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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肖斯科姆别墅

歇洛克·福尔摩斯已弯着腰在一个低倍显微镜上面观察了许久,现在他直起身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

“华生,这是胶,”他说,“我确信是胶。你来看看旁边的这些东西!”我俯身到目镜前调好焦距。“那些纤维是花呢上衣的。那些各种形状的灰色团块是灰尘。左边还有上皮鳞层。中间这些褐色的粘团肯定是胶。”“好吧,”我笑着说,“我同意你的看法。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这是个力证,”他答道,“你能想起圣潘克莱斯案中被害的警察旁边发现的那顶帽子吧。嫌疑人否认那是他的,但他是一个经常用胶的画框商。”

“是你办的案子吗?”“不是,是我帮我的朋友——警场的梅里维尔办的一个案子。我在被告的袖缝中找到锌和铜屑,因此推断他是伪币制造者以后,他们就意识到显微镜的重要性了。”他不耐烦地看了看表,“我有个新主顾要来,已过了预约时间。对了,华生,你懂赛马吗?”“应该说懂一点,我的负伤抚恤金有半数浪费在这上面了。”

“那你就暂时充当我的‘赛马指南’。你听说过罗伯特·诺伯顿吗?记得这个名字吗?”“当然。他住在肖斯科姆别墅,我对那儿了如指掌,因为我曾在那里住过一个夏天。有一次诺伯顿差一点进入你的业务范围。”“怎么回事?”“他在纽马克特用马鞭几乎把萨姆·布鲁尔打死,此人是科尔曾街的一个放债人。”“嘿,他真有意思!他常那么干吗?”“是的,他可是有名的危险人物。据说他是英国最胆大妄为的骑手了——几年前是利物浦障碍赛马的第二名。他与自己生活的时代格格不入。如果在摄政时期,他一定是个公子哥儿——拳击家、运动家、拼命的骑手、花花公子,并且一时走了下坡路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了不起,华生!你的介绍简明扼要,就像见到真人一样。你能告诉我一些肖斯科姆别墅的情况吗?”“我只知道它位于肖斯科姆公园的中央,著名的肖斯科姆种马饲养场和训练场也在那儿。”“教练官是约翰·马森。”福尔摩斯说,“别惊讶,华生,我刚看的这封信就是他寄来的。咱们还是再谈谈肖斯科姆吧。我像是遇上了丰富诱人的矿藏。”“那儿有肖斯科姆长毛垂耳狗,”我说,“在所有的狗市上它们都是声名显赫的。这是英国一流的狗。肖斯科姆的女主人以此为荣。”

“女主人是罗伯特·诺伯顿爵士的妻子喽?”“罗伯特爵士没有结婚。这对于他的将来也是件好事。他和他丧偶的姐姐比特丽斯·福尔德夫人住在一起。”“你是说他姐姐住在他家里?”“不,不。这个宅子其实属她的前夫詹姆斯所有。罗伯顿先生在这儿没有任何产权。在夫人有生之年,产业的利钱归她,在她死后房产则归还她的小叔子。她只是每年收租钱。”“估计这些租钱就由罗伯特花了吧?”“差不多。他是一个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家伙,一定使她过得不舒心,可是我听说她对他非常好。那么,肖斯科姆出了什么乱子呢?”“啊,这正是我想知道的。我想能为我们解释此事的人来了。”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整洁、高大的人,他那种坚定、严肃的表情表明他很适合去管教马或男孩子之类的,马森先生也确实如此,他身兼双职,而且同样胜任。他镇定自若地鞠了个躬,在福尔摩斯指给他的椅子上坐下。“福尔摩斯先生,我的信接到了?”“是的,可是你的信里没有什么解释。”

“这件事十分敏感,而且也相当复杂,不好一一写在纸上。我只能和你面谈。”“好吧,你说吧。”

“首先,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我的主人疯了。”福尔摩斯扬起眉毛,“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他说,“你这样说有根据吗!”“先生,一个人做一二件古怪的事情尚可理解,但是如果他做的每件事都那么不同寻常,稀奇古怪,那你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怀疑的。我觉得肖斯科姆王子和赛马大会把他给弄得神经失常了。”

