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夜。鲍壶茶馆,二楼雅座。灯光柔和。轻音乐荡漾。
谈企渔和曾忆砚临窗面对面坐着。
两杯龙井茶端上桌。谈企渔拿出一包中华烟,递给曾忆砚一支,自己叼上一支。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蹿上,点燃了两支烟。烟雾缭绕。
今晚,曾忆砚受谈企渔的邀请,来喝茶。他看到谈企渔面有忧色,轻声地问:“谈先生,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遇到什么麻烦了?”
谈企渔打开黑色小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粉红色的旧信封,低着头说:“谈不上有什么麻烦。我要和你商量的纯属是一件私事。弄到今天才想到要处理它,迟了点。不过,再拖下去,就更被动了。唉,旧债——良心债未了啊。”
曾忆砚脸上的两条眉毛弯成一双问号:“什么旧债、良心债的?你说吧,我帮你参谋、参谋。”
谈企渔把那个旧信封递给曾忆砚:“你先看看这个旧信封。”
曾忆砚接过旧信封,见上面写着这样一些手写字样:
浙荷滇市西凤街墙皮巷99号
刘儒正 同志收
冀定县榆树庄三大队五小队出有 刘寄
没有邮戳,左上角印有一则伟人语录,却没贴邮票。看来是封没寄出的信,却牵着一个长达20多年的悬念。
曾忆砚端详良久,心里云遮雾绕似的,吐出一口烟:“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谈企渔轻轻叹了一口气,连带吐出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说来话长。你在报社工作,又专门搞信访、跑东跑西的,堪称荷滇城的活地图。想请你寻找一下这封信的收信人或寄信人。我以前也打听过,但一直未能成功……”
原来,谈企渔在收废品时,曾收购到大量的报刊和旧信件。这个旧信封是夹在一本叫《革命文艺》的杂志里。当时他觉得这个粉红色的信封好玩,就一直留着。信封的右上角曾贴有一枚刚发行就被停售的邮票。15年前,谈企渔在刚恢复的邮票市场上了解到,“文革”邮票很值钱。遂揭下那枚邮票,给那位摆古玩小地摊的余启慈看看。余启慈看到这枚邮票,惊讶得连老花眼镜都跌落到地上。他告诉谈企渔:这就是珍邮《全国山河一片红》,诞生在浩劫年代,因其存世量少和那个特殊年代的历史意义而成为全国集邮者所公认的一级珍邮。当时,谈企渔正在酝酿筹办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缺钱,就委托余启慈代为出售这枚邮票。敲定的价格是1.05万元。谈企渔把零头500元作为酬金给了余启慈,他净得1万元。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当时荷滇市里还没有几个万元户哩。谈企渔办公司的资金缺口就靠这笔“飞”来的巨款补上的。他当时拿着这笔巨款,内心颇为复杂。他想:我以后一定要找到这个信封的权益人,以便把这笔收益悉数归还。否则他会永远不安心的。要不是昨晚在老板沙龙上听到自己各种版本的“发家史”,他真的把此事给搁在脑后了。今天上午,他到“古玩街”找到了那位余启慈,据余启慈称,这枚《全国山河一片红》的珍邮,在深圳等地的拍卖行拍卖落槌价已达15万元之巨。他了解这个行情后,更不想把偿还旧债的事再拖下去了。现在找到权益人,就付15万元,心里就平静了。他之所以没在昨晚把“珍邮”的往事披露给老板同仁们,是因为他还没有了却夙愿,还是暂时保密为妥。
听谈企渔说及这件往事,曾忆砚真感觉到对方是在创作一个新天方夜谭,晃晃头:“谈先生,你是在讲故事吧?”心里却荡漾起涟漪:此人果然深藏大密呀,自己最初接触其手迹时所作的推断,还真有几分道理哩。
谈企渔脸色异常冷峻:“你看我像是个讲故事的人吗?此事千真万确,一点水分都不掺。拜托你早日帮我找到这个信封的权益人。也好让我安心工作。我这个人心里藏不下太多的悬念,了却一件是一件。我渴求宁静的心境。当然,这是很难的,是吧?”
看谈企渔的神情如此认真,估计不是在作秀。这么想着,曾忆砚就把这个旧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包里,拉上拉链,抬眼说:“谈先生,你这个人也真是太认真了。这陈年烂芝麻的事,不必放在心上嘛。再说,当时你若粗心一点,这个旧信封还不送进造纸厂回炉了?还不是都化为乌有了?”
谈企渔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再说,我今天事业的发达,与这枚珍邮有着割不断的因果关系啊。”
曾忆砚沉吟良久,说:“让我试试吧。我这个人别的不行,走街串巷跑个腿找个人什么的,兴许还能凑和。我会尽力而为的。谈先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两人又喝了一茬茶,抽了一支烟。话谈完了。分手。
曾忆砚真的开始了这特殊的寻觅。他把信封上的笔迹反复研究后,制订了一个行动计划。他每每借工作之余,顺便或专程扑进这个毫无头绪的乱云浓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