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笑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圣人有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又有:‘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你我虽一介弱女,然则死得其所,又能成就仁义,何其有幸哉!”紫鹃点头笑道:“你我有幸,一路相伴,来生或可继续为姐妹,一同侍奉皇后娘娘。”晴雯亦点头笑着,慢慢的低下头……
利剑断魂,却割不断亲人的牵挂,只会让各人更加坚定;更斩不断奸邪心中的疑惧,反倒更添了几分恐慌。见着二位娇花凋零,鲜血如盛开的花朵,渐渐的染红了二人的衣裳,又从身上留下来,沾染身下各处。史良娣等静默的候在一边儿拭泪,春纤更是泣不成声。
听得二位言语,便是那些死士,亦颇觉惭愧,为之动容。过了许久,义忠亲王方缓过神来,冲着戊献王低声抱怨道:“如今举事,事情非常,如何能轻易见血。”不曾说出口的,却是见血不详。吴尚书已然明白过来,只是此时木已成舟,再看一眼已然香消玉碎的二位,转身退了出来。其他人见皇后不再,便只得跟着退了出来。
戊献王道:“这么一大早,皇后娘娘能上哪去,别是藏起来了?不如四处去找找。”忠顺王忍不住喝道:“她能让别人假装,便是早都走了,还找什么?瞧着那几个那么神情自若,怕是早有准备,除非她傻,还能藏在宫里。”义忠亲王点头道:“忠顺王所言不差,我们还是赶紧去两仪殿看着皇上再作打算吧。”
对于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事,所有的计划皆被打乱了。唯有吴贵妃,心下却有一丝欣喜,若是黛玉不见了,她就更不用担心了,从今往后,她可就是皇后娘娘了。其他几位却没任何可喜之处,反倒忧心不已。此事一开始便是冲着皇后娘娘的,如今扑了个空,那还不是白费劲儿了?只是,皇后娘娘在坐月子,为何便能走了呢?
义忠亲王逮着一个小宫女过来问道:“皇后娘娘呢?还有小皇儿呢?都哪里去了?”那个小宫女虽则小,却也不害怕,利落的回道:“皇后娘娘与小皇儿乃天命所赐,自当有上天护佑,至于去哪里了,我一介宫婢,不得所知。”义忠亲王无法,只得放了她。只是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出宫,暂时还是先安顿好宫里情况再作打算。
众人安静片刻,方一块儿重新商议,分派各人去后宫将一应人等皆看住了,且顺带再搜查一番看有无皇后娘娘踪迹。又提及皇太后,她可是顶要紧的人之一,必须好生看住,否则便是皇太后懿旨,亦可废立的。吴贵妃又很是忌恨李淑妃与周昭媛,便命人一同押到此处,日后便是她的中宫了。义忠亲王惦记着皇儿乃是要事,听得吴贵妃说正皇子与丹公主在偏殿。众人便一同过来,准备抱走正皇子与丹公主,一同到两仪殿去再做打算。
待得那些人都走了,史良娣方与春纤等上来,与太监等一道给晴雯与紫鹃收拾了。因此处乃是皇后娘娘寝室,故而将二人暂时挪到厢房去,更衣擦拭了先放着。剩下的,便是默默念佛,乞求老天保佑皇后娘娘安宁,能赶紧回来将这些逆贼拿了,好与二人报仇。还盼望着皇后娘娘能早日回来,还众人一个平定的日子,还天下一个清明的世道。
吴尚书等来到偏殿,却听得一个皇儿娇声问道:“皇兄,何谓臣臣?”另一个应道:“所谓臣臣,便是要守臣道,遵臣纲,为臣事。上辅贤君,分君忧,下育万民,解民愁。时刻以民为本,以社稷为重,兢兢业业,夙夜不敢稍忘。不媚上而取宠,不迫下而牟利,不文过饰非,不巧取豪夺。刚正廉直,克己奉公,方为良臣。”
众人寻声进来,却见小皇子犹在头头是道,虽则稚嫩娇俏,却依旧一副威严宝相,将众人吓了一跳。小公主则温柔婉转许多,看着便是文文静静的,见得吴贵妃一脸忿忿不平之状,忠顺王命随侍道:“将他二人抱到两仪殿去。”众人随着小皇子小公主,悻悻的往两仪殿而来,一路上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且说忠顺王的两个随侍得了主子的意思,倒是不曾为难正皇子丹公主,正皇子与丹公主亦是泰然自若,任由二人抱着,乖乖的趴在他们肩头,去了两仪殿。几个心细沉稳的,都不觉暗暗吃惊,两个这么小的皇儿,竟然亦能如此处变不惊,可见得皇后娘娘之教诲,更可见皇后娘娘之人品手段。想着想着,不觉都气矮了三分,不禁感慨起来。如今皇后娘娘与龙送天子皆不知去向,让吴尚书与义忠亲王皆乱了阵脚。若说逼着皇帝退位让贤,那龙送天子有皇后娘娘的扶持,必得民心,此事必定不就。若是保皇帝,废皇后,只是皇后娘娘如今出逃,若是召集百姓,必定亦是得民心得。若是皇上与皇后都保着,那他们来还能为得什么?
