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出去后众人复又回到内室,怡亲王依旧扶着黛玉坐了首席。此时北静太妃北静王妃等方明白许多,对黛玉方毕恭毕敬起来,再无不服之理。宁公主娴公主以前只是听说过,到底不曾到过嘉德殿,此番见了,方知太后对黛玉的宠爱或者说众人对黛玉的宠爱,非同一般。想起黛玉从不拿这些显摆,心下又赞许了三分,更又亲近了一层。
酒席开始后,丫头传话过来说水溶要过来给黛玉赔礼。黛玉听了不知该如何处,倒是北静太妃与北静王妃都起来说惹得黛玉生病,很该过来给黛玉赔罪的。黛玉很是不欲受,只是如今在人家府中做客,便是主人欲见一面,也算不得太过。于是看着师兄的意思,怡亲王笑道:“赔罪就不用了,若是客气,过来敬个酒倒也使得。”其实是一个意思,不过好听些罢了。
北静太妃忙让小丫头去请水溶过来给黛玉敬酒。水溶好生整理了一下,很是有些儿激动的过来了。心下很是期待,一直听说宝玉的表妹俱不世仙姿,才情更佳。那些诗词从宝玉处也见了不少,从外面那些世家子弟那里也见到不少。虽然薛家小姐的才情与这姑娘不相上下,但若是男人,则多半喜爱那风流随性的,而不爱那太过端庄规矩的,有失本性。
缓步进得内室,水溶跪地请道:“幸得姑娘驾临敝府,多有得罪,还望海涵。”黛玉忙起身让他起来,待要回礼,被怡亲王按住了。水溶起来抬头一看:若将姑娘比仙女,仙女当羞住天宫。比之于花,花羞;比之于柳,柳惭;西子当愧,王嫱隐匿。一时看得呆了。怡亲王见水溶如此盯着黛玉,咳嗽一声儿道:“北静王爷敬酒吧。”
水溶闻言方回过过来,忙道歉不已。给黛玉斟上酒,黛玉不喝,递给师兄。怡亲王道:“北静王爷自罚三大海吧。你是主,如此便罢。”水溶闻言也不推辞,自罚三大海。偏宁公主见到几人似乎有意,便道:“北静王爷若是给林妹妹赔罪,我自是无话。若是给林妹妹敬酒,却似乎不该忘了王兄。”闻言水溶无法,只得又喝了三大海。娴公主道:“北静王爷该先给林姐姐赔罪的,敬酒是其次,不可混淆了。”水溶只得又给黛玉敬上三大海。又给宁公主敬了三大海,又给娴公主敬上三大海。到了次席,也只得都陪了。一会儿功夫便晕乎乎了。
水溶回到外面,很快便醉了。不想那彭章见水溶竟到了内室见了诸位姑娘,心里很是痒痒,便也提议要去给姑娘赔罪,说今日之事原是他的错。水溶原本不好意思,可惜已经醉了,水溶兄弟也不好拦着,毕竟彭章也说的在理儿。便让人过来回话。此时外面几人都想进去,可惜一没合适的理由,二来怡亲王在那坐着,且小厮说还是王爷亲自伺候林姑娘的,别人倒是都不敢造次了,此番见彭章能去赔罪,很是有些羡慕和嫉妒。
里面众人一听,这岂不是没理的事儿,可一来彭章乃西宁王世子,二来此事确是他的错,众人不便说罢了。若是他诚心要来赔罪,倒也说得过去。北静太妃与北静王妃好也无话可说,只得看着上座。黛玉本是不耐烦的,心里本就不痛快,此番还来。忽觉雪雁在背后拉她袖子,便反应过来,想起来说晚上要看好戏,此番送上门来的,为何要推辞。是以懒懒的答道:“赔罪倒是不敢,若是过来敬酒,却要依了规矩才是。”
彭章听说可以,管她什么规矩,一口就应了。雪雁又拉了黛玉的袖子,黛玉点点头,怡亲王则是笑看着雪雁。雪雁压住笑意,很正式的开口道:“圣人有言,‘非礼勿视’。既然世子有心给几位姑娘敬酒,还是守着圣人之言男女之大防的好。”北静太妃不解道:“姑娘的意思要怎么样?”不想已候在门外的彭章听见了,脑子转得快嘴更快,大声道:“姑娘这话不对,姑娘见过怡亲王爷,刚才也见了北静王爷,难道是嫌弃我没爵位?”雪雁大笑道:“怡亲王爷乃姑娘师兄,非旁人可比,北静王爷今日是主,非客可比。有爵位又如何,无爵位又如何。凡事越不过一个理字。”
除黛玉身边几人外,其他人都不知或是不很清楚黛玉与皇上及怡亲王贤亲王的关系,便是雪雁这么说,也不很明白,只是便是不明白,这关系一定非同一般。宁公主与娴公主都暗暗吃惊,更别说其他人了。那彭章无话可应,只得应了。雪雁道:“还请世子用布蒙了眼睛吧,如此我们或许可以一见。”彭章哑然,事已至此,他若是不肯,反倒显得是为了见黛玉了,只是这蒙了眼睛,他图个什么?真是,每每不得意。
