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后几章里，我要讨论各种道德教育，尤其是第二年到第六年的道德教育。孩子六岁时，道德教育应当接近完成，这就是说，以后所需要的美德应当作为业已形成的良好习惯和业已激起的远大抱负的结果由孩子们自动发展。只有当早期道德教育被忽略或实行不当时，以后才会需要大量的道德教育。
我现在假定年满周岁的孩子是健康而快活的，并且具有按照前章所讨论的很好方法奠定的训练基础。当然，即使父母采取目前已知的一切科学的预防措施，总还会有一些不健康的孩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孩子的数量可望锐减。假若现有的知识已被充分利用，这种孩子现在就该很少，以致统计起来微不足道。我不打算讨论如何对待早期教育不良的孩子。这是教师的问题，不是父母的问题，而本书是专为父母写的。
孩子的第二年生活应当是极快乐的。行走和说话都是能带来自由和能力感的新成就。孩子在这两方面每天都有进步。
孩子已能独自玩耍，并会产生一种比环球旅行者更觉兴趣的“开眼”感。
鸟、花、河、海、汽车、火车和轮船都会引起欢乐和浓厚的兴趣。好奇心没有止境：“我要看”是这个年纪最常说的话之一。受过小床和童车的束缚之后，在花园、田野或海滩上自由奔跑能产生一种解放的狂喜。消化能力通常比第一年强，食品种类增加，咀嚼是个新乐趣。由于上述原因，如果孩子照顾得好，而且身体健康，生活会成为美妙的奇遇。
但是随着走和跑的越发自如，也容易产生新的胆怯。新生儿很容易惊恐。沃森博士和夫人发现，最使婴儿惊恐的东西莫过于大的声响和坠落感。然而，婴儿都受充分的保护，很少有恐惧的时候，即使真遇到危险，他们也无能为力，所以恐惧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在第二年和第三年，还会发生新的恐惧。这有几分由于联想，有几分属于天性，还是有待探讨的问题。第一年不存在恐惧的事实不能作为不属于天性的结论，因为天性在任何年龄都可能成熟。甚至最极端的弗洛伊德学派也不坚持性本能生来就是成熟的。显而易见，能自己到处跑的孩子比不能走路的婴儿更需要恐惧，因此，恐惧的本能产生于需要的说法并不是不可思议的。这个问题在教育上具有重大意义。如果一切恐惧均产生于联想，那么只要不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恐惧或反感，恐惧即可预防。另一方面，如果有些恐惧属于天性，那就需要采取更周密的办法了。
查尔默斯·米切尔博士在他的《动物的幼年时代》一书中通过大量的观察和实验结果表明，在幼小动物身上通常没有遗传性的恐惧本能。
除了猴子和几种鸟类，幼小动物看见它们的天敌，如蛇，毫无惧色，除非它们的父母已告诫它们要害怕这些动物。不满一周岁的孩子似乎从不害怕动物。沃森博士曾用下列办法教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怕老鼠：当他给孩子看老鼠时，他就在孩子的脑后反复敲锣。锣声使孩子感到恐惧，于是老鼠也通过联想变得可怕起来。但是在最初几个月，孩子对于动物似乎完全没有本能的害怕。凡未被暗示黑暗可怕的孩子似乎也从不畏惧黑暗。以下观点无疑具有极充分的根据：我们原以为属于本能的恐惧，其实大都是后天的，假如成人不加以渲染，它们本不会产生。
为得到说明这一问题的新线索，我曾对我自己的孩子做过认真观察，但是由于我不能总是知道保姆和女仆对他们说过什么话，关于事实的解释往往是可疑的。就我所能断定的，事实证明沃森博士有关第一年恐惧的观点是正确的。在第二年，孩子们仍未对动物表现出恐惧，只是其中一个孩子一度怕过马。然而，这显然是由于有一匹马曾突然声音很大地从她身边飞奔而过的缘故。她目前仍不满两周岁，因此我以后的观察靠的是我的男孩。在他快到两岁时，家里雇了一个新保姆，此人生性胆小，尤其怕黑。孩子很快就染上了她的恐惧感（起初我们并不知道），他看见猫和狗就躲开，走到黑碗橱前就胆怯，天黑以后，屋内各处都要照得通明，甚至第一次见到妹妹时都感到害怕，显然以为她是一个种类不明的奇怪动物。