因着皇后娘娘的出走,将孤注一掷的棋,打得更乱,几人商议片刻,觉得还是保皇帝废皇后的好,若是再说皇后娘娘挟持龙送天子出逃,限于危难,似乎还有些把握。若果真能将皇后废了,没了她辅佐,皇上那里便能好对付得多。戊献王听闻只废皇后,很是有些儿不愿意。吴贵妃哄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还得从长计议,急着这一刻做什么。便是我肚子里的骨肉,将来做了太子,不也是你的?”提起自己的骨肉,戊献王方略略好过些。
忠顺王跟在两个皇儿后面,看着二人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惊恐慌乱,想起忠顺太妃之言,心中暗下主意。中宫宝货,此刻已经被吴尚书及吴贵妃给盯上了,估计亦是得不到的,不如念在人心向背的份上,念着自己一家几百口人的份上,见机行事,尽量救助皇上与皇儿吧。毕竟从此时境况看来,此举已经毫无把握,事败只在早晚而已。
众人到了两仪殿,皇上端坐在御座上,静静的盯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思量着如何应对。抬头见到两名家奴抱着皇儿进来,义忠亲王、忠顺王、吴尚书、戊献王及吴贵妃等皆跟在后面,眼光豁然跳了一下。他们到底还是冲着后宫去了,丢了此处而直接去了后宫,必定是冲着妹妹与小皇儿去得。只是,如此看了,妹妹与小皇儿必定是走了。心下略过第一丝欣慰。
两名忠顺王的家奴将皇儿抱到御座前,将他们放了下来。皇上一眼认出丹公主与正皇子掉了个儿,便拿眼睛盯着正皇子看,带着疑问之意。正皇子与丹公主走到皇上跟前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此刻殿内气氛紧张,四处皆是违逆者侍立,却见二人如此稳当,皇上心下略过第二丝欣慰。
正皇子见父皇如此打量她,便拉着父皇道:“父皇,儿臣正与皇妹说书呢,不如父皇给指点一二如何?”皇上正皇子眨眼,便知她心中自有主意,闻言笑道:“不知正儿说得什么,父皇先听了再说,只是为何不去找母后评判?”正皇子拉着皇上的手笑道:“母后与皇弟许是逃出升天了,儿臣找不到。”
听得“逃出升天”,各人心中滋味儿不同。吴尚书见皇上父子几人此时还有闲情聊天儿,便上前启奏道:“启奏皇上,林氏女不道无德,不可配帝,望皇上即刻下旨,行废立,正伦常。”皇上将吴尚书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方颔首笑道:“爱卿说来听听,皇后如何不道无德?朕谨受教。”虽则如此,语气中却透出明显的嘲讽。
吴尚书仗着此时皇上在他挟持之下,故而亦不害怕,壮胆回道:“启奏皇上,林氏女所行昏乱,臣恐有辱圣听,不敢言。”皇上见他还装,依旧微笑道:“爱卿但说无妨。”既然是蓄谋已久,既然是处心积虑,不如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他将原由都说出来,便是日后定罪,亦简便些。只要看一眼那几个脸上的焦虑,便知此时他们必定不知妹妹去哪里,亦无从下手了。妹妹自有天佑,出去了头一处便是五香斋,若是去了那里,他很是不用担心了。
吴尚书见皇上不惧,自己却疲软了半分,又想着皇后娘娘尚不知所踪,心下亦没了底,只得强撑着道:“启禀皇上,林氏女寄居贾府时与贾府二公子宝玉同床多年,如此必定不洁。闺中之语离经叛道,是为不敬。贾府落败而隐匿罪臣之女,是为目无法纪。从贾府出来至下旨赐婚前一年多不知所踪,是为暗昧不明。
多为神鬼之说,妖言惑众。多有干政,不守妇道。天屡现异象以警,而皇上不查。往岁雨雹,乃阴气过剩之象。今载更甚,阳春而暴雪,压杀庄稼,民不聊生。天象如此而不思悔改,亡无日矣。此时又携皇子出逃,置皇子于险地,逆天枉上,如何得立天地间?若非得圣皇护佑,必早遭天谴。请皇上下明诏,废邪后,另立贤良,以正后室,循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