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新课程报语文导刊
在我们芜湖,家酿米酒一般是两个日子。一是冬至前,二是立春后。幼年时,母亲往往都会在冬至这天,端出她酿制的米酒,一勺一勺地舀出来,放进蓝瓷碗里。然后再浇上几勺酒汁,吃起来,香甜,微醺,那种味道,成了我一直的记忆。立春的时候,母亲因为农活忙,基本不做。前些年我飘泊在外,米酒更是我遥远的回忆。
直到去年的二月,妻子腰痛,去医院看后,吃了几瓶药也没什么好转,这时,乡下的母亲知道了这事,特地带了数十斤陈年老糯从老家赶来,说:“可能是患了风寒,吃一回米酒,发发寒气吧。”然后她住了下来,开始了制作米酒的过程。
母亲将糯米精心地淘过,放进一个大的钢精锅里,又拿出两粒白白的类似药丸这样的东西,一点点地用菜刀柄研碎,敲成粉末状,均匀地一层一层地洒进糯米里。妻子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早听我说过家乡的米酒,没想到婆婆为了自己的腰痛专门前来做酒了。
“这是什么?”妻子问。“酒曲啊。是做米酒必不可少的料呢。”母亲答道,“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做酒曲了。我还是四处求人得来的。”本来,妻子旁观的目的,也就是想学做米酒。听母亲这样一说,她的念头就打消了,自然也就不再看了。
当天傍晚,妻子发觉钢精锅被母亲抱到了床上,大为惊诧,低声地问我母亲这是做什么。我笑了,说这是做米酒的过程。天寒地冻,而做米酒必须要有一定的温度,而且得是恒温。白天可以用棉花裹住,而夜晚,则只有怀锅入睡了。
妻子不由地呆在了那里。当天晚上,一向节省的妻子打开了母亲房里的空调。第二天,妻子单位春节前加班,她连续忙了几天,等她赶回来后,母亲已经离开了家,回乡下老家去了。那锅米酒,也酿制好了。
妻子看着我舀在碗里的米酒,感激地说了一句,“妈的心真细呢。”然后盛了一勺,放进了嘴里,连连赞叹,说好喝。说来也奇,妻子喝了两碗米酒后,当晚出了一身疹子,第二天一大早,她拍拍腰,说不痛了。这个米酒,不但好喝,还真是良药呢。说着,妻子给女儿穿好衣服,说咱们多置办点年货,这个年回乡下去过。
我自然高兴万分,妻子生在城里,和我的父母虽说没有红过脸,可也难得亲昵。这回,母亲的米酒,拉近了婆媳之间的感情。于是,我花了一上午时间,将该买的年货全部购置齐了,和妻子打了车回了老家。
回到家,我惊讶地发现,老父在洗衣服,母亲在床上躺着,还打着点滴。我连忙问怎么了,母亲先是不肯说,在我和妻子的百般追问下,她才说受了凉。妻子立即想到母亲用自己的体温酿制米酒的事儿,将我悄悄拉到一旁问,老人晚上睡觉时,空调还开着吗?我摇摇头说不清楚。妻子猛的用手指一戳我的脑门,骂道你这个傻子啊。
母亲在床上摇头道:“孩子,你不要怪他。空调被我关了。做酒温度不能太高了,开着空调,酒容易坏呢。”我的鼻子一酸,我真是傻了,当时母亲做好了米酒,急急地离开家,我也没有想起来是她病了。
米酒的醺意,原来是亲情的醉人之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