所有这些恐惧感谅必都是从那胆怯的保姆身上传染来的，事实上，在她离开以后，孩子的恐惧就逐渐消除了。然而，还有一些恐惧不能作此解释，因为它们产生于保姆到来之前，并且所恐惧的东西都是成人不以为惧的，主要是各种动作奇异的东西，其中尤以影子和机械玩具为甚。经过调查，我发现这类恐惧在儿童期是正常的，而且有充分理由认定它们是属于本能的。威廉·斯特恩在他所着《儿童心理学》第494页，“对神秘物的恐惧”一章里讨论了这个问题。
他写道：
这种恐惧的特殊意义，尤其是在幼儿期的特殊意义，从未引起旧派儿童心理学家的注意，它是不久前由格罗斯和我们确认的。“害怕奇异的东西似乎比害怕已知的危险更具有原始性。”（格罗斯语）如果孩子遇到任何不适应他所习惯的认识过程的事情，有三种情况可能发生：感觉十分生疏，以致当作异体加以拒绝，并且有意识地不去注意，或者中断通常的认识过程，以致足以引起注意；但又未严重到造成紊乱，这属于惊奇、求知欲、各种思想的萌芽、判断和调查，或者新的东西突然猛烈地冲击旧的东西，将已熟悉的观念搅得格外混乱，以致没有立即理顺的可能，继而引起伴有极大不快的震动，即对神秘物（不可思议之物）的恐惧。格罗斯极为深刻地指出，这种对神秘物的恐惧显然也是以本能的恐惧为根据的，它与世代相传的生物需要并行不悖。
斯特恩举了许多例子，其中包括对突然张开的伞的恐惧和“对机械玩具的经常性的恐惧”。顺便说一下，前者在牛和马身上体现得极为明显：
一大群牛或马会被突然张开的伞吓得狂奔，这是我亲眼所见的。我儿子的恐惧与斯特恩所描写的完全一样。使我儿子感到恐惧的影子是那种由街上经过的看不见的物体（如公共汽车）映进屋内的模糊不清且迅速移动的影子。我用手指在墙壁上和地板上弄出影子，并教他照我的样子去做，此举消除了他的恐惧，不久他就理解了影子的道理，开始以作影为乐。这个原则也适用于机械玩具，当他看见里面的装置时，他就不再怕了。但是当里面的装置看不见时，其过程就相当缓慢。有人送他一个椅垫，若坐在上面或用手压，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这使他惊恐了很长时间。我们并没有把这件可怕的东西拿走，只是放到较远的地方，于是他只能产生些微的恐惧。孩子与它逐渐熟悉起来，终至恐惧完全消失。一般说来，最初引起恐惧的神秘性会随着恐惧的消失而产生快感。我认为，对于不合理的恐惧不应简单放任，而应通过熟悉它的表现逐渐消除。
对于孩子全然没有的两种合理恐惧，我们的态度则恰恰相反——这也许并不可取。一年之中我有半年住在布满礁石的海滨上，那里有很多悬崖。我儿子一点不懂高处的危险，如果我们撒手不管，他会径直跑过悬崖，坠入海中。一天当我们坐在一个下面是百英尺高的悬崖的陡坡上时，我们心平气和地向他讲述一个科学事实，说如果他越过那个边缘，他就会掉下去，像盘子一样摔碎。（他不久前曾看见一个盘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道：“掉下，摔碎。”接着要求带他离悬崖的边缘远一点。这大约是他两岁半那年的事情。从那时起，只要我们看住他，他对高处的恐惧足以使他得到安全。但若由他自己，他仍旧很鲁莽。他现在（三岁零九个月）能毫不犹豫地从6英尺高的地方往下跳，如果我们听之任之，他会从20英尺高的地方往下跳。
由此可见，启发式的教育并未产生过分的结果。我认为这是由于教育，而不是暗示的缘故，当我们进行教育的时候，我们都未感到恐怖。我认为这在教育上是非常重要的。对危险的合理担心是必要的，而恐惧则是不必要的。孩子若无一定的恐惧成分便不会担心危险，而教育者若无恐惧，孩子的恐惧便会大大减少。照管孩子的成人决不可感到恐惧，这也是女子何以应像男子那样培养勇气的一个原因。
第二个例子是不够稳妥的。一天我和我儿子（三岁零四个月）散步时，我们在小路上发现了一条毒蛇。他曾在画上见过蛇，但从未见过真蛇。他不知道蛇会咬人。他见到那条毒蛇乐得不得了，当它溜走时，他就跟在后面追。因我知道他追不上蛇，就未加阻止，也未告诉他蛇是危险的。然而打那以后，他的保姆就禁止他到草丛里跑，因为里面也许有蛇。结果他产生了些微的恐惧，但并未超过我们认为应有的程度。