“肖斯科姆王子?是你驯的一头小马吗?”“是全英国最好的马,福尔摩斯先生,这一点我绝对有把握。现在我可以坦诚相告,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位正直的绅士,此事不会外传。在这次赛马比赛中,罗伯特爵士只能取胜。他已经铤而走险了,他把他能弄来的所有的钱都押在这匹马上了,而且赌注的比值很悬殊。一比四十已经足够了,但他押的是近于一比一百。”“如果马果真如此棒,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但是别人不知道,罗伯特爵士可没轻视那些马探子。他把王子的同父异母兄弟拉出去兜风,谁也辨别不清它们。可一驰骋起来,跑上二百米它们之间就会出现距离。他心里装的全是马和赛马的事,这是他的生命。他目前尚可应付高利贷主,但是王子一旦失败,他也就破产了。”

“真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可是你凭什么认为他疯了呢?”“首先,是他憔悴的面孔。没人相信他晚上睡过觉,他整天呆在马圈里。他两眼发直,神经绷得快断了。还有他对比特丽斯夫人的行为!”“什么行为?”“他们感情一直很好。他们兴趣相同,她也像他一样爱马。她每天准时坐车来看她最宠爱的王子。一听到石路上的车轮声,王子就立起耳朵,小跑到车前去吃那块糖,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为什么?”“她对马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一个星期以来她虽然每天驱车路过马圈,对王子却毫无表示!”“你认为他们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厉害,互相仇视。否则,他绝不会把她当儿子一样宠爱的狗送人的。几天前他把狗送给了老巴恩斯,他是三英里外克伦达尔青龙旅店的主人。”“很奇怪。”“她心脏不好,又浮肿,当然不能总出去,他一直每天晚上到她屋里坐上两个小时。他现在仍可以那样,因为她是他寥寥可数的好朋友之一。可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他再也不亲近她了。因此她很伤心,心情变得郁闷,开始酗酒,福尔摩斯先生。”

“在俩人疏远以前她喝酒吗?”“也喝一杯,但现在她一晚就能喝一瓶,太吓人了。这是管家斯蒂芬斯告诉我的。突然间一切都变了样,福尔摩斯先生,简直莫名其妙,主人为什么深夜去老教堂的地穴?谁在等他?”福尔摩斯的神情更加专注。“讲下去,马森先生,你的话越来越有趣了。”

“管家看见他半夜十二点冒着大雨去了那里。于是,第二天晚上我也去了住宅。他果然又出去了。我和斯蒂芬斯万分小心地跟着他,心里紧张得要命,如果被他发现,我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如果惹怒了他,他的双拳绝不饶人,他无论对谁都一样。所以我们不敢跟得太紧,但我们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他去的是那个常闹鬼的地穴,那儿还有人在等他。”

“这个地穴在什么地方?”“先生,在花园里有一个教堂的废墟,既古老又破旧,根本无人知晓它的年代。它下面有一个地穴,是本地有名的闹鬼地方。白天那地穴就很阴森恐怖,晚上更没有几个人敢走近它。但我们的主人胆子很大。他一辈子什么都不怕,问题是他夜晚到那儿去干什么呢?”“等一下!”福尔摩斯说,“你说那儿有人在等他,那一定是你们那儿的马夫或家里的什么人!你一定认识他,和他说话了吧?”“我不认识。”“你怎么知道?”‘因为我们照面了,福尔摩斯先生。那是在第二个晚上,罗伯特爵士从地穴那儿回来经过我们身边,我和斯蒂芬斯则像一对兔子似的在灌木丛中紧张地发抖,因为那天晚上有一点月光,我们怕他发现我们。可是我们听见后面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我们根本就不怕他。所以,等罗伯特先生过去后我们就直起身来,假装散步不经意地碰见他,我问他:’你好,伙计,你是谁?他很可能是没听见我们走近的脚步声,所以看见我们时,就像是看见了地狱里的恶鬼。他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他跑得可真快,眨眼间就踪影全无了,他是谁,是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

