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玄冥的话戛然而止，卫慧也转过了身子。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头发凌乱，胡须横生地大可汗，站在了她的面前。
纠结了两个通宵的呼延灼，在看到那个白色的傲然背影时，突然觉得从心底升起一股窘迫。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孤身闯了来，他甚至感到自己孤身一人，有些孤立无助。在这个看似清瘦的女子身边，他突然感到没有了手中的权利，他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地渺小……他甚至有一种冲动，他想要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牙帐里再召见卫慧，亦或者，带着能体现他的权力的大臣和护卫们一起来……
可是，卫慧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就在他刚刚有返身而回的念头时，卫慧已经转身望过来，对他微微一笑道：“呼延可汗，你是来找我地么？”
卫慧的微笑亲切而美丽，却令呼延灼有些心跳加速，咽干舌燥。他努力地稳定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清了清自己的喉咙，这才开口道：“是的，本汗是专程来找神使地。”
呼延灼开口，就感到卫慧加到他身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他心神放松，也终于找回了一贯地镇定，随即说道：“本汗来找神使，是想请求神使，允许我派人联络萨伊苏和赫兰两部。若是我不能联络两部，让两部的兵力联合起来，那么，他们独自未战，势必抵抗不住莫呼尔三部的攻打。戈伊狼子野心，手段毒辣，对征服的部族的政策向来是不留一个活口。到那时，萨伊苏赫兰两部的牧民必定就会惨遭杀戮。我想，神使慈悲，必也不愿看到那样悲惨的事情发生。”
找回了自信的呼延灼，一番话说下来，声情并茂，感人至深，连他自己都感到被深深地打动了。
他憔悴的脸色似乎也稍稍缓了缓，甚至赤红的眼睛中的火气，似乎也减弱了不少。
他的目光直视着卫慧的眼睛，再次动用他一贯能够控制臣子的目光，企图能够让卫慧更直接地答应他的要求。
卫慧并没有立刻说话，她先是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暗暗询问赤璃：“那三部的兵马到了哪里？”
“回主人，三部人马已于两天前出发，此时距萨伊尔只有六天的路程。距离赫兰稍远，还有十天天的路程。若是在这两个部落处遇不到阻碍，他们一路南下，只奔骏律的话，应该还有十二天，就能看到青龙设置的蛇界。”赤璃说道这里，有些得意地歪着小脑袋看看有些呆头呆脑的玄冥，从小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屑道：“你不能准确地预言呼延灼的未来，那么，你是不是知道萨伊苏和赫兰的结局？”
“当然知道。”这一次玄冥回答的很干脆。它很清楚地回答：“若是没有主人的干涉，萨伊苏和赫兰这一次都会被莫呼尔三部冲击，暂时不会灭族，但会死伤半数以上。当然，莫呼尔三部也会伤亡严重，最终，莫呼尔和萨伊苏赫兰两部，皆因南逃和追击，感染瘟疫，从而全军覆灭。可以说，这一次若不是主人的参与，整个契单的所有部落几乎就此灭绝。”
这一次赤璃没有再次拿话挤兑玄冥。就是卫慧听到玄冥所言，心里也是震动不已。全民灭绝，虽然只有四个字，却代表着几百万人口的惨死。那可是几百万活生生的性命啊！那里边，有无数的孩子，无数的妇女和老人，当然还有战斗的主要力量－－青壮男子！
卫慧还在暗暗震惊，赤璃已经反应过来，又开口鄙夷道：“你说的全是废话嘛。你明明知道主人已经参与进来了，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嘁，就会说废话！”
卫慧不再理会赤璃和玄武的斗嘴，心里盘算着，如何阻止这场战争，甚至，有可能地话，要是能够化解这场战争就最好了……
她心里琢磨着，却没有继续沉默，而是对呼延灼微笑道：“卫慧观可汗形容憔悴，目赤发张，心火上炎，肝火亢盛，这样下去，对可汗的身体健康可是大大的不利。更何况如今时疫之气肆虐，可汗的身体若是违和，极有可能被疠疫之气感染……呵呵，我知道可汗爱民如子，忧虑萨伊苏和赫兰两部牧民们的安危。但此事不是一句能够解决地，来，我这里刚刚熬了一罐药茶，可汗不妨喝上一杯，我们慢慢地商量商量。”
