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几个唐朝时官场上的小故事。
◎当官有时也是一件体力活儿
唐朝那会儿,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做官要做到五品以上才算官,五品以下,那就只有点头哈腰的命,得看领导的眼色过日子。五品是多大的官儿?按现在的理解也就是一正厅级。是啊,你想,就像现在的处级干部一抓一大把,你要是连个正职都混不上,放个屁兴许都没人搭理。而唐朝那时的五品以上高级领导干部,某种程度上也会实现“俸禄基本不用,原配基本不碰,庭院基本靠送,官轿基本私用”的四项基本原则,所以大家伙闷着头一门心思往上蹭。
很不幸,本文中的主人公甘子布,在女皇武则天当政那会儿,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七品芝麻官儿,要说这位甘兄,也算是博学多才之士,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就已经当上了左卫军里的一个参谋长,但论起官阶来,也就是一团级参谋,属于刚刚踏进官场门槛,不入流的那种。这位甘兄年纪轻轻起了个大早,却一直在这个位置上摔摸滚爬,就是升不上去,把这位老兄愁得呀,愁啊愁,愁就白了头,结果这一愁就愁出了病。
这一病,麻烦了,病得太不是时候了,因为这一年,女皇武则天要去嵩山封禅,依照以往的官场惯例,只要帝国老大去封禅,对于官员们来说,就有利好消息,大凡为帝国领袖歌功颂德,马屁拍得山响的,老大这一高兴,就会为官员们加官进爵,凡是屁颠屁颠跟着从龙去的,都能升官得实惠,这对于官瘾极大的甘子布来说,天赐良机。卧病在床怎么办?不怎么办,去,就是病死也得去。有些时候机会对于人生来说,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创造机会?一个字,难,两个字,太难,三个字,难太太。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可以选择,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不知怎么选择。这位甘子布老兄打定主意,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这个举动太有创意了,他把自己牢牢的捆在驴车上,不顾旅途颠簸,也不怕自己小命玩完儿,就这样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这辈子注定与你分离,一百头牛也拉不住的扈从女皇嵩山封禅。同志们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种视死如归,紧密团结在帝国领袖身边的革命大无畏精神惊天地,泣鬼神,女皇武则天感动之余,握着老甘的手,好同志啊,好同志的感慨不已。末了,嵩山封禅回来后,改年号了,叫“登封”(公元696年,河南登封县就是打这儿来的),然后签发政府任命文件,特旨甘子布恩加两级,为五品朝廷命官,甘子布终于抓住了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上了大唐帝国风光无限的正厅级官员。
后来怎么样了,不怎么样?甚至有点乐极生悲,玩过了,喜剧变成了悲剧。老甘经这一次千里迢迢的长途跋涉,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的,回到家里以后,病情加重了,重得让他再也下不了床了。亲戚邻居听说他升官的喜讯后,大家伙都跑来祝贺,但是老甘却病得气若游丝,连新官帽和新官服都穿不上身了,虽然还躺在病床上,但心里高兴啊,就把红色的新官袍盖在被子上,在大家伙“哥们儿,你真牛”的吹捧声中,两腿一伸,溘然长逝,看得出,即使是翘腿了,老甘内心里还是蛮得意的,毕竟混上了五品官秩,算是唐朝那会儿入流的官员了。
甘子布的故事告诉我们,在唐朝,有时候,当官也是一件体力活儿,想往上爬,首先得把身体练得倍儿棒。否则在官场赌博,有时连自己的本钱,命也会输掉。
◎当官作秀千万别过了头
唐朝时有个官员叫做李庆远,虽然这个人官不大,大概也就是个四品官员,食禄六百石,但是却是官场上典型的潜力股,他是帝国下一代接班人太子的侍从官,专门负责太子爷的吃喝拉撒睡,仗着这层关系,所以谱儿很大,这个也很好理解,没见现在高级领导干部的秘书们都和领导走得很近,基本上都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领导想什么他全知道。反正领导不便出面的事情一般都由秘书们摆平,李庆远也一样,所以起初太子对他很是信任。
领导虽然信任,但是这个李庆远为人却不怎么样,阳奉阴违,见了领导毕恭毕敬,背过领导却坏事做绝,还经常打着领导的招牌干坏事,所以,当时的帝国官员们评价他时,几乎把所有带贬义的词都用上了,什么为人狡诈,做人阴险,办事轻狂。总之,李庆远在官场上口碑很差。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有一些妒忌的因素,一般这种情况下,做为理智冷静的聪明人,领导身边的红人,你就应该低调再低调一些,学学人家娄师德大人,唾沫吐到脸上,擦都不擦,等待口水自动凝干,但是李庆远就做不来,大概小人得志都是如此。