“月光下,你看清他的脸了吗?”“是的,是张黄脸——是个下等人。他能和罗伯特爵士有什么关系呢?”福尔摩斯沉默起来。“谁陪伴比特丽斯·福尔德夫人?”他终于问道。“她的侍女卡里·埃文斯。五年来她一直跟随夫人。”“一定忠心耿耿啦?”马森先生神情不安起来。“她是忠心不贰,”他终于说,“但我不能说她对谁更忠心。”“哦!”福尔摩斯颇感奇怪。“我不应该谈论别人隐私。”“我非常理解,马森先生。当然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从华生医生对罗伯特爵士的描述中,我已经晓得,他天生是女人的克星。你不认为这可能是他们兄妹为此而争吵吗?”“他跟女仆的关系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们可以假设她过去并不知道,现在突然发现了。她想辞退她的侍女,但她弟弟不同意。这个弱者由于身体不好,又不能走动,没法实现自己的意愿。她怀恨的侍女仍打发不走。于是她对任何人都不说话,独自生闷气,借酒浇愁。罗伯特爵士一气之下送走了她宠爱的小狗。这些不是都能联系起来吗?”

“是的,这些好像还能联系起来。”“对极了!但他去地穴去干什么呢?这还无法解释。”“确实不能,先生,而且还有别的情况我也不明白。罗伯特爵士为什么要去挖一具死尸呢?”福尔摩斯霍地站了起来。“给你写信后我们发现了这样一件事。昨天罗伯特爵士到伦敦去了,所以我和斯蒂芬斯下了地穴想看看,一切都是原样,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小堆人的尸骨。”“你报告警察了吗?”他冷冷地一笑。“先生,他们不会在意的,只不过极可能是一具千年古尸的头和几根骨头。但它原先不在那儿,这我和斯蒂芬斯都可以发誓,它堆在一角用木板盖着,那个角落以前是空无一物的。”

“你们怎么办了?”

“我们什么也没做。”

“这样做是明智的。你说罗伯特爵士出去了,现在回来了吗?”

“今天应该回来。”

“罗伯特爵士是什么时候把他姐姐的狗送人的?”

“一星期前的这个时候。小狗在老库房外汪汪直叫,而那天早晨罗伯特爵士心情正坏得很,他就把狗抓了起来。我本以为他要把它杀了——但他把狗交给了骑师桑迪·贝恩,叫他去送给青龙旅店的老巴恩斯,他讨厌这条狗。”福尔摩斯沉思地坐了许久,然后点燃了他那个最老、烟油最多的烟斗。“直到现在我还不清楚你需要我做些什么,马森先生。”他最后说,“还有什么奇怪之处吗?”你看看这个,福尔摩斯先生。“客人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根烧焦的碎骨头。福尔摩斯兴味很浓地查看起来。”你从哪儿弄来的?“在比特丽斯夫人房间底下的地下室里有一个暖气锅炉,已经很长时间没用了,罗伯特爵士抱怨说天冷,让仆人开始烧暖气。哈维负责烧锅炉——他是我的好朋友。今天早晨他突然拿着这个来找我,说是在掏锅炉灰时发现的。他对炉子里有骨头感到大事不妙。”

“我也这样认为,”福尔摩斯说,“你能辨别一下吗,华生?”虽然骨头已经烧成黑色的焦块,但行家还能通过解剖学分辨出来。

“这是人大腿的上髁。”我回答说。“不错!”福尔摩斯的神情立即变得非常严肃。“那个仆人通常什么时候去烧炉子?”“他每天晚上烧起来后就走。”“就是说晚上那里没有别人了?”是的,先生。“从外面能进到那里去吗?外面只有一个门,里边还有一个门顺着楼梯可与比特丽斯夫人房间的过道相通。这个案子非同寻常,马森先生,而且有浓浓的血腥味。你说昨晚罗伯特爵士不在家?”“不在,先生。”“那么烧骨头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不错,先生。”“你刚才说的那个旅店叫什么?”“青龙旅店。”旅店那一带是不是有个不错的钓鱼的地方?