外面说彭章的眼睛已经蒙好了。雪雁走到门口,仔细瞧看了半日,方笑道:“你们的人我不放心,虽只是个丫头,好歹是伺候姑娘的,姑娘的一应事宜我们都得担待着些儿,还请世子勿怪。”这话说的彭章也不好反驳。雪雁方走上前去,用力勒紧了蒙着眼睛的巾子,看都严实了,方才放心。转身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条手帕子来,透着淡淡的香味儿,一边儿笑道:“我再多蒙两层,世子别见怪,这两条帕子可是伺候姑娘时用过的,旧些儿,到底还算干净。”雪雁一边儿嘀咕,一边儿将那两条帕子给彭章细细的系好了。
黛玉想起白日那老神医说的,以及雪雁的神情,自己又从未曾用过她的帕子。心知有鬼,便暗自发笑,偏还得忍着。刘仁史良娣几个相熟的,心里早乐开花儿了,怡亲王也是一脸意兴岸然。雪雁蒙好了,又拨拉出一条帕子来,也给他蒙上了,方领了彭章进来。
王府的丫头领着彭章到了首席跟前,那彭章便要给黛玉斟酒。娴公主也瞧出门到来了,且也听说过彭章大闹五香斋的事儿,便说道:“北静郡王尚且跪地给林姐姐赔罪,难不成世子无罪不成?还是爵位比北静郡王高?”那彭章到底年轻,听得此言又不知是谁,又气傲。宁公主冷笑道:“娴妹妹为何跟他一般见识?若他还知道些理儿,也不至于如此莽撞。”北静太妃与北静王妃又不好开口,毕竟都是客。
彭章一听估计是两位公主,便气矮了半截,忙跪下磕了三个头,嘴里说道:“彭章无知,冲撞了林姑娘,还请见谅。”黛玉不理他,两位公主见他无状,也不搭理。如蓝笑道:“你不如就比照着北静王爷赔罪敬酒吧。”彭章道:“彭章鲁莽,不敢比王爷。”如蓝笑道:“如此更好,倒不用客气了。”
几个丫头已经端上酒来,倒了满满的三大海。如蓝笑道:“你若是要赔罪,便喝了这三大海。”彭章只得喝了,后又算是敬酒,每人三大海。众人见他似乎眼泪都出来了,敬完酒忙出去了。待走得远了,雪雁到底忍不住,大笑起来。众人忙要问她缘故,却见紫鹃端着药过来,告诉黛玉说御医要走了。怡亲王道:“麻烦刘公公去送他吧,明日一早还让他来这里。”
黛玉坐着桌子上几乎就不曾吃什么,推说不舒服。此时药端来了,几人上来扶着黛玉到榻上坐了,又都在一旁伺候。怡亲王笑着对史良娣道:“史姐姐吃你的去吧,由我呢。”史良娣也不推辞,拉着紫鹃等回次席坐了。这里怡亲王方在榻前坐下来,细细的将药吹凉了,方喂黛玉喝了。北静太妃等虽惊诧,也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
吃完药,戏也看完了,黛玉便要先去歇息。北静太妃亲自领着黛玉去了,那原是府里最好的地方,黛玉及史良娣等都装不知。等王府的人都走完了,黛玉方笑出来。史良娣则拉着雪雁要她说清楚。雪雁和如蓝紫竹几个终于可以放心大笑,直笑得都趴下了。
听说那彭章回去一直流泪,还以为是帕子勒的紧了,又或是时间长了。后来鼻子也开始流鼻涕。至次日酒醒方止。此后每每喝酒便会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因此后几乎将酒戒了。
当夜众人早早的便歇下了,担心了一日,担惊了一日,担忧了一日,到底都有些儿累了。宁公主等都歇在上房,临睡前非要听听缘故,总觉得彭章的眼睛肯定有问题。雪雁拗不过,便只悄悄的告诉了两位公主,两人听后都大喊痛快。别看里面那条巾子系得紧难受不说,外头两条帕子却都是又药的,虽闻着幽香,但只要一喝酒,便会乘着酒劲儿发作起来,眼鼻难受,泪流不住。且此后断喝不得酒了。
这都是那老神医的主意,若是不喝酒,倒也无碍,既然几个花天酒地的,偏要断了他们的路。那最外面的那条帕子却是捂着药性不让散发出来的,是以更为厉害一层。只有等酒劲儿过来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