迄今为止，最难战胜的恐惧是对海的恐惧。我们第一次想带孩子下海是在他两岁半的时候。起初全无可能，他嫌水冷，而且害怕海浪的拍打声。在他眼里，那海浪总是来而不回。如果海浪很大，他甚至连海边都不肯去。这是普遍恐惧的时期：动物、奇怪的声响和其他东西都会使他恐慌。我们采取循序渐进的方法来消除他对海的恐惧。我们把他放进离海较远的浅水塘里，终至水冷不复为惧。夏季的四个月结束时，他已能在远离海浪的浅水里玩水取乐了，但若把他放进齐腰深的水塘里，他还是哭闹。我们使他习惯海浪声响的方法是先让他在看不见海浪的地方玩上一小时，然后把他带到能看见海浪的地方，并让他注意海浪来而复回的景象。以上办法再加上父母和其他孩子的榜样，只能使他达到接近海浪而不恐惧的程度。我确信他的恐惧是本能的，没有任何联想使其产生。次年夏季，当他三岁半时，我们又重操旧事。一旦真的走进浪里，他仍感恐惧。在诱惑和观看他人洗澡均未奏效之后，我们采取了旧式手段。当他表现出胆怯时，我们就让他感到我们都为他害臊，当他表现出勇气时，我们就热烈地赞扬他。尽管他挣扎哭喊，我们一连两个星期每天都把他投进齐脖深的海水里。挣扎和哭喊与日俱减，后来他开始要求我们把他放进水里，只是还有些挣扎和哭喊。两星期后，期望的结果达到了：他不再害怕海了。从那时起，我们让他完全享有自由，遇到适当的天气，他就自动在海里洗起澡来——显然具有极大的乐趣。他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除，但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自尊心的抑制。然而，熟谙使恐惧迅速减少，现已完全消除。他妹妹年方个月，但从未对海表现出恐惧，她能毫不犹豫地径直跑入大海。
当我像他那么大时，对我所采取的方法是提起我的脚后跟，将我的头在水里浸上一段时间。说来也怪，这个办法竟使我爱上了水，尽管如此，我并不想推荐这个办法。
这件事我描述得比较详细，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与我所尊重的现代理论相对立。教育应当很少使用武力，但为战胜恐惧起见，我想，武力有时还是有益的。当恐惧强烈且不合理时，若听其自然，孩子就永远不会取得能证明并无恐惧根据的经验。当某种情境屡次经历而无伤害时，熟谙便能消除恐惧。所有恐惧的事情只经历一次很可能无用，必须经常经历才能消除恐惧。若必要的经验无需武力便可获得，当然再好不过，但若不是这祥，则与其继续恐惧，不如使用武力。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对我儿子来说，对其他孩子想必也是一样，战胜恐惧的经验是极快乐的。它易于唤起我儿子的自豪感：当他因勇敢而赢得赞扬时，他会一整天喜形于色。大一点的时候，胆小的孩子会因其他孩子的藐视而深感苦恼，那时他要养成新的习惯必将困难得多。因此，我认为，在恐惧一事上极早获得自制力和极早培养进取心是非常重要的，值得采取果断的措施。
父母往往得益于错误，只有当孩子长大时，父母才会懂得如何教育孩子。因此，我要讲一件事，以证明过分迁就的错误。两岁半那年，我儿子被单独放在一间屋子里睡觉。从婴儿寝室中迁出来，他颇为得意，而且夜里一直睡得很安稳。但是一天夜里狂风大作，篱笆被刮倒，发出一声巨响。我儿子被惊醒，大声哭起来。我立刻赶到他跟前，他似乎是从噩梦中惊醒，死死地抱着我，心跳得很慌。他的恐惧很快就消除了，但是他开始嫌屋里黑——过去他一直是在这样黑的屋里睡觉。我离开以后，他的恐惧似乎又来了，但程度要轻些，于是我给他点了一盏夜灯。
从此以后，他几乎每天夜里都要哭闹一番，后来我们才弄清，他这样做不过是想让大人进去陪他。于是我们就很认真地告诉他黑暗中并无危险，而且告诉他，他若醒了就翻过身去再睡，除非有严重的事情发生，我们不会再来看他。他听得很用心，后来除了几次严重事件，他从未哭过。当然，那盏夜灯也取消了。如果我们过分迁就，他也许会很长时间，甚至终生睡不好觉。