这位诚实的驯马师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他在叹息他不幸的一生中又碰到了一个怪物。“我听说在那里能钓到鳟鱼和狗鱼。”

“那太好了。华生和我非常爱好钓鱼——对不对,华生?你先给青龙旅店送个信儿,就说我们今晚就过去。你有事也不能去那儿找我,写个纸条就行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去找你。待我们进一步调查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于是,在一个爽朗的五月之夜,我和福尔摩斯单独坐在一等车厢里,向小站肖斯科姆驶去。我们头上的行李架堆满了钓鱼竿。鱼线和鱼筐之类,非常显眼。到了站台后又坐了一会儿马车,来到了青龙旅店,一个旧式的小旅店。热情好客的店主乔赛亚·巴恩斯热情地询问我们钓鱼的美好计划。

“在霍尔湖能钓到狗鱼吗?”福尔摩斯问。

店主的脸一沉。

“别打那个主意,先生。鱼没钓到,你就会先到水里了。”

“为什么?”

“因为罗伯特爵士非常不喜欢别人动他的鳟鱼。你们两位陌生人要是走近他的训练场,他决不会轻饶你们,他做事从来不马虎的!”“听说他有一匹马参加比赛,是吗?”

“是的,一匹非常好的马。我们大家和罗伯特先生一样,把钱都押在它身上了。对了,”他怀疑地望着我们,“你们不是马探子吧?”“看你说的!我们只不过是两个身心疲惫、渴望伯克郡新鲜空气的伦敦人。”

“那你们可找对地方了,这儿新鲜空气有的是。但是,请记住我说的有关罗伯特爵士的话。他可不是好惹的,你们离公园远些为妙。”“我们当然会的,你放心。对了,大厅里叫唤的那只狗长得可真不赖。”“是的,那是真正的肖斯科姆种,全英国最漂亮的啦。”“我也是个养狗迷。”福尔摩斯说,“冒昧地问一下,这条狗值多少钱呢?”

“我可买不起,先生。这条狗是罗伯特爵士自己送给我的。我要不把它拴起来,它眨眼间就会跑到别墅里去。”“华生,咱们手里现在已经有几张牌了。”店主离开后福尔摩斯说道,“这个牌打起来可不容易,不过一两天咱们就会搞清一切。我听说罗伯特爵士还在伦敦,这样咱们今晚去一趟那个禁地或许用不着挨他的铁拳。有两点情况我需要证实一下。”

“你有什么假设吗,福尔摩斯?”“我目前只能确定一点,华生,那就是一星期前发生了一件对肖斯科姆家庭生活影响至深的事,事情究竟是什么,只能从其后果往回推,但结果好像是某几种因素的混合体,很奇怪,但无疑有助于我们破案。只有那种平淡无奇的案子才叫人伤脑筋,毫无办法。”

“让我们看看我们已知的情况:弟弟不再去看望亲爱的疾病缠身的姐姐了;他又把她宠爱的小狗送了人。送走她的狗,华生!你还看不出问题吗?”“我只看出弟弟的残酷无情。”“或许如此。或者——好吧,这儿还有一种可能。让我们继续看看自争吵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儿,如果这场争吵存在的话。夫人闭门不出,一改常态,除了和女仆乘车外出就不再露面,而且不再在马房停车去看她宠爱的马,显然开始酗酒。都说了吧?”“还有地穴里的事。”

“那是另外一条线索。它们是不同的两件事,你不要把它们混为一谈。第一条线索是关于比特丽斯夫人的,闻没闻到犯罪的味道?”“没有。”

“第二条线索是关于罗伯特爵士的。他着了魔,心里装满赛马的胜利。他如果落到高利贷者手里,他随时可能破产,家产必须拍卖抵债,那么他的宝贝赛马也会落入债主手里。他一向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现在是铤而走险。他的收入全靠他姐姐,他姐姐的女仆又是他的忠实奴仆。这几点没问题吧?”“可是那个地穴?”“啊,是的,还有地穴!华生,我们假想一下——这个当然是一个为了辩解的目的而提出的一个诽谤性的前提——罗伯特爵士杀害了他的姐姐。”

