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顺治年间,福建有位书生名叫林雪松,他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却已胸藏锦绣文章,才名远播州县。科考之年,谁都以为林雪松会高中头榜,谁知因为他不肯找靠山送银钱,到头来竟然名落孙山,连个秀才都没捞着。林雪松看不惯官场的腐败,从此心灰意冷无意功名。这年过了年后,林雪松搭上一条商船,想到海外寻找一处世外桃源。
商船在海上漂泊了好多天,这一天靠上了一个很大的岛屿。上岛走了不远,林雪松就随着在船上结识的年轻商贩金万有走进了一座小城中。小城风光优美,人们的相貌、语言也跟林雪松他们大同小异,但衣装古拙,林雪松估计他们是流落海外的先朝遗民的后代。
林雪松和金万有正在欣赏小城风光,忽听后边一阵铜锣响,同时有人亮声吆喝:“今年秀才开选了!大家猜猜谁能当选花魁,猜中了有彩啊!”林雪松他们回头一看,只见街上徐徐过来了几十辆小巧精美的绣车。绣车由半大小马驾辕,车上支着凉蓬,每辆车上坐着一位花季少女。
林雪松他们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向身边一位老者打听。老头告诉他们:“我们这有个风俗,每年春天到了男婚女嫁之时,官府先从民间选出一批优秀女子,并根据姿容高下排出名次。然后再从民间选拔优秀男子,以文章优劣分出伯仲。再之后便由官府负责对才子秀女进行婚配,自然是甲等才子配甲等美女,乙等美女配乙等才子,这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不会配屈了!”说着老者打量一下林雪松金万有两个,又笑眯眯告诉他们:“今天是女科场,明天就要选才子了,两位若是还无家室,明日何不去碰碰运气?”
正说着,绣车已经来到了身边,车上女子有俊俏的也有粗憨的,美丑不一。其中有一个女子,穿的是金戴的是银,围的是珠裹的是翠,打扮得倒似金枝玉叶一般,可一看长相就砸锅了。只见她瓦抠脸招风耳,狗舔鼻斗鸡眼,撅撅嘴大包牙,还有几个浅麻子,长得咋看咋不受看,可她偏偏又不知自丑,不断对人挤眉弄眼,强作媚态,逗得大家忍不住直笑。当那丑女子发现了儒雅俊朗风度翩翩的林雪松后,更是眉开眼笑,又向他飞眼又向他招手,还扔过来一块香罗帕。
林雪松觉得无聊,他刚要离开,金万有却突然拉住他说:“快看,那边过来个仙女!”林雪松又转头望去,果见后边过来的这辆绣车上坐着个如花少女,她虽然是荆钗布裙,一看就是贫寒人家出身,但却天生丽质,神态中还透出一种不可言表的高雅气质,仿佛是一株清新脱俗的出水芙蓉。这位女子一到,立刻把满街秀女比得黯然失色。
金万有被那女子的美貌惊呆了,他瞪着眼张着嘴,哈拉子淌出老长都不知道。林雪松也被这为清纯美女深深地吸引住了,他身不由己地跟着她的绣车走出了老远,而那女子也似乎对林雪松隐隐含情,四目相对间,两人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商船正好要在这里停泊几天,这晚金万有就巴林雪松拉出去喝酒,然后就着酒劲厚着脸皮央求林雪松明天替他参加才子选拔考试。林雪松诧异道:“金兄,你不是早已娶妻生子了么,怎么……”金大有涎脸笑着说:“先有个贤妻,这回再得个美妾,那不更是锦上添花了!”林雪松却摇头不语。
金大有见林雪松不应,忙说:“兄弟,我不会让你白干的,事成之后,我给你二百两银子!”见林雪松还是光摇头不说话,金大有有些发急道:“兄弟,这个忙你一定得帮哥哥,不瞒你说,自打一见那个仙女般的姑娘我就着了迷,咋着我也得把她弄到手——兄弟,要多少钱你开个口!”
林雪松终于开了口:“多少钱我也不帮你这个忙!”
“为啥?”金大有有些恼怒。
“因为明天我也要参加选拔考试!”林雪松说完转身走了。
“闹了半天,赶情这穷酸是要跟我争美人儿呀!”金大有望着林雪松的背影滋喽周下一杯酒,然后又撇着嘴自言自语道,“好,咱们就比试比试,看到底是你的狗屁文章中用,还是老子的雪花银子中用!”
