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了肩辇,逛过了绛云轩稻香村,忽而看着那边围墙下的角门,虽则闭着,却有几人守着门口。黛玉问道:“徐长史可是住在隔壁,为何这角门还开着?”随侍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徐长史的府第。宁公主让将角门开着,吩咐若是徐长史得了空闲可尽管进来逛。”
黛玉揉着额角道:“这会儿也该下了早朝了,去将徐长史请来吧,朕就不去他府上打搅了,免得又得添许多麻烦。”那侍从闻言自去了。黛玉让在附近等会儿,史良娣笑道:“启禀皇后娘娘,还是回去用早膳吧。徐长史没一两个时辰怕是来不了。”黛玉疑惑道:“为何要这么久?”史良娣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会儿才下早朝,徐长史便是不直接去丞相府而回家,也得将近一个时辰。”
黛玉低头想了半日方回过来,笑道:“是朕糊涂了。哥哥每常下朝回去是这个时辰,那是离得近。这些人还得回来,或许还要去办事呢。”正说着话,内侍正要转过肩辇离开,却见角门打开,徐长史跟在太监后面来了。
黛玉笑道:“你们都糊弄朕呢,这不来了。”史良娣等也不知是何缘故。却见徐长史笑着走过来笑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命臣今日不用上朝了,在家等着吃茶。”一面说着一面便要行礼。黛玉拦住道:“这里冰天雪地的,太冷了,待会儿不急。只是哥哥却是何意?朕若是不请你吃茶又该如何?”
徐长史命将肩辇抬往芦雪庵去,一边儿笑道:“若是皇后娘娘不请臣吃茶,臣便自己煮酒吃。”黛玉闻言忙道:“煮酒煮酒,赶紧煮酒去。在芦雪庵煮酒吃鹿肉,朕怎么想起是谁最爱这么吃的了?”尚食闻言忙预备去了。今日本就要宴请贾家之人的,便是放到芦雪庵也好。
这里众人进了芦雪庵,黛玉下了肩辇,在御座上坐好,尚仪方取过拜垫,让徐长史见礼。黛玉刚给徐长史赐座,徐长史坐下,外面便有人来回,说贾氏众人到了,请皇后娘娘圣旨。黛玉道:“朕一早出来,倒是忘了,赶紧将二姐姐三妹妹她们都请到这里来。贾氏众人也一并请来吧。既是亲戚,也不用分内外亲疏了。”
卫士闻言去了。徐长史见黛玉少了几分才刚的兴致,笑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既然让臣今日不用上朝,便是来听候皇后娘娘差遣之意,不知皇后娘娘可有何吩咐?”黛玉看着他,见徐长史似是言中有意,想了想道:“朕二舅舅迂腐古板,二表兄冥顽不灵,然则皆是善类。三妹妹志向高远,云妹妹明敏憨直,亦是难得之人,朕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他们了。”
徐长史道:“如今并未听闻这些人有何动静,兴许亦并非贪婪之类。便是要开口,娘娘只要一应事情不于答应,便无事。若是娘娘放心,臣愿略尽愚忠。”黛玉见徐长史肯帮忙,方看着他笑道:“他们倒是也不会求什么,只是总觉得郁郁的,心下不畅快,若是爱卿肯帮忙,朕便放心了。”
正说着话,尚食将早膳送来了,一共十六菜八点心四主食,另有汤粥共六样。黛玉看着徐长史道:“爱卿可用过早膳了?”徐长史笑回道:“都这会儿了,还用早膳?臣等着吃酒呢。”黛玉笑道:“爱卿说朕吃的晚呢,今日偏要晚晚的待朕饿了再开酒宴。”说罢去了隔壁房间,挑了几样吃了,下剩的胡乱赏给她们吃去。
待用过早膳出来,见檐下已支起好几个炉子,尚食道:“皇后娘娘才用过早膳,先煮些茶来吃罢。”黛玉想起昨日的黄金茶,便回头叫雪雁道:“你不如将昨日的茶拿些来煮着吃。这会儿才用完早膳,待会儿还要吃宴席,吃了那茶也好助于消化。”雪雁闻言只得去了,却不拿那茶来,因恐众人问起,想起昨日黛玉如此那般不乐,故而只将御用的茶拿来些许。
见黛玉得了空,尚仪来回道:“启禀皇后娘娘,贾氏众人来了,求见皇后娘娘。”黛玉回过神来,才刚用膳前便命人去请了,一会儿又忘了。此刻闻言忙命宣进来。
此时贾政已领着众人在门外候了有顿饭工夫了,此刻听宣,忙整理衣裳,随着尚仪进去见礼。迎春探春惜春及湘云来时正见着诸人候在门外,便也随了众人,一同见礼。黛玉由着尚仪领着众人行过礼,方命皆赐座。