“老兄,这怎么可能?”“完全可能,华生。罗伯特爵士虽然出身高贵,但不能说他因此就品质高尚。咱们先来研究一下这个问题。除非罗伯特爵士发了财,否则他绝不会离开此地,而发这笔财全靠肖斯科姆王子大获全胜。他现在还必须坚守阵地,因此他必须把受害者的尸首处理掉,而且还必须找一个能够模仿她的替身。反正女仆对他忠心不贰,这样做是可行的。这具女尸可能运到了人迹罕至的地穴,也可能深夜偷偷地在炉里销毁了,那烧焦的尸骨我们已见过了。你认为如何,华生?”要是有这个可怕的前提,那一切都是可能的。

“华生,为了检验我的设想,明天咱们可以做一次小小的试验。至于今天,为了不露馅,或许咱们可以用主人的酒热情招待主人,跟他大谈特谈鳗鱼和鲤鱼,引他高兴。然后,从他的口中得知一些有用的本地新闻。”第二天早晨,福尔摩斯“发现”我们没带钓鱼的诱饵,这样也就钓不成鱼了。十一点钟左右我们出去散步,主人允许他可以带着小黑狗和我们一道前往。

“到了,”我们走到挂着鹰头兽身徽章的高高的公园大门前时,福尔摩斯说道,“巴恩斯先生告诉我每天中午老夫人都要乘车出来兜风,开门时马车会减速的。华生,等车慢下来的时候,请你叫住车夫随便提个问题。别管我,我要站在这个冬青树丛后面观察。”

等候的时间并不长。一刻钟后,我们就看见从远处驶来一辆黄色的敞篷四轮马车,拉车的是两匹漂亮、矫健的灰色马。福尔摩斯带着狗等在树丛后面,我则漫不经心地站在路中间挥动手杖。一个看门人跑出来打开大门。

马车放慢了速度,所以我能仔细地观察乘车的人。左边坐着的是面色红润的年轻女子,亚麻色的头发,有着一双大胆不知羞的眼睛。她右侧坐着一个年纪较大,背很厚的人,包着一大圈披肩,看来体弱多病。我在马车驶上大道时庄重地举起了手,车夫勒住了马,我就上前打听罗伯特爵士是否在家。这时,福尔摩斯走出来,急忙放开了狗。那狗兴奋地欢叫了一声,冲向马车,跳到踏板上,但转眼间它那热情的讨好竞变成了狂怒,一边吠叫一边咬着上面的黑衣裙。

“快走!快走!”一个粗嗓门的人使劲儿喊着,车夫鞭打着马驶走了,在大路上只剩下我和福尔摩斯。“华生,我已经得到证实了,”福尔摩斯一边往激动的狗脖子上套链子一边满怀喜悦地说。“狗以为她是女主人,一嗅之下却发现是个陌生人。狗是不会弄错的。”“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我叫道。

“对极了!咱们手里又多了一张牌,但打的时候还得认真才行。”我的朋友在办完这件事后仿佛没什么要做的了,于是我们真的用带来的渔具在河沟里钓起鱼来,结果我们的晚餐便多了一道鳟鱼。饭后福尔摩斯才又显得神清气爽,我们又像早晨那样来到通向公园大门的路上。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正等在那里,他就是我们在伦敦认识的驯马师约翰·马森先生。

“先生们,晚上好,”他说,“我收到了你的便条,福尔摩斯先生。罗伯特爵士现在还在外边,但我得知他今晚就回来。”

“那个地穴离寓所远吗?”福尔摩斯问。

“四分之一英里。”

“那我们就不用担心罗伯特。”

“我可不能跟你们去,福尔摩斯先生,他只要一到家就会找我问肖斯科姆王子的。”