第二天,林雪松和金大有果真全都来到考场,参加了才子选拔考试。考试类似于中国的科举考试,考官宣布题目后,参选人员便要在一定时间内交上文章。林雪松文思敏捷,才学渊博,提笔如有神助,顷刻之间一篇文辞俱佳气韵生动的文章就已写成。当他第一个交卷出来时,看见金大有还在那皱着眉咧着嘴胡涂乱抹。林雪松不禁好笑,心说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笸箩,还想写文章赢美人儿,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林雪松自以为文章写得很好,肯定可以独占鳌头,而那位清纯美丽的少女必定是今年的花魁。想到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缔结良缘白头偕老,林雪松万分庆幸自己放弃功名来到了海外。不料他刚出考场不远,就有一个差役追上来,悄悄对林雪松说:“考官大人夸你的文章举世无双,要是在润色润色,那肯定能名列甲等头名,娶上一个如花美眷呀!”
“润色?卷已交了还如何润色?”林雪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唉,看你挺领透个人,怎么不开窍呢——这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那的官见钱眼开,我们这的官跟银子也没仇哇!我们大人说了,只要你……”
“别说了!”林雪松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打断差役的话,义正辞严拒绝说,“我林雪松就是深恶科场肮脏,才弃绝功名流落海外,如今怎么会再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美女、玷污人间真情呢?回去告诉你们考官大人,不要因为一点肮脏钱坏了一生清名!”
那个差役被他说得满面羞惭,灰溜溜走了。
林雪松估计自己的文章是夺不到第一了。文章得不得第一林雪松不在乎,他只怕和心上人失之交臂而悔憾终生,但无论结果怎样,他始终没有向考官送上一文钱。
三天后,评审结果出来了。尽管林雪松早有心里准备,可还是不免大出意外——他的文章不是第一第二第三,而且重演了两年前参加科考的那一幕——他名落孙山,排在了所有人之后。而更叫他怎么也料不到的是,甲等才子第一名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金大有。
原来除林雪松以外,所有参加才子选拔考试的人都向考官行了贿,而其中顶数金大有送的银子最多。
林雪松激愤难平,准备马上回商船,但是已经晚了,这里的规矩是:所有参加才子选拔的人都要按名次和相应的秀女成婚,秀女也是一样,如果哪方拒绝就要被罚终身服苦役,永远不得婚嫁。驿馆外添了持刀带枪的官兵,谁也跑不了。
当晚,皇帝和皇后亲自主持举行了一场规模盛大的集体婚礼。婚礼仪式之后,才子们按名次牵着各自的新娘步入由官府提供的洞房,头一个自然是喜气洋洋的金大有,而最后一个则是愁眉苦脸的林雪松。
进了洞房,门立即被从外面反锁上了。林雪松把新娘子撂在一边,自己则满地转圈儿长吁短叹。虽然蒙着红盖头,可新娘子肯定就是最丑陋的那名秀女。如果光是丑些也还罢了,偏偏她又丑又贱,绝非贤德之人,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恐怕还不如终身去服苦役的好……思来想去,林雪松咬咬牙横下一条心,他正要拍门叫官兵把自己带走,忽听新娘子抑制不住地悲泣起来。
林雪松不禁站住了脚。他虽然性格倔强,却是个仁厚之人,想到这女子纵是貌丑无德,可终归已跟自己拜了花堂入了洞房,自己狠心一走,叫她这一生可怎么过呀?这么一想,林雪松又犯起了难。
想了一阵,他想跟那女子谈谈,把话说开了,谁知他刚走进两步,那女子忽然开口说道:“今虽与君拜了花堂,但实非本意,小女子已经心有所属,今生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情愿古佛清灯了此一生,如你强逼,小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着扯下盖头,站起了身。
不料二人一打照面,全都是又惊又喜——林雪松面对的不是贱媚丑女,而是那位天仙般的清纯丽女,而新娘子面对的也不是粗鄙野男,却正是那天选秀路上他早已暗中相许的心上人!
原来这位清纯丽女也是因为不肯行贿,便被考官故意贬到最后一名,而那位向考官献上重金的奇丑女则被点为秀女甲等第一名,现在已和金大有配了夫妻。
二人相拥,悲喜交加地讲罢遭遇后,林雪松不禁鼓掌大笑道:
奇奇奇,妙妙妙
乾坤颠倒惹人笑。
错点鸳鸯正配妻,
天缘巧合理昭昭!
新婚之后,因为那位丑女的父兄都是当朝权贵,金大有便被永远留在了那个岛上,有家难归。而林雪松则架一叶小舟,与爱妻漂泊到了一个美丽自由的小岛,两个人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