个人经验就谈到这里。现在我们来讨论消除恐惧的一般方法。
幼儿初期一过，培养肉体上的勇敢的最好教师往往是儿童。如果一个孩子有哥哥和姐姐，他们的榜样和告诫都是对他的鼓励，只要他们能做到，他也会努力去做。在学校，肉体上的怯懦受人藐视，成年的教师并无强调这一问题的必要。至少在男生中是如此。女生中的情形也应如此，她们的勇敢标准应与男生的完全一样。值得庆幸的是，在身体方面，女生不再学习做“贵妇人”了，她们对于肉体勇敢的自然冲动已被允许有相当的发泄余地。然而，男生和女生在这方面尚有一些差别。我确信这差别是不应有的。
当我说应该有勇气时，我取的完全是行为主义者的定义：若某人做了他人因恐惧而未能做的事情时，他便是勇敢的。如果他不感到恐惧，那就更好了，我不认为靠意志控制恐惧是唯一真正的勇敢或最优的勇敢。现代道德教育的秘诀是通过良好的习惯产生成绩，以前则是依靠自制和意志产生或企图产生的。源于意志的勇敢会引起神经错乱，“炮弹休克”就是证明。被抑制的恐惧会以各种由内省不可认识的方式自动冲到表面。我并不是说自制能完全取消，恰恰相反，没有自制，任何人都不能坚定不移地生活。我的意思是，只有在意外的情况下，才需要自制。训练所有人，使其无需努力就具有战争所需要的那种勇气，这即使能办到，也是愚蠢的。这是一种异常的和暂时的需要，其性质十分特殊，如果战壕里所需要的那些习惯已在幼年形成，所有其他教育都必将受到阻碍。
据我所知，已故里弗斯博士在其所着《本能与无意识》一书中对恐惧所做的心理分析，是最为出色的。他指出，认识险情的一种途径是驾御性的活动，凡能善用这一方法的人不会感到恐惧，至少在意识上是如此。这是有价值的经验，能促人自尊和努力，从恐惧逐渐转化为技能。
甚至像练习骑自行车这样简单的事，也能提供少量的经验。在现代世界，由于机械的增加，这种技能正在变得越发重要。我认为，培养肉体上的勇敢应当尽可能借助于传授操纵或控制物质的技能，而不是通过人类之间的身体竞争。登山、开飞机或在大风中驾驶小船所需要的勇敢，在我看来，较之战争所需要的勇敢，要可钦佩得多。因此，我们应当以多少带点危险性的技巧活动来训练学生，而不应通过诸如足球那类活动。若要征服敌人，应与物质为敌，而不应与人类为敌。我并不是说这一原则应当学究式地应用，而是说它在体育上应比现在更受重视。
当然，肉体上的勇敢还有守势的，如忍受痛楚而不抱怨，对孩子的小灾小难不过分表示同情便可使孩子获得这种勇敢。以后的歇斯底里主要是由于过分渴望同情的缘故，人们常常装作不舒服，以期得到爱抚与照顾。鼓励孩子不因一点抓伤和碰伤而哭啼，往往可以防止这种倾向的发展。在这方面，托儿所的教育对女孩比对男孩要糟糕得多。软弱对于女孩的危害不在男孩之下，女子若要与男子平等，她们在这些较为严厉的品德上也不可居下。
现在我来谈谈并非纯属肉体上的勇敢，这种勇敢更为重要，但若没有一定的基础，很难充分发展。
对于神秘物的恐惧，在讨论幼儿期的恐惧时已经谈过了。我相信这种恐惧是本能的，而且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迷信大都由此产生。日食和月食、地震、瘟疫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都会在非科学的民族中引起极大的恐惧。这对于个人和社会都是一种极危险的恐惧，因此在幼年时代就应彻底消除。消除这种恐惧的最佳方法为科学的说明。初看上去似乎神秘的事情并非件件都有说明的必要，只要说明几件，孩子便会假定别的事情也能说明。重要的是，要尽快产生一种感觉，即神秘感纯粹源于无知，忍耐和智力可以使之消除。值得注意的事实是，起初因神秘而使孩子感到恐惧的那些东西，一旦恐惧消失，反而使孩子感到欢喜。
因此，神秘一旦不再助长迷信，便会激起人们研究的兴趣。我儿子三岁半时曾用了好几个钟头独自研究花园里的水枪，终于弄清水如何进来、空气如何出去，以及相反的过程如何发生。日食和月食也能解释得使很小的孩子听懂。凡使孩子恐惧或感兴趣的事情，只要可能，便应给孩子讲清，这会使恐惧转化成研究的兴趣，该过程完全顺应人类的本能，并为人类史屡见不鲜。
就此而论，有些问题十分困难，需要认真对待。最困难的是死亡。