“明白了!这么说我们只好独自行动了,马森先生。你可以把我们领到地穴。”天色漆黑,没有一丝月光,马森领着我们一直穿过牧场,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块黑乎乎的影子,近看才发现是座古老的教堂。我们从昔日门廊的缺口走了进去,我们的向导脚步不稳地在一堆碎石中探到教堂的一角,那儿有一条坡度很陡的楼梯通向地穴。他擦亮火柴后,我们看到了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古旧的粗石墙的残垣,大量为铅制或石制的棺材散发着逼人的霉味,靠着一面摞放,高至拱门,隐在上方屋顶的阴影中。福尔摩斯点着了灯笼,一缕摇摆不定的黄光亮起来。棺材上的铜牌因反射发出亮光,它们大多数都装饰着这个古老家族鹰头狮身的徽章。这徽章即使在死亡之地仍然保持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你说这儿有些骨头,马森先生,带我们去看看吧?”“就在这个角落里。”我们跟着驯马师走过去,然而灯光照过去时,他却呆住了。“没了。”他说。“我已经料到了,”福尔摩斯轻声笑着说,“我想就是炉子里的那些骨灰和未燃尽的骨头。”“我不明白,为什么竟有人要烧千年死尸呢?”约翰·马森问道。“我们来就是要找出答案的,”福尔摩斯说,“这也许要花费很长时间,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我想我们离答案不远了。”

约翰·马森走后,福尔摩斯就开始仔细地查看墓碑,从中间的一个看来是属于撒克逊时代的开始,接着是一大堆诺尔曼时代的墓碑,最后我们看见了十八世纪威廉·丹尼斯和费勒的墓碑。一个多小时后,福尔摩斯来到了拱顶进口边上的一具铅制棺材前。忽然,他满意地欢叫了一声,从他敏捷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他已经找到了既定目标。他认真地用放大镜细致查看那又厚又重的棺盖的边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开箱子用的撬棍,将它塞进棺盖缝里,把表面上只有两个夹子固定着的整个棺盖撬了起来。棺盖开启时发出令人惊恐的响声,就在它刚刚撬开、还来不及完全打开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打断了我们。

上面的教堂里传来脚步声。这是一个步履坚定、对此地极其熟悉的人坚定、匆忙的脚步声。一束灯光从楼梯上射了下来,随即就在哥特式的拱门里出现了持灯人。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狂暴的可怕人物。他手里提着个大号马灯,灯光照射出他的满脸胡须和喷射着怒火的眼睛。他的眼光扫视着穴里的每个角落,最后恶狠狠地停留在我们的脸上。

“你们是谁?”他大声吼着,“到这儿来干什么?”见福尔摩斯不回答,他又上前两步,并举起一根随身携带的沉重的手杖。“听见没有?”他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干嘛到这儿来?”他愤怒地挥舞着手杖。福尔摩斯没有退缩,大胆地迎上前去。

“罗伯特爵士,我正想找你。”他异常严肃而镇定地说,“这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转过身去,用力揭开身后的棺盖。在灯光下我看见一具全身裹在布里的尸体。这是一具可怕的女尸,凸出的鼻子和下巴扭向一边,面无血色,扭曲的脸上露着一双暗淡、呆滞无神的眼睛。男爵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倚在一个石棺上。

“你怎么知道的?”他大叫起来,转眼间又带上他那凶狠表情的面具,“你又是谁?干什么的?”“我叫歇洛克·福尔摩斯,”我的伙伴说,“也许你有些耳熟吧?不过我的职责和其他正直的公民是一样的——维护法律。我认为你有一大堆事情必须解释清楚。”罗伯特爵士敌意地瞅着他,然而福尔摩斯平静的声音和他镇静自若的神情发挥了作用。

“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做违法的坏事,”他说,“我承认此事表面上看来的确对我不利,但我也是逼得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我衷心希望事实果真如此,不过我想你还必须到警察局去解释。”罗伯特爵士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无所谓地说:“好吧,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我可以领你到庄园去亲眼看看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刻钟后,我们已身处别墅的一个房间,玻璃罩后面陈列着一排排擦得很亮的枪管,显然这是老宅子里的一间武器陈列室。屋子布置得很舒适。在这之前罗伯特爵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我们中午见过的坐在马车里的那个面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另一个是尖嘴猴腮、神态可疑、令人憎恶的矮个男人。这两个人满脸疑惑,显然男爵还没有来得及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

