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司马君尚在离故乡很远很远的北疆工作。有一年的春季,他回故乡探亲。那日,他独步在故乡公园的草径上。正值游人寥落,斜阳里,万紫千红,花吐芬芳,气氛甚是温馨。他散步至花坛旁的小假山下,突发意念:“能回故乡工作,有多好!”
不久,他调回故乡的农科所工作,而整个调动过程对于他来讲,似乎是不经意的,没花什么力气,没遇什么波折,一切都是顺顺当当、轻轻松松的。
八、九年前吧,司马君在市农科所做秘书工作,上级信任,同事融洽,什么都很顺手。一次,他送一份报表至市府机关大院。报表送抵后,他重复走过的路,又经过机关大院的中心花坛——在一棵高大的深绿色的宝塔松的周围,五颜六色的秋菊竞相开放,清香扑鼻;抬眼是那幢竣工不久的窗户甚多且充满阳光的新办公大楼。司马君点燃一支烟,突发意念:“我能来这儿上班有多好!工作小憩可时常来这儿散步,可谓乐矣。”
后来,此地机关改革,撤县并市,他居然很自然地被组织部门考察了一番,调入市府农业局,仍干秘书这一行。一切都是正正规规的,换句话说,司马君事前既没有向谁透露过自己的愿望,也没有为这种变迁进行过什么“活动”。
司马君酷爱读书阅报,业余时间还喜欢舞弄、舞弄笔墨。那天,他在闹市区的一个书刊亭前逗留,目光被花花绿绿的各类期刊和装帧精美的书籍所吸引。这时,一窈窕少女捧起一本厚厚的畅销小说,欲买,又似乎担忧购书款不够而犹豫良久,末了还是放下了书。他的心底冒出一个意念:“什么时候,我也来写一本畅销小说,遇到钱囊苦涩的读者,就慷慨相赠。”
不久,他夜以继日地伏案苦写,把自己在北疆的生活经历融进浪漫、飘逸的遥想,完成了一部现代爱情小说《冷酷的抒情》,出版后行情看好,读者纷纷问津。一日,他又踱到那个书刊亭,见一位青春女子正在捧读他的书。因书价昂贵,她踌躇再三。司马君挨近拍拍那女子的柔肩:“喏,我送你一本。”话毕即付钱给书刊亭老板,提笔在扉页上写道:“献给最好的读者。”令那位女子羞赧之极又惊讶不已。
五年前,他到外省一个风景如画的沿海城市出差,下榻“豪门宾馆”。他的卧室窗明几净,红漆地板富丽堂皇,电话、彩电、音箱加浴缸;窗外是个花团锦簇的小花园。临将归返的这一天,他倚在窗沿,望着那驼背花匠在修剪小径两旁的冬青树,有一意念在胸中荡漾:“我什么时候能拥有这么一幢带后花园的小别墅,哪怕再小一点,也心满意足了。”
谁知,过些年,商品经济大潮鼓荡,司马君辞职“下海”,旗开得胜,生意兴隆,不知不觉竟积攒了近千万元,成为此地赫赫有名的大款。非常自然地,他在市郊“山庄别墅群”中买下了一幢带后花园的小别墅。
这天,细雨霏霏,这幢带后花园的小别墅里,终于出现了司马君的身影。他一直在忙,很少有时间在别墅里逗留。夫人给他沏了一杯咖啡后,斜依在沙发背上,为他诵读尚在上大学的女儿的来信。司马君穿着深褐色的豪华睡衣,来回踱步;少顷走近窗台。他望着窗外茫茫的似无止境的雨柱,心头的烦躁被驱逐了一些。突然,他浑身颤栗,顿生一念:“我什么时候能不再缠在生意圈里,不再粘着铜钱味就好了。我太累了,太需要宁静的心绪了。”
窗外的雨点越来越大了。司马君转身在老板椅上端坐,身姿像一尊雕像。“上苍,给我宁静吧!”司马君无声地呐喊着。夫人愣愣地望着他,为夫君的失态担忧,却未能觉察他的瞬间的凝思。
司马君往后的日子,一点也不宁静。商场如战场,分分秒秒都得留神,都得瞄准了,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一晃又过了数年,司马君仍在生意场上与对手角逐,很少来自家的别墅小住,每每忙得连气都差点透不过来。这实在不是他的意念,但却是事实。在内心深处,他除了祈望继续积累资本、扩大资本,使资本保值、升值,似乎不会再生出别的什么愉快而浪漫的意念了。