这个李庆远在官场上上蹿下跳,到处扇阴风点鬼火,不仅炫耀自己的本事,到处传播一些小道消息,还仗着领导宠信,作威作福,当时就连执掌权柄的国家总理大臣们也看不惯他这副张狂的德性,但是又不能得罪他,谁知道他会怎样在太子面前搬弄事非?下届领导上台,还想不想混了?于是大家伙就带着嘲讽的口气称他为“要人”,明明这是一个带着引号,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称呼,李庆远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的以为大家都很崇拜他,竟然四处宣扬在官场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儿。
李庆远在官场上非常会作秀,虽然这个秀作得让人呕吐,并且很失败,但他就是乐此不疲。按照唐朝官场规定,国家总理大臣们在机关办公无暇回家时,后勤上一般招待吃工作餐,每次快要开饭时,李庆远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大家伙虽然很烦他,但是也免不了虚情假意的请他入座吃饭,他却别有用心的安排自己的跟班躲在门外,一见他毫不客气的入座端起饭碗了,这位跟班就会按照提前约定,火急火燎的在外边扯起喉咙大叫,李大人,李大人,太子爷找你有急事。李庆远赶紧吐出口中的饭菜,两手一摊,很无奈的对众人说,哎,吃个饭都吃不安宁,多大点儿事?太子殿下就是一刻都离不开我。
聪明的人偶尔这么做一次,那是谋略。愚蠢的人经常这么做,那就只能败露,让人笑掉大牙。很不幸,李庆远就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部门,他用的都是同一个招式,狗改不了吃屎的生搬硬套,那副小人得志的猖狂劲儿徒留笑柄,他还以为自己很高明呢?智商这东西,经常在权力发酵的过程中变得弱智。
李庆远把太子的宠信当做金字招牌四处挥霍,他的障眼法多少还是蒙蔽了不少跑官要官的人,找他办事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是别人请托送礼也罢,卖官鬻爵也好,他总是有求必应,他在享受权钱交易给他带来的巨大心理满足,更重要的是在官场上无时不刻的炫耀自己的办事能力,这种极度扭曲的灵魂让他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铤而走险的结果是帝国接班人太子逐渐看穿了他的狼子野心,这样下去,只会给未来的接班人带来负面影响,而使政敌多了攻击的借口,于是太子渐渐疏远了他。
按说李庆远应该有所警惕而收敛,但是他已经作秀作惯了,换句话说,官场作秀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种变态的享受,他仍然我行我素的打肿脸充胖子,不知道巨大的危机早就降临,他已经被太子一脚踢出了核心利益集团,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就他还在自欺欺人,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已经沦落到了偷偷溜进侍卫们住处偷吃饭菜的地步,可他还在那儿摆过去的谱儿,且瞧瞧这一次他又是怎样作秀的。
也许是吃白食吃惯了,一天不吃闷得慌,也许是他风光不再后经济越来越拮据,这一次,他又趁人不注意溜进侍卫食堂偷吃饭菜,可能是食堂饭菜早就馊了,也可能是侍卫们早就发现了他的鬼鬼祟祟,专门给他下了套搞了一场恶作剧,总之,到了晚上,李庆远腹痛如绞,脸上黄豆般的汗珠子噼里叭啦往下滚,同僚们关切的问他要不要去看医生?他弯着腰,大手一挥,不用不用。然后一脸满足的告诉同僚,唉,太子爷对我太好了,我说吃不下这么多的西瓜,他偏要让我吃,那就使劲吃呗,总不能辜负太子爷的一片好心啊。
话音未落,李庆远上吐下泻,吐出来的全是霉变的臭米剩饭,还有一些变质的韭菜。这下谎言不攻自破,李庆远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再看李庆远,羞愧的恨不得地下裂开个缝儿,赶紧钻进去。
李庆远的故事告诉我们,在官场上,作秀作过了头等于丢人,自取其辱。把别人当成傻子的人,其实自己最愚蠢。
◎想当官还需要点好运气
苦孩子魏征这一辈子不容易,瞧瞧他都给多少人当过高级打工仔?先是给反动派大隋朝当过御用文人,再给李密当过文字秘书,后来又给太子李建成当过参谋长,最后总算是遇到了赏识并器重他的太宗李世民,这个魏征最大的贡献是他不经意间,在历史上成就了最早的领袖语录——“唐太宗语录”(《贞观政要》)。成为了古代谏臣里最著名的人,和李世民君臣之间在历史舞台上演绎了出了一折完美的双簧戏。
戏要演得好,得配合默契,还得有叫好的观众,其次还得有上水平的娱记,此为缺一不可,否则魏征也就只能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所幸演出成功了。野史中的魏征,可不像青史中那么伟大,也不是那么清廉,他既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同时又玩弄权术,沽名钓誉,还有点畏妻如虎。人无完人,我倒更相信这另外一个血肉丰满,还带着点儿人格瑕疵的魏征。唐人张鷟在《朝野佥载》中就记载了一代名臣魏征所做的一件无厘头糗事。
话说贞观元年,魏征47岁那年,就在国家总理任上,做过一件不太靠谱的事儿。话说这一天,老魏在衙门日理万机,有些乏了,就倚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这时,他手下有两个顾问团的高参大概属于那种抄抄写写的秘书郎,以为他们的长官老魏睡熟了,就在窗外窍窍私语,人家在那侃大山呢,魏征在这儿迷迷瞪瞪的偷听。