孩子很快便会发现动物和植物会死亡。在他六岁以前，他认识的人或许也有死亡的。如果他的思想很活跃，他能想到他的父母会死亡，甚至想到他自己也会死亡。（这是更难想象的。）这些思想会产生许多问题，做父母的必须认真回答。有正统信仰的人较之认为死后无生命的人，困难要少一些。如果你持后者的观点，不要说出与之相反的语言，父母决无理由可对孩子说谎。说死亡是不醒的睡眠，是最好的解释。说这话的时候不要显得一本正经，而要像说最普通的事情似的。如果孩子担心自己会死，你就告诉他在很多、很多年里，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幼儿期就企图灌输斯多葛派对死亡的藐视观，是行不通的。不要提出这个问题，但当孩子自己提出时，不要回避。尽你所能，使孩子感到这个问题没有什么神秘。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且健康的孩子，这些方法足以使他消除疑虑。对于任何年龄段的儿童，都要充分而坦率地交谈，告诉他们你所相信的一切，并且造成这样一种印像，即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思。无论老幼，用很多时间考虑死亡是没有益处的。
撇开特殊的恐惧不谈，孩子普遍易于忧虑。这通常是由于长辈约束过度的缘故，因此现在要比过去好多了。不停地责备，禁止弄出声响、时刻遵守规矩，所有这些使得儿童期变得黯然无光。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有人对我说，童年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当时这纯属无稽之谈）。我痛哭了一场，觉得还是死了的好，因为真不知道怎样才能熬过以后多年的苦闷生活。这在今天的孩子听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儿童的生活原本就是属于未来的：它总是以将来的可能为目标。这是促使儿童努力的动力之一。给儿童回溯往昔，并说将来会比过去还糟，这就等于从根本上毁灭儿童的生命。然而在过去，那些无情的感伤主义者则是通过向儿童谈论儿童时期的快乐来做这种事的。幸而他们的话并未留下永久的印象。大部分时间里我相信成年人必定十分快乐，因为他们无需上课，并且能吃他们想吃的东西。这种信念是健康的，具有激励作用。
怕羞是一种令人苦恼的胆怯，在英国和中国十分普遍，但在其他地方却很罕见。怕羞一半是因为见生人太少，一半是因为客套太多。如果方便，孩子一岁以后应当常见生人并受生人抚弄。至于礼节，孩子起初只应教以最基本的东西，以不招人讨厌为限度。不加限制地让孩子见上生人几分钟比要求他们安安静静地呆在屋里要好。但是两岁以后，最好的办法是教他们每天有若干时间用图片、泥土、蒙台梭利教具或诸如此类的东西静静地玩耍。要儿童安静，总要有他们所能理解的原因。规矩不应抽象地教导，当作有趣的游戏时，才可除外。然而，一旦孩子能够理解，他就应认识到父母也有他们自己的权利，他必须给他人自由，然后自己才能获得最充分的自由。儿童不难理解公正，并且乐于将他人所给予他们的也给予他人。这便是良好举止的核心。
首要的是，如果你想消除孩子的恐惧，你自己先要无畏。如果你害怕雷雨，孩子第一次在你面前听见雷声便会受你的影响。如果你表示害怕社会革命，孩子便会更感害怕，因为他不知道你在谈论些什么。如果你害怕疾病，孩子也会害怕。生活充满了危险，明智的人不会理睬那些不可避免的，但对于那些可以避免的，则会不动感情地谨慎对待。你不能避免死亡，但你能避免无遗嘱死亡，因此，你应立下遗嘱，并忘记你会死亡。理智地防备不测完全不同于恐惧，前者是智慧，后者是屈服。
如果你不能避免恐惧，那就尽力不让你的孩子发现。而至关重要的是，要让他目光远大、兴趣广泛，这样就可避免他在以后的人生中忧虑可能出现的个人不幸。只有这样，你才能使他成为宇宙的自由公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