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经过一番思考,决定争取到皇家剧院附属舞蹈学校去学舞蹈艺术。但怎样才能去成呢?他左思右想,突然想到:著名诗人古德伯格不是就在哥本哈根吗?他住在城外新教堂附近,这是他在诗中多次歌颂过的地方。
安徒生和他是同乡,而且认识他的兄弟——欧登塞的同名陆军上校。这位上校乐于助人,过去还曾帮过他的忙。
安徒生很快查到,古德伯格就住在阿塞斯登公墓附近,他曾在他的诗中赞美过这里。安徒生写了封信给诗人古德伯格,讲了他的不幸遭遇,希望得到帮助。
安徒生在给他去信时说,自己现在非常窘迫,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希望能当面跟他说说自己以前的遭遇。
在安徒生猜想古德伯格已经收到信了以后,安徒生去拜访了这位诗人。安徒生见到古德伯格时,发现他被书和烟斗包围着。他长得很壮健,对安徒生很热情。
古德伯格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他。他很赞赏安徒生的才华和钻研劲头,用他发表的一篇短篇小说的稿费支援安徒生。
古德伯格从安徒生的信里看出,他的拼写实在是糟糕透了,于是答应帮安徒生补习丹麦语。因为安徒生在信里告诉他,自己在西博尼家待过,于是古德伯格又测试了一下安徒生的德语知识,决定一起帮他补习德语。古德伯格甚至还把已经出版的一本小书的稿费,作为礼物送给了安徒生。这份礼物有5英镑多。
不仅如此,古德伯格还推荐安徒生到舞蹈学校去学习,舞蹈家达伦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在见到这名舞蹈家时,安徒生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直到达伦热情地与他交谈,安徒生才回到现实中来。
达伦说:“不过,你还需要经过一场考试。有信心吗?小伙子。”
安徒生坚定地点点头说:“当然!”
达伦把安徒生和古德伯格带到排戏的地方,选择了两三个荷尔培尔作品中的仆人角色,要安徒生表演。达伦说:“你先来演一个傻瓜的角色吧!如果你能把这个角色表演成功的话,我就可以考虑让你去舞蹈班学习。”
安徒生这时紧张极了!在莎尔夫人面前,他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经验,这次,可绝不能再失败。
但对于要求让他表演一个傻瓜,安徒生还是没有充分的自信,于是,他小声地请求:“先生,你要我演一个傻子,我想,倒不如让我扮演爱仑修甘尔悲剧中考莱奇奥这个角色的好。”
达伦听了,很惊异地笑了,他说:“孩子,你说什么?你会扮演考莱奇奥那个角色?你说的是真的吗?好,那你就把考莱奇奥在画廊里的独白,念给我听听看。”
安徒生非常努力地表演完成以后,得到的却是达伦先生的批评。
达伦告诉安徒生,说他的确有演戏天分,可是,他想当一个演员,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安徒生听舞蹈家这么批评自己,伤心极了,但他在内心里依然舍不得放弃自己的演员梦。
尽管如此,达伦还是把安徒生带到了自己的舞蹈教室。安徒生高兴地以为,这是自己踏上剧坛的第一步。
在以后的日子里,安徒生每天上午都会去舞蹈学院练习伸腿、下蹲等基本舞蹈动作。但他自己知道,他除了对舞蹈的热情和愿望,没一点成为舞蹈家的指望。
达伦对安徒生说,他能学做个舞伴就挺不错了,为此,安徒生被获准可以在晚上来到舞台当配角。
当时的学校舞台不是特别井然有序,很像是在房檐下聚集很多人看热闹一样,当然,当舞台配角的工资也仅仅只有几个铜板。
有一天晚上,学校演出小歌剧《索瓦来的孩子》,安徒生在其中扮一个群众演员。他是穿着来哥本哈根时的那件礼服,戴着那顶帽子上舞台的。这件礼服由于他的个子长高而显得更小了,他只好勉强穿着,不敢挺直身子。
表演的时候,安徒生内心紧张极了,他尽量站在观众看不见的灯光较暗的地方,以免让人笑话。可偏偏到了演出结束时,一位还算有名的歌唱家从人群中把安徒生拉出来,并对台下的观众说:“瞧瞧这位可爱的家伙……”不等安徒生回过神来,歌手已经把他拉到了舞台灯光前面,于是,观众看见了安徒生滑稽的样子都哄堂大笑。
安徒生感觉受了极大侮辱,眼泪不知不觉地从他脸上滑落下来。他痛苦地离开了舞台。
为了梦想,尽管在舞蹈学校有很多不愉快的地方,但他还是坚持在那里学习,寻找着更加珍贵的表演机会。
又过了不久,达伦创作了一部芭蕾剧《阿密达》,这部剧由莎尔夫人演主角阿密达,达伦做她的搭档。舞剧中还有7个特罗利。特罗利是斯堪的纳维亚民间传说中的巨人、侏儒、魔法家或者女妖等。
安徒生在剧中扮演第七个侏儒——一个守护财宝的精灵。为了扩大这部芭蕾剧的影响,剧团还向市民贴出了一张海报,那上面把安徒生的名字也写了进去。安徒生高兴坏了,一遍一遍地盯着节目单看。一个小演员看见他可爱的样子,故意取笑他:“安徒生,你应该是出演第六个特罗利吧!”
