啊,那么稚嫩的少年都可以为了你毫无顾忌的欺骗本王。”
浅墨瞟过白玉如冠的脸上神情,在烛光中有些晦暗不明,嘴角的皱褶越来越深。果然,看来凌阒然已经找过阿朵了,这个男人没有失去过尊严,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对于达伊和阿朵他们自由尊严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意义。
漆黑的瞳孔紧紧的缩成针状,这个女人居然肆无忌惮的嘲笑本王。大掌狠狠的握住纤细的肩胛骨,声音缓慢而阴沉:“本王倒是想知道小墨儿是如何让他们如此的衷心,如同狗一般?”
“凌王爷不是心中已经有了定夺,还用浅墨的回答吗?”直直的回望着凌阒然幽深不屑的眼,这个男人脸上毫不掩饰的嘲弄,不是暗示自己只有依靠身体去换来他所鄙视的鞑子的衷心吗?对于一只咬过自己的狗而言,确实犯不着跟他争执计较,别人的想法与自己何干。
“很好。”修长而有力的指尖死死的扣住浅墨的骨头缝,眼前淡然而不屑的棕色瞳孔让自己有勃然大怒的冲动,这个女人果然在任何时候都是如此的决绝,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本王也不与你绕圈子,你可是这方面的好手。小圆球一定会乖乖的送回本王手里,告诉本王,莫离在哪?”
锁骨被折断般的疼痛让浅墨眉头紧蹙,莫离?“呵呵。”苍白的失去血色的菱瓣却在烛光中扬起优美的弧度。原来,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忌惮莫离。
“看来本王提的问题让小墨儿如此愉悦。”俊美无寿的脸沉得如夜色不见一丝清明,威胁的语气在帐中沉重的响起。
“凌王爷何必恼怒,不过是对于威震四国的永安王居然惧怕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而感到有些好笑。”清冷的声音重重的叹息,似在嘲笑眼前男子的怯懦。虽然激怒他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但是此时的自己实在没有精力来于他抗衡。
一声巨响,实木的桌子在浅墨眼前崩然倒塌,化为一滩滩碎木和无尽的尘灰。凌阒然凶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果然有激怒自己的本事。转身朝屋外走去,凌阒然那一个瞬间莫名的甩掉了想要折磨这个女人的冲动,只因为那一霎一他的心口紧紧的缩成一团伴随着窒息的疼痛。
随着巨大阴影的离去,浅墨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一刻她是真的畏惧这个男人,即使已经麻木,身体上的侵犯却绝不是自己所愿。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梦漪的存在,那么以他的性情,宝宝一旦落入他的掌心那么这一盘棋局自己便会满盘皆输,只能毫无放抗的任由他摆布。
帐中的压抑感并没有随着凌阒然的离去而减弱,营帐壁上的烛光照在浅墨胸前的墨青色瓷瓶上透着幽暗的光泽。莫离,我从不信鬼神,可是如今我祈求你在天之灵保佑那个你呵护过的小人儿。
“王爷,属下已经把皇城来传旨的公公安排在了西边的帐中。”曹渝举棋不定的看着神色恼怒的凌阒然,半晌迎上前禀告。
凌阒然没有回答,盯着暗沉下去的天色,这个女人居然能左右自己的情绪,实在不是一个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