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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深海的海带田里,万顷的海带闪着荧光的深绿,沙丁鱼群匆匆袭过,海带上的光泽便一浪胜过一浪。银色的小乌贼姑娘,双眼凝视着海带丛间的缝隙,蛰伏在海带丛中,用纤白的如同葱尖般的柔软触须,弹奏着一曲曲的乐音,这乐音,幻化成海底莫测的水流。

在海带丛的另外一端,还有一只橙黄橙黄的玛瑙水母,她是大海中的小仙灵,这是她第九百九十五年的修炼生涯,再过五十年,她就功德圆满,列入仙班。

小水母常常会使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魔法,可是,她是那么小,如同一颗橙黄色的水球,在海带间滚动着。它注视着眼前匆匆袭过的这片蔚为壮观的沙丁鱼群,那鱼鳞上折射出来的光泽,甚至令它打不开视线。但是,它感觉到了,从海带丛间弥漫的乐音里,它听出来了,那是一种哀怨,一种逃离之中不可言状的悲伤。

刹那间,沙丁鱼群消失不见了。小乌贼姑娘的乐音在这一片空旷中,更加清晰了……

深海中出现了少有的静谧,寒意变得浓重了许多。海带田里的海带们停止了那疯狂的摇摆,那一些荧光的深绿色,亦不再气势恢宏地簇拥、席卷。它们一个个把自己的色彩沉淀下来,或任由着那份颜色小心翼翼的一颗一颗从带尖上滴落下来,或是静静地泻着。

海葵收起了斑斓的触手中央的毒囊,海参和海胆也都躲回了自己的巢穴当中。珊瑚草和青藻逐渐的浮在水中,等待着浮游生物们带走它们的躯壳。

好似一根弦断了一般,小乌贼姑娘的乐音顷刻之间停了下来。在海带丛另外一端的小水母,倏忽觉得惊恐起来了,它在瑟瑟地发抖,亮丽的色泽变得深暗了起来,就在那一刻,巨大的躁动降落在这一片海带田上,简直令人生畏的水流急剧地盘旋,海带们又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不停地摆动起来,一大片荧光色的海洋在深海里被卷起了漩涡。小水母努力地固定住自己的身躯,紧紧抓着一小片海带。

躁动变得越来越压抑心田了。一声巨大浑厚的吼声,震碎了水波,直直地轰入每一个大海生灵的耳朵里。小水母觉得自己的双耳剧痛,触角已然无法控制,便被卷进了海带丛里。

巨大的身影正浮动在小水母的头顶上。它看清楚了,那是抹香鲸,一头巨大的抹香鲸。庞大的躯体覆盖了它身下的这些生灵们的视线,它的嘴里,还衔着一只微弱挣扎的大王乌贼,乌贼的躯干已经被吞噬了,剩下的那些狰狞的触须,也一根根的被吸进到了抹香鲸的嘴中。这一刻,巨大的抹香鲸又开始怒吼了。小水母感到自己失去了意识,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海带丛底……

海面上,满是船的残骸,被人类冷藏于船内的一箱箱金枪鱼,也四处的散落在海面上,大片大片的,蔚为壮观,但是在阳光的折射下,却反射出触目惊心的光泽。

一位年轻的渔夫忽然从遍布金枪鱼的尸体的水中探出身子来了,他双手紧趴在一块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嘴边渗着白花花的海水泡沫。

他向周遭张望着,却不见一个人影儿。他渐渐陷入了一丝绝望,还有悔意。不可言状的情愫在他的心里开始不住盘旋着,但又感觉脑海中被抽空了思绪一般,他只感到浑身无力,一片蔚蓝而又壮阔的大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吞噬他的躯体,他只觉得仿佛当下这样的喘息都显得弥足珍贵。

渔夫静静地卧在那块木板上,松软得像一块黄白色的海绵面,似幻非幻的意识里,那好几个月前的事情又如烟般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了:那一天晚上,天空星辰遍布,他和他的同伴们驾着一艘巨大的渔船,从海边小镇上出发,那晚天空的星辰亮得如同海蓝色的宝石,海风打开了他们每一个人期待的眺望,少年们万分的激动,却都按捺着心中的感触,不曾言语。

古老的紫色卷轴上记载着这样一个传说:

在远方的大海里,万鱼日日共舞,为了它们的王而欢呼,神圣的雀跃点燃着深邃幽蓝的篝火,当巨大的抹香鲸从深海更深处游来,顷刻间珊瑚的灯光缤纷斑斓,海葵的触须欢跃跳动,无数的礁石化成美轮美奂的琉璃街道,俨然海底的皇宫,数不尽的珍珠和玛瑙从鱼儿们的口中如雨水般吐出,人鱼、赤色海龙和一群群可爱的海鬼儿们,就在这个时候出来欢畅,和海洋中的贵宾们一同,在琉璃街道间自由来去……

自小的时候,它们便听着这神奇的传说,而今,他们正是为了实现与这信仰的约定,前去那海滩的远方,大海的深处,探寻那神秘的琉璃街。

临行前,镇上的神婆用巫术占卜,她告诉这些年轻的孩子们:“要找到那传说中的琉璃街道,需得引出守护那儿的神,那头巨大的抹香鲸,杀死它。要找它不难,切勿忘了:大王乌贼,是它的美食。”

大家都纷纷记在心里了,于是,为了引出抹香鲸,它们首先就去寻大王乌贼。年轻的渔夫们在不远处的海域里捕捉到了一只又肥壮又有力的大王乌贼,再把它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以备用作诱抹香鲸上钩的饵料。

他们照着神婆的指示,还有镇里的古籍上的地图,日夜航行,一个月,一个月,就这样倏忽之间过去了。他们在海路上捕捉到了不胜枚举的鲨鱼和鲍鱼,却不见一头鲸鱼,久而久之,成日的鲍参翅肚的海鲜大餐,已经将他们一个个小伙子滋养得壮硕起来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一群罕见巨大的沙丁鱼群,隐隐中,那鱼群似乎就向他们透露着抹香鲸的来路。于是,少年们当机立断,将圈在网中的那只可怜的大王乌贼放了出来,一阵寂静之后,海面上下起了小雨,少年们一个个都有些颓丧了。可是啊,就在这个时候,海上像发生了地震一般的,出现了一场巨大的骚动,海浪急急地打了过来,他们一个个都清楚地看见了,海浪下,一只比他们的船还要巨大的鲸尾急驶来,少年们克制着心中的恐惧,准备好手中亮着锋芒的鱼叉,一个个转甩着,然后向鲸投了过去,嗖嗖几阵风声过后,它们听见鱼叉刺入了鲸鱼肉体的声音,少年们心里有着快意,血色很快就浮动到它们的船边,但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海浪向他们倒来,年轻的他们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不知所措,但那毫不留情的海浪,也就在这个时候,完完全全地压向了他们,狂风暴雨前的那一声声哭叫,被宏大的一声巨响——彻底地平息了。

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名叫安的年轻渔夫,正是那一群年轻少年中的一员。同伴们如今究竟怎样,他已经是不得而知了,现在,他连想的力气也没有了,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渗出,流到海水中,不见了踪迹。

海上忽然卷起了一阵漩涡,像是龙卷风一样袭来,还伴随着悲痛的呜咽声。海上的海鸥们已经吓得四处逃窜而去,不少根洁白的鸟毛掉进了这漩涡之中。漩涡很快地向安靠近了,可是他早已经闭上了双眼,无心和着可怕的大海做命运的纠缠,他什么都认了,就等着海神给他的无知下最后的审判与裁决。

就这样,他被卷进了那漩涡之中。

不知度过了多少梦境,安醒来之后,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小岛上,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

海滩边上,海浪推来一丝丝幽蓝色的光芒,微妙而又神秘。安撑起自己的身子,朝着那片光芒一步步走去,啊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在那片蓝光之中,竟然有一个酣酣睡着的十岁左右的小孩,他被深蓝色的柔软襁褓裹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海水珠子,呼吸之中透着一股清凉的海风的味道。这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安想着。

安把孩子从海中抱了起来,海水中的那片蓝色的光芒顿时消失了,他轻轻抚摸了下孩子的小头,他微微颤动了一些,嘴角仿佛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安觉得孩子的笑就像是过去叶子落在井水里,泛起的朦朦胧胧的涟漪,便给他取了个名字——井叶。

安决定在这个小岛上住下来,顺便带着这个小孩儿一起长大。

光影荏苒,时光不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个小岛上整整五十年过去了,安已经渐渐老去了,曾经强健不怕风吹雨打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白头老翁了。而对于那个孩子……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呢,十年如一日,孩子却只长大了五岁,因为,五十年前安便早已心中有数,井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爷爷,我今年多大了来着?”天真的井叶用那闪星般耀目,海水般深邃的眼睛打量着他的爷爷。

“从新年开始你就一直在问,我说过了,你呀,今年十五岁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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