贾家此时不过十几人,看着很是寥落,故而黛玉也不让分隔开来。众人皆坐在一起,上桌由宁公主及徐长史陪着黛玉。下面设了四席,尚仪让贾政等男眷坐了一桌。女眷人多些,故而让迎春姐妹三人及湘云陪着娴公主坐了次席,刑氏、赵氏、李纨等坐了一席。末席却是周驸马与周妈妈陪着香儿奶奶、刘姥姥及巧姐儿,这却是宁公主让请来的。
虽则有尚仪领着,内侍指点,贾政等皆是诚惶诚恐,礼让再三,十分不敢坐。黛玉开始也不说话,由着尚仪安顿。后来见刘姥姥等也不敢坐,方开口吐香兰,说道:“大家既是亲戚,也不用太过客气了。既然来了,便坐下叙叙旧,也好亲香亲香。”
刘姥姥自听说要见皇后娘娘,‘阿弥陀佛’已念了几千遍,此时闻言不停的磕头说道:“草民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恩典,草民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尚仪正欲劝阻,黛玉摆摆手笑道:“姥姥请起,姥姥积年寿星,该好生孝养才是,很不用多礼了。”宫女方扶着刘姥姥起来了坐了。
周妈妈又拉着香儿奶奶出来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这老嬷嬷并非皇后娘娘亲戚,是老身斗胆,昨日求着公主将她一块儿请来,与刘姥姥一块儿见见圣驾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黛玉道:“若是有何缘故,不妨说来朕也听听。”周妈妈磕头道:“当日便是她们一家子救下我儿的。若非有她们救得,怕是贤儿如今还不知吉凶呢。”
黛玉笑道:“如此重情重义之人,朕很该见见的。”周妈妈道:“当日贤儿行至他们庄上昏倒,他们非亲非故的,却竭尽所有,救了贤儿。老身无以为谢,当铭记于心。昨日听闻要去请刘姥姥,故而求了公主将老嬷嬷一块儿请来。”
黛玉道:“仁爱宽厚,民风之先。老嬷嬷看年纪也有七十多了,朕今赐你五品夫人,县官供养,以酬尔德,以养尔身,以劝化天下。”众人闻言皆吃了一惊,周妈妈忙拉着香儿奶奶磕头叩谢皇恩。香儿奶奶垂泪道:“老婆子不过本着天地良心,姑娘们还有驸马爷都赏过不少了,如今不该再受了。”
宁公主笑道:“我们不过谢你,不敢说赏。如今皇后娘娘仁德,老奶奶当好生保养,劝化乡邻,以谢天恩。”众人闻言皆起身拜谢,山呼万岁,香儿奶奶更是磕头不止。
上文说到林黛玉在芦雪庵请来娘舅贾氏诸人,又有两隔壁宁公主府及徐府几人作陪,准备开宴席招待众位。因黛玉才用过早膳不久,且雪雁又才煮来茶,黛玉便先招呼众人吃茶。
外面自有宫女太监为其他人等泡茶来。黛玉的茶却是雪雁与尚食亲自送来的,黛玉闻着茶,不如昨日的那个香,也不是那个味道,显然不是昨日的黄金茶。黛玉抬头看着雪雁正要开口,却见雪雁使眼色,看着她,黛玉见状示意雪雁说。
雪雁方压低嗓音道:“启禀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昨日之茶原是只与皇后娘娘一人吃的,且此刻若是拿出来,要是有别人问起,皇后娘娘说还是不说?若是不说,众人疑惑,若是说了,怕是众人疑心皇后娘娘可是显摆或是讨要?奴婢请皇后娘娘恕罪,若是皇后娘娘确认要吃,奴婢这就沏去。”
黛玉思索片刻,笑道:“不过吃个茶,也有这许多讲究。”说罢将那茶喝了一口,很是满意的放下来,看着众人。众人原是看着黛玉吃茶时有些不同,此番闻言,方放下心来。徐长史闻言笑道:“凡事不讲究便不是这个味道,又或者失了这个味道。”
黛玉叹道:“如今却好,为着吃个茶,有的在明前采的就那么一点儿,有的在悬崖边去找寻那一两颗古树,又或是专门备人力去侍弄。还有的,便是我等闲久了,变着法儿的找新鲜。泡茶的水也是如此,有百里外送来的甘泉水,有花瓣上扫的雪,还有荷叶上取的雨水,还有竹叶上的露水。为着一盅茶,费这样大心思,却不知有多少人尚且食不果腹。真真是暴殄天物。”
徐长史此刻明白黛玉的意思,虽不知昨日那一篇,到底也是这个意思。见黛玉言罢,便接口道:“启禀皇后娘娘,臣闻民间俗语云:‘越吃越淡,越玩越懒’。人皆是这般,不知是否算是一种毛病。只是并无多少人在意这些,到了那一日,便总觉得是应该的。能如皇后娘娘这般体贴下情的,实属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