一人长叹一口气说,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秘书,这社会不好混啊,看来我们的仕途问题就只能依靠里面这个老家伙发发善心了。
另外一人说,老兄,你错了,要想升官,别指望里面这个老家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依靠老天偶尔开开天眼了。
老魏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恼怒,噢,我这么大的一个官儿,这点事都办不成吗?我偏要将这件事办成,好让你们看看,是我这个老家伙成人之美,还是老天能成人之美?于是老魏马上披衣坐起,然后修书一封,专门委派先前那位说“由此老家伙提携”的秘书送往人事部部长手中,信里这样写道,请给送信的信使委任一个好官职。
这人听到首长让送信,赶紧一溜小跑进去,老魏拈须微笑不答,示意只管好好送信去吧。岂料此人接过信后,刚刚迈出老魏官邸,心绞痛发作了,痛得虚汗直冒,先前那位与他聊天的同事关切的问他,老兄,你怎么了?首长让送信,你瞧我这病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这个时候犯,你就代我走一遭吧。
这位先前说过成事在天的小秘书接过信后赶紧送往人事部长手中,第二天,任命文书下来了,任命此人为一好官。
魏征看到这个任命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于是就把这俩秘书召进来一问究竟,问完后,魏征长叹一声,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看来真是由老天决定,鬼神不欺呀。你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魏征,还有点儿人事组织纪律性没?这也太没原则了呀。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官有时是需要点儿运气的,点儿背,你可千万别怪社会。
◎只要能做官可以不要脸面
武则天时期,国家监察部有个官员叫做李谨度,最早由一代名臣宋璟推荐。李谨度在官场打拼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爬到了部长的高位上,可是这一年,他妈呜呼哀哉去世了,李部长躲在家里生闷气,老妈呀老妈,您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说拜拜。要知道,古代官员们百善孝为先,老妈老爹死了,只有先脱下官袍,回家奔丧,而且一般要守孝三年,闹不好,这一去自己的官位就要被别人占先了。
想到这里,李谨度暗中给他妈祷告,老妈呀,不是我不孝,实在是因为我这个部长来得太不容易了,你行行好,千万别怪我。家里的告丧书信一封接一封,李部长都锁在了抽屉里,没事人一样,官照当,谱照摆。他的家乡里那些地方官员急了,大家伙都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他回来主持丧礼呢,更重要的是这么大一个京官,都趁着这个机会随礼巴结不是。于是地方官员快马加鞭把他母亲死了的消息快递给了国务院办公厅,这下李谨度没辙了,收到官方正式通知后,老李号淘大哭,李部长这不是哭他妈没了,而是哭他妈阴魂不散,好端端的非要纠缠他,还要把部长的位子给他弄没了。这么一个寡廉鲜耻的人,瞧瞧宋璟当初这啥眼神儿?
还有比李部长更无耻的,国防部副部长侯知一快到退休年龄了,国家元首武则天发布任免文书,让侯知一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老侯急了,和组织上讨价还价讲条件,凭啥呀?我还年轻,还不到回家抱孙子的年龄,更重要的是咱经验丰富,还想干事还能干事。于是上书领袖表示不服,为了显示自己还年轻并且精力充沛,老侯在政府大殿上奔走跳跃,像个老猴一样上蹿下跳,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行我还行。
贪恋权位的还有一名叫做张悰的官员,这位父母死了,倒是回家去奔丧了,可是守孝期一满,就待不住了,不停地向国家上书,提醒帝国领袖我早到时间了,该官复原职了。人事部官员高筠母亲死了,亲戚们都劝告他赶紧丁忧发丧,这位倒不像李谨度那么虚伪,干脆来得更直白,高同学厉声嚷嚷道,你们这群衰人,他姥姥的,这不是害我吗?发丧,发什么丧?这是给我自个儿发丧呢。副部长张栖贞脑袋瓜子够使,就在他贪污受贿,被纪律检查部门就要实行双规的时候,赶紧上书,说什么他妈死了,他得赶场子回家奔丧。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武周时期官场上大家伙儿都嘲笑这几个人,侯知一不服致仕,张琮自请起复,高筠不肯作孝,张栖贞情愿遭忧,这些都是官场上的败类,儒林中的名教罪人。为了这么一个诱人的官位,暴露出了人面兽心的丑陋嘴脸。
老鸹别嫌乌鸦黑,大哥别说二哥坏。上面的属于古代官场现形记,以现代人眼光看当代,是不是也有些眼熟?古代官场为什么这么诱人?因为做官可以掌握话语权,还可以拥有稀缺资源,更重要的是古代那些读书人不做官还能干啥?啥都干不了。从社会地位,等级秩序来说,做官都是上九流,是读书人光宗耀祖的唯一途径。至于什么诗人,画家,隐士和富商等等,那都是做不了官以后派生出的,属于心灰意冷以后挖掘出的潜力。
尝到了这种滋味,你想让一个当官的人,再回到原点,做一个平头老百姓还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