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日子里,或许是由于惧怕李渊的威严,又或许是因为时局尚不明朗,总而言之,太子党和秦王党的争斗还仅仅局限于在暗地里打擦边球这一初级阶段。今天你冷不丁给我一闷棍儿,明天我瞅准机会再还你一板砖,如此而已。
然而,随着时间的演进和斗争的趋烈,两党相互攻讦,分野日趋明朗。日益激烈的权力斗争最终从幕后走向了台前。一个意外事件的发生,成为太子党和秦王党全面冲突爆发的导火线。这就是唐代历史上著名的刘黑闼(音踏)起兵反唐事件。
刘黑闼?对,刘黑闼!“刘”是刘黑闼的“刘”,“黑”是刘黑闼的“黑”,“闼”是刘黑闼的“闼”。老刘祖籍贝州漳南,也就是今日河北省武城的漳南镇。一提起漳南,有的朋友就忍不住要拍大腿了。哎呦,那他和老窦家的那个窦建德不就是同乡了吗?
其实,这两人岂止是乡党啊,他们还是亲密的战友和和谐的君臣呢。想当年,老窦之所以能像螃蟹那样横着走天下,刘黑闼可以说是功不可没。没有他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地征战厮杀,也就没有大夏国煊赫的国势。
然而,物换星移,情随事迁。武德四年(621)五月初二,武牢关一战,窦建德兵败被擒,大夏国一朝覆亡。昔日的光华和荣耀遽然散去,心灰意懒之下,老刘卸甲归田,种田弄菜,从此不问世事。
但这样的清闲时光并没有延续多久。老刘很快就体会到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了。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从前的沙场悍将、今日的种田高手老刘并不知道,就在他埋首田间、以耕疗伤的这段日子里,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啊,李渊、李世民父子对窦建德和他的大夏政权怀有深深的恐惧。有人会问了,以李唐的实力和李世民的能力,犯得着这么害怕窦建德吗?
怕,他们是真怕。因为,在隋末那片耀眼灿烂的星河中,窦建德也许不是最闪耀的那一颗,但他绝对是最特别的一颗。如果非要用一个简单的词来概括此人的话,那就是两个字儿:英雄。是的,窦建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此人最大的特点是重情重义、信守承诺,并且终其一生,始终不渝。
窦建德邻居家的老大爷是一位穷苦的平头老百姓。这位老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劳了一生,可是到死却连个体面的葬礼都办不起。这个悲惨的消息迅速在乡里传播开来。正在田间赶着牛儿犁地的窦建德听说了这件事情,长叹一声后,就把自己的耕牛卖掉了,将卖牛所得的钱财交给邻居家办丧事。
窦建德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见在他的心目当中,情义二字的分量该有多么重啊。很快地,窦建德这个名字就传遍了四乡八镇,人们纷纷传诵,有这样一个年轻人,他卖掉了自己的耕牛,却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办丧事。请记住他,他的名字叫窦建德。几年后,当窦建德的父亲去世时,数千乡人自发地聚集起来,为这么一个不相干的老人送葬。送葬的队伍绵绵长长,延续数里。
大业七年(611),窦建德因为受同乡好友孙安祖(强盗一枚)的牵连,全家被杀。走投无路的窦建德只好落草为寇,加入了东海公高士达的队伍。高士达战死以后,窦建德就接管了他的队伍。老窦本人是个纯度为百分百的泥腿子,压根就没上过什么书堂私塾,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可是,文盲农民窦建德偏偏十分喜欢读书人。正是这一点,构成了窦建德和其他蟊贼的本质区别。越来越多的隋朝士人加入了窦建德的队伍。在这些读书人的辅弼之下,老窦的部下很快就发展到十万之众,称霸河北。
义宁二年(618)二月,窦建德僭称长乐王。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二月,窦建德在聊城彻底打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被杀。同年十一月,窦建德攻陷黎阳,山东全部为其所有,李渊的弟弟淮安王神通和唐左武候大将军李世勣全都被窦建德俘虏。武德三年(公元620年)正月,窦建德僭称夏王。
后来,窦建德造了反,当上了夏王,成了一国之主。但他依然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习惯。每次战后都要缴获大量的战利品,可是他从来不拿一针一线,全部赏赐给自己的部下。和王世充的矫情做作不一样,老窦终其一生,始终都是这个样子。
很多义军领袖一朝称王后,就忙着营造豪华的宫殿,充实自己的后宫,丰富自己的性生活。可是,我们的老窦不一样。他住着普通的屋子,全家包括正妻曹氏连小妾加上丫环才十几个人而已。
他侠骨柔肠,义薄云天,是真正的大英雄。但正因为他是英雄,所以他必须得死。果不其然,英雄窦建德和奸雄王世充同样是投降,但却遭到了不同的对待。王世充被赦免(后在贬往四川的途中被仇人所杀),窦建德却于七月十一日在长安被斩杀。
窦建德被杀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他原先的那些部将无不痛心疾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李家父子。可惜啊,成败已定,终归也只能是徒发愤慨了。树倒猢狲散,众人自行解散,返回故里种地去了。
虽然最终的结果并不完满,但事情好歹是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然而,就在这个本该息事宁人的时刻,李家父子的一个错误决定,却激起了轩然大波,险些儿把刚刚缔造的大唐给搭了进去。
李渊和李世民十分担心窦建德的部将会再次勾连起来,兴兵作乱。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们转而实施极端残酷的高压政策,大肆搜捕、残杀窦建德的旧将。身在洺州(昔日大夏王国的首都)的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等人是惶惶不可终日。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他们很快被洺州的地方政府告知了这样一个消息:朝廷要征召他们几个到中央报到。
对范愿等人而言,这绝对是晴天一记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