“他们是诺莱特夫妇,”罗伯特爵士用手一指,“诺莱特太太娘家姓埃文斯,她是我姐姐多年的贴身女仆。我带他们来,把真实情况告诉你,这是上策。而他们是世界上仅有的两个可以证明我无罪的人。”

“罗伯特爵士,有这个必要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那个女人喊道。

“我本人拒绝担负任何责任。”她的丈夫说。罗伯特爵士充满蔑视地瞥了他一眼。“全部责任由我来负。”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我现在就简单讲讲事实的经过吧。”

“你显然对我的事情知道得不少了,否则我们不会在此相遇。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为了参加赛马大会驯养了一匹黑马,而它能否取胜至关重要。如果我赢了,那么万事大吉;如果我输了,后果不堪设想。”“我明白你的处境。”福尔摩斯说。

“我完全依靠我的姐姐比特丽斯夫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地产收入并没有多少。我早就知道我姐姐一死,我的那些债主就会像一群饿鹰一样拥到我这儿,拿走一切——我的马厩、我的马——所有的一切。福尔摩斯先生,我的姐姐却在一星期以前去世了。”

“而你封闭了消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要破产了,但如果我能把此事推迟三个星期再为人所知,那么一切就顺利得多了。她女仆的丈夫是个演员——就是这个人。于是我就想,在这三个星期内他可以扮成我的姐姐。这比较容易遮人耳目,他每天只需坐着马车露个面,别的都不用了,因为除了她的女仆外不会有人进她的房间。这比较容易。我姐姐死于长久折磨她的水肿。”

“那应该由验尸官来确定。”

“她的医生可以证实,几个月前他就向我预示这个结局了。”

“后来你怎么办了?”“尸体不能被别人看见。她死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和诺莱特就把她运到废弃多年的老库房子去了。可是她的小狗跟着我们,还不停地狂吠,不得已我必须另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我先把狗送走了,然后又把尸体移到教堂地穴里。福尔摩斯先生,我丝毫没有侮辱和不敬的意思,我深信自己没做任何对不起死去的姐姐的事情。”

“我认为你做了一件蠢事,罗伯特爵士。”男爵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来容易,”他说,“如果你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你或许就不会持这种见解了。一个人不可能眼看着他的全部希望,在即将实现之时,要被毁灭而不去竭力挽救。我认为把她暂时放在她丈夫祖先的棺材里作为安息之处并没任何不妥,更何况那棺材停放的地方现在仍是庄严神圣的。我们打开了一个这样的棺材,移走了里面的东西,把她安置在里面,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至于从里面移出的遗骸,我们不能把它们留在地穴里。于是我和诺莱特移走了它们,他又在夜晚去锅炉房把它们烧了。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全部经过,尽管我十分不情愿地讲出来,但你很高明,迫使我讲出了一切。”福尔摩斯长久地沉默着。

“你的叙述有一点瑕疵,罗伯特爵士,”他最后终于说,“既然你把赌注放在赛马上,那么即使是你的财产被债权人夺走了,你的大好前途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匹马也是财产的一部分。他们不会关心我的马,他们也许根本就不让它参加比赛。最不幸的是我最大的债主,也就是我最痛恨的敌人萨姆·布鲁尔是个恶棍,在纽马克特我曾控制不住用马鞭抽过他一回。你想他会放过我吗?”“到此为止吧,罗伯特爵士,”福尔摩斯站起来说,“这件事交给警察办理。我的责任只是发现真相,到此为止了。至于你的行为所涉及的道德或尊严问题,我无权发表看法。快到十二点了,华生,我们该回住所去了。”现在大家都已明了,此案的结局比罗伯特爵士的行为所应得的要圆满得多。债主在比赛结束前没有提出偿还债款的要求,肖斯科姆王子比赛获胜,马主净赚了八万英镑,所以罗伯特爵士还清了债款以后,他还有足够的钱财来重建优裕的生活。警察和验尸官在此事的处理上态度宽容,除了在拖延死亡注册一事上对他进行了并不严厉的训斥外。幸运的马主靠此投机业务轻松了却了麻烦事,现在此事已被人们忘却,罗伯特爵士将体面地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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