“那怎么可能,我明明出演第七个。”安徒生认真地给他解释。
演出那天,安徒生穿了一件很小的衣服,这件衣服让他的全身显得鼓鼓的,这样,就有很多老演员来拿他开心。
一个女演员吓唬他说:“安徒生,你的屁股露出来了。”
安徒生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摸摸后面。这时,另一个女演员便趁机用大头针在他的另一侧腰上戳了一下。
安徒生终于明白了这帮人在合伙作弄自己,于是很生气地说:“你们真是欺人太甚!”
然而,别人的作弄,并没有影响安徒生的演出。这次出演非常成功,赢得了观众们对所有的演员的热烈掌声。安徒生心里也乐滋滋的,感觉有一种从来没有的成就感。
另一方面,卫斯也一直关心安徒生,他和其他几个人又为安徒生赞助了一小笔钱。西博尼家的两位女仆,也从她们微薄的薪水里为安徒生挤出了一点钱为他交房租,虽然她们只付了一个季度,但仍然证明她们的善心。这些钱虽然不多,但情谊是难忘的。
捐款人中还有从未和安徒生谈过话的作曲家库劳先生。库劳出身贫苦,据说他小时候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为人跑腿,去买一瓶啤酒,摔了一跤,把酒瓶打破了,一只眼睛因此受伤失明。他深知做一个穷孩子的滋味,非常同情安徒生。
那位安徒生曾在她家住过的女士,听说安徒生从古德伯格和卫斯那里得到一笔钱,于是主动找到安徒生,说愿意为他提供宽敞舒适的住处。她不住地跟安徒生说,她会多么周到地照顾他,城里大多数人有多么坏,让安徒生觉得仿佛只有她家才是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其实,这个房东给安徒生提供的那间房,只不过就是一间没有窗户的食物储藏室,厨房的门敞开才能透进些光亮。她答应安徒生,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去客厅里坐。而且,在最终决定以前,他可以在她家试着住两天,看看吃喝得有多好。但她说,房租一个月不能少于两镑。
这让安徒生感到有些太为难了,因为安徒生每个月的收入都加起来,还不到32先令。而且,这钱不能全花在住宿上,他得吃饭、穿衣,还得买自己所需要的其他东西。
后来,女房东意识到在安徒生身上榨不出更多的油水,于是就对他说,每月32先令,就住下吧!安徒生简直乐坏了。第二天,安徒生就把钱全给了她。心底的那份高兴实在难以形容,因为自己现在有一个家了。
女房东利用他的天真善良,大敲他的竹杠。她每月要他预交房租,把他的钱全掌握在她手里。女房东拿走了安徒生所有的钱,他已经没有一分钱可供支配了。但女房东有时会让安徒生为她跑腿儿办事,总给他一便士。她说,她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
安徒生用这应该得到的报酬,买些写字的纸或者买些旧剧本。没过多久,安徒生意识到读更多能引起自身兴趣的书,没有哪儿能比得上大学的图书馆。安徒生听说班克福德教堂雷根森的主监老拉姆斯·奈若普也是个农家子弟,在欧登塞上过学。
一天,安徒生去拜访拉姆斯·奈若普,告诉他自己也是从欧登塞来的。安徒生好奇的天性吸引了这位老人,他喜欢安徒生,让他去教堂图书馆看书,条件是看完后必须把书放回原处。安徒生严格遵守,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后来,奈若普还允许安徒生把一些带插图的书拿回家看,他也保管得非常仔细。能看到书,安徒生真是快乐极了!在这期间,他读了彼得·吴尔夫新译的莎士比亚的剧本,读了华特·司各特的历史小说。他还读了丹麦文学史方面的著作。
