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齐了,助理黄沁露,乔小豌,新进编的曾忆砚的助手、小伙子刘摇,还有另两位记者、编辑,加上曾忆砚和古四多共七人。这是报社非常器重的部室。主任古四多三十五六岁,新闻系大学本科毕业生,工作一向很卖力,待下属也不薄,近期关于他要进入编委的议论日趋浓烈。
古四多言简意赅地传达部主任会议精神。督促大家完成报社下达的相关任务。
曾忆砚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半眯着的眼睛看着地面上的细铜条嵌成的方格遐想。
古四多仍在热情地阐述个中细节,曾忆砚便收敛遐思,琢磨起主任的话来。他觉得古主任所传达的“精神”,有几分滑稽,也有几分无奈。照理,上面是不准记者拉广告的,但这种“形象宣传”既不同于有偿新闻,又不同于广告,收费则是正规广告的七成。说这种搞法是打擦边球也好,是一种创新也好,于他来讲都毫无意义,因为他今年是一分钱也没弄到。而各个新闻部室的主任、副主任都是操作“形象宣传”的高手,有些专写经济新闻的骨干记者,也是大牌高手。对于这种事,曾忆砚是有自己的“原则”的。他自己不拉,也不反对,想想报社这百多号人的薪水、住房、福利等,都得靠广告部来支撑。《荷滇日报》是个自收自支、自负盈亏的单位,荷滇市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做广告的单位也骤减,这种“形象宣传”是个很好的补充。有些同事做“形象宣传”乃至拉广告,得到的组稿费和业务费非常可观,他并无妒意,反而觉得他们对报社有贡献。但具体联系到自己,他的想法就浪漫不起来。一则他在这方面笨嘴笨舌,能力欠佳,觉得做记者、编辑的,也像生意场上的推销员这般去操作,有失斯文。好在这类软性任务,无经济制裁措施,只“奖”不罚,所以他也就无为而治,既不为自己没得到“回扣”而愤愤不平,也不去指责他人热衷于丰厚钱囊。现在下达明年报纸的征订任务,数目不是小数,且又要是新增加的。这就有点难办。熟人呢?关系户呢?他这么腾云驾雾遐想开去时,古四多主任点到他的名字了。
“老曾同志,你是位老同志了,要为部里作点贡献啊。到目前为止,你的‘形象宣传’可是‘白板’噢。”古四多的口气虽然有点公事公办,但接触曾忆砚的目光是亲切的,温和的。
曾忆砚抬起头,似乎不明白古主任的意思,朝他看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气氛蓦然变得沉闷。
古四多不想为难曾忆砚,目光一一扫过自己的下属:“大家有什么想法,什么建议也可以提提嘛。目标是一致的,利益是共享的嘛。”
乔小豌刚要说些什么,别在腰带上的BP机响了。她抽出BP机,手指熟练地揿了几下:“对不起,我去打个电话。”便溜出小接待室。
助理黄沁露说:“大家尽力而为就是了。也实在是无奈的事,我指的是‘形象宣传’。但报纸发行还是从早准备为好。这关系到我们部室的荣誉。我刚才拿来几本发行专用发票簿,每人发一本吧。收到钱款,直接交给发行部收款出纳员就是了。发票簿可要妥善保管,届时全部交给我,由我统计具体数字。”她是个极灵巧的女子,五年前从市府机关大院里调过来的,曾在报社广告部干了一年,在办公室干过两年,办事干练,灵活变通。
黄沁露就一人一本地发起发票簿来。发到曾忆砚手里时,她嫣然一笑:“曾大哥,请你这位老将出马,一定不要‘手软’啊!”
曾忆砚顿时感到异常孤独,这种孤独感沁肺彻骨,但他没有拒收发票簿。他呀,既食人间烟火,自然也谙什么叫顾全大局。作为拿报社俸禄的人,袖手旁观、隔岸观火总有些不识时务。他右手捏着发票簿,在左手掌上拍拍,扭头朝古四多主任睥睨了一眼,瓮声瓮气地说:“行,试试看吧。”
会议结束后,下班铃声也响了。
曾忆砚推着自行车,有点沮丧地走出报社大门。跨上自行车时,他碰到了尹前。
“传达了?”曾忆砚问。
“传达了。”尹前说。
两人相视一笑,就以自己的寓所为目标,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