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时节,天还没有放亮,已热得要死。张乐就在这个时候爬起床来,拉出了家里的那辆平板车,又从箱底里找出床棉絮,这才将老爹从凉席上抱起来,放到了平板车上,用棉絮严严实实地盖好了,这才向城里走去。
沿着通向郊县的公路,张乐来到一座名叫卡子口的立交桥上。桥长四公里,公路在上,铁路在下面。这时,他注意到一辆大货车在桥中央从背后驶来,突然熄火了。坐在车内的司机猛踩几脚油门,车发出嗡嗡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却就是不动。司机无奈,只得下了车,借着路灯光,掀开车前盖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司机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抽了支烟,又拨打了几下电话,然后无奈地放下了电话,叹着气准备伸手拦车,可想想又停住了。他焦急地看了看车厢,原本就黑的一张脸越发得黑了。这鬼天气,真是太热了,司机嘴里狠狠地咒骂着。
老爹虽不重,可上桥时,张乐仍然觉得这板车很沉,上坡就显得很吃力。货车司机看在眼里,急忙跑过去,攥住板车的另一个把手,帮着张乐将车拉上桥来。
板车上了桥,张乐连声向货车司机道谢,一边拿出一根烟来,递给货车司机抽。此时,东方已出现了晨光。货车司机看了一眼香烟的牌子,微微地笑了,他拿出自己那包好烟来,反递了一根,嘴里说道:“大哥,你贵姓啊,你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吗?”
那人感激地接过烟,答道:“我叫张乐,是东郭村的,离这里很远呢。我家老头子病了,我正拉他去县城医院呢?”张乐一边说,一边神情沮丧地看着板车。司机也注意到了,那板车车身上,铺满了稻草,上面竟然还垫上了厚厚几层棉花。看来,这张乐的父亲病得不轻,要不这大热天的,怎么会盖这么多棉花呢。这个张乐,家里肯定很穷,要不,怎么会不坐车陪父亲上县城呢。货车司机笑了,他要找的,就是张乐这样的人。
货车司机掏出五十块钱,递给了张乐,满面笑容地说道:“张大哥,我有件急事想麻烦您。我车坏了,想让城东的富强修车铺派人来修,只是他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你看,能不能打个车,帮我去叫?”
张乐犹豫着正要说什么,货车司机又拿出两百块来,“这里的确有修车铺,可是我这车是在富强定点的。你帮帮忙,这点钱算作你的辛苦费。”张乐连续拿了两笔钱,脸上有了些笑容。他看了看那辆停放在桥上的大货车,忽然见到车厢里正不断地向地上滴水。“师傅,你车装的是什么呀?漏了?”
货车司机忙不迭地说:“这你不用管了,我会弄好的,你快帮我去吧。对了,你父亲也交给我来照看了。”说着,货车司机将板车拉近了些,靠在货车旁边。接着,又拦下了一部的士,并为张乐打开了车门,催促道:“张大哥,你倒是快点啊。”
张乐正要上车,忽然听到一声青蛙的啼叫声。他狐疑地转过头,可货车司机已将他硬推进了的,车调了头,立即往城东方向开去了。
太阳渐渐地升起来了,正是六月,骄阳似火,太阳刚爬了几尺高,天已热得快要着火了。货车司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地向城东的方向张望着。就在这个时候,板车上传来一声呻吟,货车司机忙走近了板车,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开了一点点,一张清瘦肌黄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司机一阵内疚,连忙对老人说:“您别急,我叫张大哥去办事去了。他一会儿回来,我给钱让他打车送你去医院。”
老人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出声。货车司机再次跑到路那边,看看张乐有没有回来,板车上,老人又发出一声呻吟,“我,热啊,热啦!”司机这回没了辙,他不知道这老人患的是什么病,哪里敢轻易地掀走被子。他心里那个急啊,既着急自己的车什么时候才能走,又怕老人如果出了三长两短,自己的罪孽可就大了。车厢还在不住地向下滴着水,起初是一滴一滴,渐渐地变成连续不断了。
货车司机已经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对了,他将平板车拖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又想了想,将棉花扯开了。老人眼里忽然露出一丝感激的光来,这个眼神转瞬即逝,却被司机捕捉到了,他立即拦了另一辆出租车,径直向县城里奔去。
太阳眼见着就要到头顶了,远远的两部车快速地从城东方向驶了过来。很快上了桥,在货车边停了下来。第一个出来的,是张乐。他先是叫了一声,“大哥,你在哪里呢?”然而,司机却不见了踪影。后面紧跟着张乐下来的,是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
两名警察对望一眼,点点头,其中一个脸沉沉地说道:“上车看看吧,看样子那个人溜了。”
另一个速度极快地攀上了车厢,刚看了一眼,就大声地叫了起来,“不错,是青蛙,满满的一车青蛙呢!”下面的警察冲着张乐微微一笑:“你很不错啊,真被你看准了。两千块钱的赏银你算是到手了。能说说你是怎么怀疑到他的吗?”
张乐哈哈大笑起来:“这有什么?附近就有修车点,他急成那样,却不去那里,反而舍近求远,就是很奇怪了。再说,这车上不断地滴水,加上青蛙的叫声,说明那人肯定是用冰块冻住了青蛙,让他们冬眠,只要天一热,冰全化光了,青蛙就会呱呱乱叫起来。实话说,我在外面打工多年,这点伎俩还听说过。”
两个警察又一次对视了一眼,忽然态度有些冷漠了。“那前面的平板车是你的吧?”张乐点点头。
“记得你说是送父亲去医院治病,对吧?”一名警察向局里汇报时,另一名警察缠住张乐问个不停了,“你父亲在车上吧?”那个警察走到平板车那里,脸上已不仅仅是怀疑的神色了,更多了一层愤怒。
张乐开始不停地拭汗了,他那红膛膛的脸上,抹上了慌乱的神色。
正在这时,一部120车从郊县的方向开了过来,先下来的,是两名医生。接着,是那个货车司机。张乐眼前一亮,他忙用车指着那位司机,“就是他,就是他,装青蛙的就是他。”
货车司机长叹一声:“算你狠!我早就该跑了。我只是为了等你,等你救你的父亲!”两名警察不再让他多说,轻轻地走过来说了声,“跟我们走一趟吧。”然后,他们走到张乐身边,用手铐铐住了他。
张乐刚要喊什么,这时,那两名救护人员一声叹息,“这么热的天,盖这么厚,这个做子女的,安的是什么心啊?”他们用手点了点货车司机,以为他就是老人的儿子。
张乐一下子低下了头,他的父亲患病后,他舍不得花钱给老人医治,借口为老人看病,将老人抱上板车,又盖上厚厚的被子,原本,就是要热死他的!今天他乘着货车司机让他帮忙,心里盘算着正好弄到一笔钱,同时也送走了他的老爹。没想到,计划破产了。而破坏了他的计划,并救了他父亲的,正是那个用冰水催眠青蛙的货车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