丹麦文学的核心人物爱伦士雷革在20年前还是一个毫不出众的年轻人,亲近他的人都骂他轻浮狂妄,因为他既不愿意当律师,又不想做商人。但他怀着复兴衰落的丹麦文学的雄心壮志,在文学上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现在已被公认为“丹麦文学的太阳”。他的榜样作用使安徒生很受鼓舞。
爱伦士雷革以他的诗歌《金角》掀开了丹麦文学的新的一页,随后他的悲剧作品一部接一部问世,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安徒生很喜欢他的作品。
当他读到他的童话剧《阿拉丁和神灯》时,感受特别深刻。狡猾的巫师努勒丁施展全部手段,阴谋占有那盏神灯。但这盏神灯却被富于幻想、心地善良、朝气蓬勃的阿拉丁掌握了。
这部剧本写于1805年,正是安徒生出生的那一年。这是巧合呢?还是意味着这一年诞生了一个新的阿拉丁?不管怎么说,他这几年是像阿拉丁那样在艰苦地寻求着。安徒生是在寻求什么样的一盏神灯呢?
安徒生在哥本哈根住了一年多,花光了从古德伯格和卫斯那儿得到的钱。这一年里,安徒生觉得自己长大了,至少就羞耻感来说是这样。如果安徒生不得不张嘴向别人说起他缺少和需要什么东西,他会觉得很痛苦。
安徒生搬到了一个海员的遗孀家里住,住在那儿,除了每天早晨一杯咖啡,什么也没有。那是一段沉重、昏暗的日子。每到晚上,女房东还以为安徒生是和相识的、不同的人出去吃晚餐了,而事实上他常常只是坐在皇家公园里,啃着一小块白面包。有时,安徒生想鼓足勇气走进一家最便宜的咖啡店,在里边安静地坐一会儿。
安徒生的鞋上有洞,下雨天脚总是湿的。遇到冷天气,也没有暖衣服穿。一切显得那么凄凉。但这对于安徒生来说,并不是多重的负担。他感到,任何一个跟他亲切说话的人,都是他真正的朋友。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安徒生禁不住发出一个单纯孩子的祈祷:“一切都会再次好起来的。”安徒生真的满心相信一切能够好起来,因为他相信上帝不会抛弃他。
那段日子,安徒生一有空就出去到林中走走。他还曾到过鹿苑,痴迷地看着那里的人们如何像欧伦施莱格的《仲夏夜的喜剧》中描绘的那样,享受着快乐时光。
公园里到处是愉快的人群,有花样骑车的,有来回来去荡秋千的,有小动物,有荷兰女人开的蛋奶烘饼店。树下还有一些犹太人,把小提琴拉得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唱着,叫着。
所有这一切,比林中的自然美景更令安徒生陶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生动、丰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春日的一天,安徒生去了弗里德里克斯堡的公园,在他看到的第一棵山毛榉树的树叶里,他突然发现了自我。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透明,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香味儿。
草菁菁,长得挺高,鸟儿们在唱歌,安徒生被这一切陶醉了,开始与它们一起沉浸在欢乐里。
安徒生张开双臂,抱住一棵树,亲吻着树皮。那一刻,他全然觉得自己是自然之子。
“他疯了吗?”花园的勤杂工在他背后说。安徒生被吓了一跳,然后跑开了,平静地回到了城里,开始重新面对坎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