说着，卫慧面带微笑，转身走向自己临时安置的帐篷。这座帐篷同时也是卫慧办公和存放药物的所在，故而建的极大，虽然不如呼延灼的牙帐，却比图黁和死去的铁曾的大帐大了不少。
呼延灼受人控制，虽然心里焦急，却也实在无奈，只好跟在卫慧身后。
掀开大帐，呼延灼的目光就惊奇地看到，外边看着偌大的一座帐篷里，居然满满当当。大帐近六成的空间，都被一个个叠放整齐的木箱占据。另外不到一半的空间里，又放置了一架屏风，将所余的空间分割成两部分。他站在帐门口，看不到屏风之后，但心里也明白，那里可能是神使休息的地方。
直到看到这个被屏风隔离开的休息区，呼延灼才突然意识到，神使原来也是一名女子，而且是一名美丽的年轻女子！
呼延灼作为契单草原的可汗，自然有不少的女人，那些女人中，也不乏外族进贡或者俘获来的女人。
但是，卫慧的帐篷里去与呼延灼熟悉的女子居室都不相同。
卫慧这里的不同之处，不单单是指她帐篷里堆积的大量药品，更主要的是，卫慧的帐篷里，没有那些绸缎帷幔，也没有装饰性的物件，没有大楚女子喜欢的脂粉香，更没有契单女人身上惯有的羊膻味儿。
卫慧的帐篷里，只有一股淡淡略带苦涩的药香。收拾的异常干净整洁，在屏风外的空间里，只在一张大毛毯上放着一张小几。
若说这个空间里唯一的一处点缀，就是小几旁放置的一只罐子，罐子里插着一束从草丛里采回来的野花。
“可汗，请坐！”卫慧的声音，将呼延灼打量的目光收回。
他回头，就看见卫慧已经在小几后坐了下来。此时，已从小几下取出一只红泥小炉，呼延灼也没看到卫慧怎么动作，红泥小炉里，已经燃起红红的火焰。
呼延灼心中讶异，脸上却仍旧努力维持着平静的模样。他也来到小几旁，正要坐下，却在低头的瞬间，看到自己身后几个乌黑的脚印，印在干净的毯子上，顿时有些尴尬。
“可汗，请坐。我给你冲一杯茶，我们边喝边谈。”
卫慧面前的小炉上，水已经滚沸。随着淡白色的蒸汽袅袅，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漫开来。
呼延灼接过卫慧递过来的茶杯，焦灼疲惫的心，在这袅袅升起的雾气茶香中，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突然，他的心底升起一个念头，若是没有瘟疫，没有战事，有这么一个女子陪在身边，烹一杯热茶……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人生啊！
但是，他的这个愿望，在目前的境况之下，实在是太过奢望了。他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卫慧的话好不留情地打断了：“可汗刚才说的事，卫慧已经知道了。但是，可汗可曾想过。若是从骏律派人前往萨伊苏和赫兰，只怕即使莫呼尔不去攻打，萨伊苏两部也可能会因瘟疫传播而导致灭族啊……”
卫慧的话似乎没有说完，但呼延灼又哪里听不明白。卫慧的意思是，死于战事和瘟疫，都是死，又有什么区别？
呼延灼明白了，当然立刻就顾不得构想惬意舒适的生活，也顾不得想什么美女烹茶了，他焦急道：“神使也说了，若是我们派人，萨伊苏和赫兰只是可能感染瘟疫，但若是我们不派人，只怕他们都难以逃脱被莫呼尔屠杀的命运……到他们都被屠杀之后，即使骏律的瘟疫祛除，只怕也不能够抵御莫呼尔三部的攻击，更何况，萨伊苏两部还有可能……”
呼延灼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他心急之下，居然把心里猜想的萨伊苏两部可能背叛之事，也差一点说了出来。
卫慧并没有注意呼延灼暗暗打量她的目光，只是缓缓呷了口茶，让茶的芳香在舌头上打了滚儿，这才缓缓地咽下，抬眼望向呼延灼道：“可汗，你有把握派人就能召集萨伊苏和赫兰二部么？”
“自然有把握！”呼延灼回答的肯定。当然，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中把握是要赶在莫呼尔三部攻到萨伊苏和赫兰之前才可行。
“好，那么可汗准备书信吧！”呼延灼没想到卫慧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心中大喜，脸上也是喜形于色。正要起身赶回牙帐，却听得卫慧又道：“可汗准备好了书信，我会派信使前往萨伊苏和赫兰。可汗就可在牙帐静候佳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